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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5章 迷雾重重(上) ...

  •   我在学校上大课,不提防方伊莲来找。怕影响别的同学听课,只得随她出来。
      “我警告你,离卓凡远一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方伊莲语带威胁。
      我看着她,忘记身份的恐怕是她自己吧。我不以为高三的学生可以这样随便出得课室。本不想同她说话,但教室外人来人往,引人瞩目,还是早些把她打发走为上策。
      “只要伊扬认同我,又何必管旁人。”我戳她软肋。
      方伊莲冷笑,“你就别自以为是了,你当我大哥对你……嘿嘿。”故意说得暧昧,乱我阵脚。“不管怎么样,我与他有血缘之亲,你又算得什么东西?”
      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才来这里叫嚣。我暗暗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人,身份上还是你大嫂,自然不是东西。”又做讶异状,“难道你是东西?”
      方伊莲气极,要不是此处人多嘴杂,怕真要张牙舞爪挥将过来。“哼,韦安儿,你自以为天女下凡,成日里感觉良好。可知我大哥娶你为了什么?”
      我静静的不问她。方伊莲此举不就是为勾起我的好奇心吗,做得太过着痕,反达不到效果。就算真有什么,我也绝不会痴心妄想能从她口中得知,又何必自讨没趣。倒是她一句“韦安儿”,勾起我颇多回忆。以往的安儿与此时的安安,判若两人。想当时多么年轻气盛,不知忧愁为何物。今日虽只得十八岁年纪,心境却早已苍老。
      “我们两人的事,不劳妹妹费心。”最后说道。我并不怕激怒方伊莲,盖因无论伊扬娶我为何,始终处处以我为重。他的关爱和重视,便是我最好的支撑和底牌。
      甩下她走回教室听课。心中明白,事出有因,恐怕卓凡那里是得到什么重要消息了,不然方家兄妹不会如此紧张。

      我以不变应万变,等卓凡来找。却累日不见他踪影。
      方伊扬还是镇日忙碌,我学校里的课程又排得满,两人很少见面。
      未向他提及方伊莲来找茬一事。方伊莲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是血缘之亲,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无论我有多不情愿。
      且万事皆在伊扬掌握,他情愿知道的便知道,不知道的就是在装糊涂了。我又何必强出头作聪明人?
      我仔细阅读徐平的调查资料,他是在美国的一处公寓里暴毙。若依“好人活不久,祸害遗千年”的定律,也算个异数。公寓属他名下,实在奇怪。按理他携款私逃去了多国,最后才在美国落脚,还是临时签证。身上的现款应已不多,哪来那么多钱去置别墅,一定有势力在背后支持。他死因蹊跷,至今尚未定论。如果不是猝死或自杀,那就是被人蓄意谋害了。那么,为什么要杀徐平,与我父母的遇害有关吗?如果有关,便更是想不通了。父亲一介书生,母亲性子贤良,一无仇敌二无外债,有谁会想来害他们。唉,又或者徐平一事是旁的势力所为,商场上混的人,哪个没几个仇家。
      正思忖着,佣人来通传:“大少奶,卓家少爷说要见您。”
      我颔首,正襟以待。卓凡,你还是来了。
      佣人去传话,过了一会才见卓凡进来,一身黑衣黑裤,犹如戴孝。他神色暗淡,眼圈发黑。
      我关心他,“卓凡,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家母最近身体不大好。”
      我知他一向是孝子,安慰道:“别想太多,吉人自有天相。”
      “安安,我……”他欲言又止。
      我抢在他前,“卓凡,别勉强。”我是很想知道真相,可不想把无关的人都扯进来,一个安安落得如此却还不够?
      他却似下了决心,“你可知天翼与连氏合作一事?”
      我颔首,外间都传天翼和连氏联手打造新一轮商业神话,这早已不是新闻,不然伊扬怎会累至胃出血。
      他又续道:“那你知不知道,华泰集团乃连氏控股的子公司?”
      我惊诧,华泰集团,不正是徐平公司的最大债权人。我与方伊扬结婚的条件之一就是他帮我从华泰手上收回静园。这么说方伊扬早就知道了?不过他理应不知道我与连家的关系。连家,以林太的厚爱和连睿的痴迷,连家的公司怎会参与到静园抵押一事,还是徐平公司正常经营凑巧搭上的联系?
      一团团迷雾扑面而来,搅得我晕头转向。
      “安安,小心方伊扬,他与伊莲……总之实非你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卓凡的话犹如又向我泼来一盆冷水。脑子里许多事情揉在一起,杂乱无章,似有丝灵光,眨眼间又寻不到。
      我茫乱,头疼欲裂。心中不住对自己说,要镇静,安安,一定要镇静。
      下意识要抬脚去找方伊扬,才惊觉自己这一年来对他依赖如此之深。真怕找他的结果还是失望。我信任的人一个个离开我,朱珠,卓凡,徐平,现在是伊扬,可能还会添上林太和连睿。这世上,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一家三口,又何德何能,累这些大人物如此?
      也许,也许一切都是巧合,父母只是遭遇了普通的车祸,一切是我主观臆断。但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骗骗小孩子罢了。安安已经成人,怎能活在自欺欺人的童话里?
      我给连睿打电话,知他在连家别馆,告诉他别动等我。
      卓凡见我神情激动,坚持陪我同去。我婉拒,很抱歉,卓凡,自你后我已不全然相信任何人。
      熟悉的连家别馆,独立小楼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美观大方。我却无暇怀旧,径直往里寻连睿。世界这样大,可有个明白人给我句明白话?
      管家见是我,瑟缩着,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势单孤女还有翻身的一天吧?今日的身份是方太太,天翼掌权者的娇妻,方家的少奶奶,连睿依旧倾慕的人。我也从未想戳穿她,世间多的是管家这样的人,自己过的不如意,逮住机会却也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似乎籍此自己可以提高一档。
      “安安,你来啦?”连睿一身休闲装,脸上还是我熟悉的阳光笑容。
      我直奔主题:“华泰可是连氏旗下?”
      “对呀。”他不解,看我颜色慎重,还是照实回答。
      “你可知华泰差点收走静园?”
      “我……怎么可能?”看来他的惊讶不亚于我。“不过,两年前我还没接触公司的事,也没听祖母提过。对了,大陆这块的业务一向是我堂哥连可文经手。”
      我正待再问,却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回头见是一老妪。
      连睿忙过去扶起她,“雷妈妈,早就跟您说过我自己来收拾祖母的东西就好,您偏要跟过来。摔着了没有,祖母知道了定不饶我。”说话间眼圈一红,我知道他想起了卧床昏迷的林太,不禁恻然。
      “小小姐!小小姐!真的是小小姐呀!”老人家叠声说道。
      我二人同时一惊,她在叫谁,我吗?
      接下来等雷妈妈情绪稍缓后,仔细盘问。她年纪已老,忆起往事来涕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说不清楚,却也听了个大概。连睿又即刻致电彼岸的家族元老及律师,证实了此事。
      故事要从大半个世纪前说起了。林氏有女婉仪,冰雪聪明,丽质天生,裙下倾倒众生。因家族利益,早早与连氏订下婚约。却不曾想林婉仪与陈家少爷早生情愫,于婚礼前夕双双出逃至外国谋学问。场面无法收拾下,林家老爷登报与独生女断绝父女关系,却以自幼寄养在林家的孤女代为出嫁,嫁妆同样丰厚,家族企业联合的初衷不改,总算渡过了这场危机。解放前夕,两大家族转移资产至外埠,林婉仪则随夫婿学成归国,报效国家。道不同不相与谋,资本家的父母怒斥一心向红的不肖子女,热情澎湃的年轻学子不理解守旧顽固的家庭,就这样断了联系。悠悠经年,林氏与连氏联合后,携手闯荡商界,营造国际规模企业集团。只是连氏人丁兴旺,广开枝叶,林氏却只得嫁过去的孤女这一脉。
      林家老爷临终前不甘心只因林家人丁稀薄,徒以巨额财富为连氏作嫁衣,遂令林太答应不冠夫姓,始终一个“林”字。遗嘱中更是言明林太及其后裔只得两家联合企业股份中林家部分的50%,其余50%只是托管,一日找不到林婉仪及其后代,一日不可动用。
      故事到这里渐渐明朗,这个孤女,便是林太,本名林芳淑。她与林婉仪相差将近十岁,小小年纪就被嫁到连家,到成为今天连家的掌权者,背后不知有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辛酸事。那林婉仪,便是我外婆了。
      那雷妈妈,是随林太嫁到连家的老佣人了,对外婆印象深刻,更见过母亲的照片,怪不得见我直呼“小小姐”。
      林家的事,母亲很少提及。我只知道外公虽然姓陈,却因极爱外婆,所以独生女儿随了林姓,唤作林安怡。我的名字里,则随了妈妈一个“安”字,自也是父亲爱极了母亲的缘故。
      事至此已揭开一半真相,那林氏所占股份的50%,便是罪魁祸首了。我那可怜的,从来视财富为粪土的父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林太,我素来敬重,认其为长辈的林太,究竟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尚不得而知。徐平已死,那幕后的黑手,像是要隐去自己最后的行踪,我又怎能让它得逞?
      脑中脉络渐清楚,又隐隐出现新的谜团。卓凡、方伊莲对此事知道多少,扮演了何种角色。我的丈夫方伊扬,对我所继承的巨额财产又知道多少,他究竟站在哪一边,一切不得而知。
      父母离世时,我觉得天仿佛黑了半块,已是严重至极。此时却木知木觉,只觉得无边的黑暗袭来,压得我几乎没有出路,无法呼吸。

      此事给予连睿的震惊并不下于我,一边是他敬畏如神的祖母,一边是心心痴念的女人,偏偏林太此时昏迷不醒,断难问个清楚。换我亦难做。
      冷静下来,连睿要我同他返美国祖屋,处理清此事再做打算。
      我告诉他要再考虑考虑。
      始终未忘我有个挂名丈夫,很多真正夫妻间丈夫待妻子都不像伊扬待我那样好。
      方伊扬,该是你我摊牌的时候了。
      我们夫妻超过一年,从来是伊扬找我,我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真正有事找他时,却发现找不到人。云端大厦,黎南公寓,方家大宅,都没有方伊扬的踪影。
      秘书团一问三不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我差点忘了,他们始终是忠于方伊扬的,对我,只不过表面客气。手机关机,两支私人电话快被我打爆,还是找不到他人。
      我气极,方伊扬不是缩头乌龟,他只是在等我发气发到无力再制我死门。
      没人比我了解他。
      方伊扬总是对的,我累极回到静园,发现他正在等我。
      脑海里涌出守株待兔四个字。呵,就算我是只傻傻的兔子,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撞树,总有头破血流至清醒的一天。
      “安安,你找我?”
      “方伊扬,你明知故问。”我连名带姓喊他。
      “我以为多转些圈子你会冷静,看来并不。”
      “我本不如你沉稳,不如夸你自己。”
      “安安,你始终不信我。”他拖长声音,没有伤心,只是无限疲累。
      “说人不如说己,你哪里能让我信?”
      “林氏遗产一事我并不知晓。”
      “你现在不已知道了?我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你。”
      他趋前,自我身上取下一小小黑色装置,递给我看。
      我怒视他,“你在我身上装窃听器?呵,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
      他状似无奈,“我真正担心你安危,才出此下策。”
      我恨他卑鄙,以掌掴他,他看到却不闪不避。
      清脆的声音过后,我怔住,看他脸上红印慢慢浮现。
      他却一点懊恼也无,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眸子里还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平静无波。“只要你能消气,安安,我的性命你都可以拿去。”
      我浑身颤抖,对他轻喊,“你别以为这样对我就能抹杀你做过的一切,让我不再怀疑不再追究。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永远不能。我恨你,方伊扬。”
      然后我停住,任沉默蔓延。
      方伊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你当我大哥对你……你自以为天女下凡,成日里感觉良好。可知我大哥娶你为了什么?”
      卓凡又说,“安安,小心方伊扬,他与伊莲……总之实非你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方伊扬半梦半醒间喃喃地道,“伊莲,不要……”
      最后一切声音都混成一句,方伊扬他对你根本没有真感情,娶你只为林家巨额遗产。那五千万合约,不过诱你维持婚姻罢了。至于同方伊莲疏远,也是他做的另一出戏,不然怎得你信任亲近?
      可笑我自视聪明远智,却每每认人不清,今日跌得这样深这样重,也是咎由自取,一点怨不得旁人。
      “我们……离婚吧。”我静静地对他说,“静园,你早就送给了我。现在,方伊扬,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我的家。”
      该是我远渡重洋去探求真相的时候了,方家兄妹的事情还不算完。待得查清事实,秋后算帐,也是不晚的。

      我决定与连睿去美国纽约市,连氏财团的总部和核心,拿回属于自己的股权。并不是我突然面对财富迷了心窍,想那幕后黑手一系列的举动就是为了阻止我拿回财产吧。如今它希冀落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正希望它沉不住气,给我机会查明。
      方伊扬迟迟未派律师来,我也不催他。若真要平分财产,天翼一半股份也应归我所有,比起方伊扬持连氏股份,于企业发展上更为掣肘。
      去复旦办休学手续,心中感慨。自小便是笃定要与书本相伴一生的,还跟母亲笑言,不读到博士便不出嫁。没成想短短三年间,竟几度与课堂无缘。可见人的命运,真是难测。
      这日迎来不速之客,方伊莲再度不告登门。
      她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大声呼喝,讽刺谩骂,只是带着冷笑瞧着我,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真是纳闷,你到底哪里好,引得这许多人为你死心塌地。”
      见她语气态势仿佛变了一个人,我暗惊,等她下文。
      “还在等我?你以为就你一人沉得住气?”方伊莲还是冷笑。
      “不。”我启唇吐这一字,是并不认为她沉不住气,还是其他,并不言明。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把你这个瘟神请走,不过来送行,实在说不过去。”
      “是啊,劳您大驾,忍了这么久,真是辛苦。您这番盛情,安安谨记于心。”
      我们拉开架势,彬彬有礼的言辞间,硝烟味儿弥漫开来。
      方伊莲,一直以浅薄无知、尖刻刁钻的形象示人,原是她的保护色。让人放松警惕,疏于防范之余,被算计了尚不自知。卓凡一事后,我有所警惕,却仍被她骗了去。这一役,我输得惨,不啻滑铁卢。
      “我来是要告诉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无论卓凡或是我大哥,都不是你这个女人能沾的。”
      我连经危难,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你说话能做得准?”
      方伊莲诡异地笑,“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会来你这里曝底。”
      我心中明白,她自是以为我输得底掉,再无翻盘可能。
      “大哥我是了解的,无论他多不认同,终是碍着血缘之亲不会真正怪我。他在外间精明强干,对亲人却往往认不清本质,一向予取予求。呵,大哥心中,我只是他不懂事的任性的妹妹罢了,任什么错误都可以原谅。”方伊莲一口气说完这许多,可见是憋得久了,再忍恐出内伤来。人行恶后往往如此,抑制不住地向被害人或第三者倾诉,不然有谁知他恶得伟大?事后的得意、快感皆出于此。
      “至于卓凡,他是我孩子未来的父亲。你这辈子也别痴心妄想了。”
      我并不惊讶,以他们的关系,迟早如此,只静静问她,“是出自卓凡的意愿吗?”
      方伊莲脸色一变,可见我问得正中要害。“你怎知就不是卓凡心甘情愿的呢?他会愿意的。”
      无须多问,我已明白事情梗概,定是方伊莲使了什么手段才怀有身孕。有些感慨,“我有些后悔与你相识,牵扯了太多的人进来。”
      朱珠,卓凡,方伊扬,今后可能还有旁人,无形中成为我与方伊莲争斗的牺牲品。朱珠因为是我的朋友而受离间,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她背叛我的主因为何,必对一个人以后的品行心性有莫大影响。卓凡,尚不知他认识我在先还是人是方伊莲在先,总归是因与我的纠葛而加深了方伊莲对他的志在必得。方伊扬,无论他娶我原因为何,一颗心曾为我动是不争的事实,一段婚姻搞得如此收场,总归不是乐事。
      “现在后悔太晚了,韦安儿,天命注定,我将视你如宿敌。”
      我没傻得问方伊莲为何如此恨我。也许本就没有原因,而没有原因的仇恨,最难消弥,也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停止。
      好啊,宿敌,待我归国的那日,再来清算我们间的种种吧。我低头想着,并不接她话茬。
      露出本来面目的方伊莲也不罗嗦,几句话后拿起手袋要离开,临走又转头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笑容,“差点忘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徐平乃是卓凡的亲生父亲,你们两个,也算得是仇人了。只是别妄想着报复,卓凡,他是我的人。”
      饶是我故做镇定,此话却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几忘了掩饰表情。
      原来如此,卓凡的苦衷,怕就是此吧。徐平历来是花花公子一个,外间欠下了多少风流债。却不曾想卓母也与他有过一段,真是孽缘。怪不得他倒向方伊莲一边,义无反顾,为得就是守得这个天大的秘密。我一点也不恨他,只觉其可怜。被方伊莲拿住了把柄,胁迫利用,骄傲如卓凡,怎堪如此度过余生?
      方伊莲却满意地看着我的表情,笑着离去。至此,她可算是心得意满,重重地出了一口学生时代就攒下的污浊气,定是快慰难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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