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善舟

10、回忆

　　第十章
　　03年的夏天并不好过，那时候在北京就读大二的温睿因非典从6月初停课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从早到晚都在大院里，不是背单词就是和老爷子在书房里练书法，还有，每天下午在电脑前等候张齐光从美国旧金山发过来的视频通话。
　　那时候张齐光出国已经两年多，听说国内出事以后他急的不行，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国，但是那边的姑妈提前就藏好了他的一切证件，他没有办法，只好每天都联系温睿，了解她的情况。
　　四月份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温睿的学校暂时实行了隔离措施，温睿开始时也没办法回家，虽然家就在北京。那个时候手机是种奢侈品，老爷子觉得不应该宠坏小女生，就没给温睿配。所以之前她都是用电脑和张齐光联系，在学校的时候她会去学校机房或是附近的网吧找电脑，回到家就用自己的。可是后来隔离措施出来的太突然，她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告诉张齐光，学校里的机房早就关了，她也没办法出学校。有那么几天时间，她和张齐光彻底失去了联系。同寝室的女生每天都在哭，打电话给朋友或是家人，告诉他们自己有多害怕，宿舍里的电话几乎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温睿只想听到张齐光的声音，可是她没有他的号码。然后她成了宿舍里最沉默的一个，不打电话，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任何埋怨的话。同寝室的女生对她的冷静十分佩服，可是他们不知道，她只想在张齐光面前哭。
　　后来是老爷子联系到了学校，想了些办法才把温睿接了回来。张齐光的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温睿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哭了，她再也忍不住。那头的张齐光看她哭得那么厉害，心里难受得不行，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回到她身边。
　　“睿睿，睿睿你别哭，睿睿......”
　　“张齐光，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他们不让我出来，我，我找不到电脑，我想你，我想和你说话......”
　　她哭哭停停地说着，听在张齐光的耳里简直就要让他心碎。上一次她哭还是在他出国的那一天。在机场里，他一声声地哄她，亲手擦掉她流个不停的眼泪，可是现在，她却触不到她一分一毫。
　　“睿睿，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办法回去好不好？”
　　可是她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却突然就强忍住眼泪，抽抽搭搭地，却是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说：
　　“你不要回来，你在那边好好的，该回来的时候再回来，我也会好好的。我不出门，我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我保证照顾好自己，你不要回来。”
　　她慢慢止住哭意，
　　“我不哭了，我只是太想你，我没有害怕。真的，你不用为了我回来。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别为了我就轻易去冒险。”
　　张齐光在那一瞬间就被一股暖流直击心脏，他觉得自己不会再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她惹人心疼，却从不会以此作为筹码去要求别人为她牺牲。当初他把要出国的消息告诉她时，她也不闹腾，只是到了送他的那一天才不舍地掉了眼泪。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是一个小小的初一学生，坐在球场旁边等温继宁。他在球场上打球，是她哥哥的队友。比赛结束后人群散去，她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最先注意到了她，拿肩膀去碰温继宁，示意他有个小女生坐在那边。温继宁转过头，发现是自家妹妹，把手里的球丢给张齐光就要走过去。张齐光拉住他，一脸的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好这口！”
　　温继宁怒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妹妹！”
　　“这么小当然是妹妹！”
　　张齐光还不相信，偏要和温继宁一起朝她那边走过去，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怎么来等我了？”
　　她抬起头看到是自家哥哥，小脸马上就垮了下来，
　　“我自行车的链子掉了，不会修，朋友又都不顺路，只能和你一起回家。”
　　“敢情我是最后的备选啊！”
　　温继宁佯装不高兴，他一向就疼这个妹妹，总爱开她的玩笑。
　　“我是怕哥哥要送哪个姐姐回家。”
　　她伶牙俐齿地回击。温继宁捏她的鼻子，哼道，
　　“小不点一个！”
　　张齐光咳了咳，温睿终于注意到了他，马上就礼貌地叫人，
　　“哥哥好！”
　　“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来找你哥哥？”
　　他不好意思地朝温继宁笑，果真是妹妹啊。
　　“我今年刚升初中。”
　　这么小？这是他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后来她便经常等温继宁一起回家，他免不了就和她接触得越来愈多，而在和她的这些相处当中他才发现，她比同龄甚至是比自己大的女生都要体贴人。他喜欢打篮球，手臂上总免不了有擦伤，她发现了以后就随身带着创可贴。有时候她是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那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尽量保持着不动，他骑起车来也就平稳顺当许多。
　　温睿16岁的时候，张齐光20岁，在大学里受到众多女生的欢迎。可是他却问温继宁，自己能不能照顾温睿。温继宁听了很是不齿，直逼问他到底打了这个算盘有多久，竟然对小女生都下得了手。他说，再晚一点恐怕她就不是他的了。温睿开窍晚，当初她的自行车链子坏掉，其实那是某个爱慕她的男生弄的小把戏，借此要送她回家，可她却丝毫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既然是对方是温睿，那张齐光当然就是主动的那一个。可张齐光却在他们在一起一年以后就要离开，到美国去接受课程培训。温睿不愿意出国，说在国内等他回来就好。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他没办法在她的身边。看她哭，也只能是言语安慰。
　　“睿睿，”
　　张齐光回到现实，诚恳地说出那句男人口中最动听的情话，
　　“嫁给我好不好？”
　　温睿一下子就呆住了，反应过来后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地道，
　　“我才19岁。”
　　“等到明年就好了，明年你生日一过，我们就可以领证，那时候......”
　　温睿打断他，
　　“我答应你了吗？”
　　“那你想嫁给谁？”
　　温睿又被噎住了，只是红着脸，不说话，张齐光在那边一直温柔地喊她，
　　“睿睿，好睿睿......”
　　那天下午，院子外的知了叫个不停，温睿却没有像平日那样感到聒噪。时不时有一阵风吹过，连同窗帘和温睿的心都吹拂起来。
　　接着就到了闷热的八月，温睿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她迫不及待地给张齐光打了越洋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听得出他的语气没有往常那般的轻快。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她停下来问他。
　　“睿睿，我爸把所有的资产都转到了这边，我妈也过来了。我要接手我爸的公司，他希望我不要回国。”
　　“你知道我不会去美国。”
　　温睿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僵硬，
　　“我知道。”
　　“所以，你以后，不回来了？”
　　“也许是。”
　　温睿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拔出手机卡，用力掰成了两半。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哭着把手机卡找回来，想要把它粘好。没用。她又去打开电脑，那边张齐光的头像一直是灰的。往后的几天，她一直试着联系他，可是无论是手机和电脑，都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她去找温继宁帮忙，温继宁虽然心疼，却也没办法，
　　“睿睿，算了吧，他不想出现你再怎么做也没有用。”
　　“哥，你和他说，我可以去美国，我愿意去。他不能这样就不理我，哥......”
　　“睿睿，我也联系不上他，对不起。”
　　就这么结束了，太突然，温睿甚至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如果只是因为她说不愿意去美国的话，未免也太现实，可是没人能给她解释。再后来，她被父亲强行送去瑞士留学。在往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去找过张齐光，在瑞典也没有人和她提起他。
　　就这么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