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
-
满目缃色的帐幔，笼罩出朦胧的气氛，头顶是安静低垂的流苏，鼻端嗅到的淡淡馨香源自帘钩上悬挂的香囊，身下是整洁柔软的床铺，身披锦被绣衾……
日子如此滋润，也该知足，然而……
练重华睁开的眼眸里流露出不明的意味，她摸了摸自己后颈上据说不知何时浮现的迷心花痕，侧耳倾听着纱幔外的低声交谈。
被请来的南海地域这片最有名的大夫慢悠悠地收回按在一方掩住病人肌肤帕子的手，捋了捋胡子。
要不是看出藏剑山庄这位新继任的庄主是怎样的人，他还真要以为对方是故意找来这么大的一方手帕挡住了被把脉女子的整只手，半点皮肤也不肯露，至于嘛，他都一个老头子了。
“大夫……”
这担忧的男声自然是叶英本人无疑。
“芤形浮大软如葱，按之旁有中央空，正是芤脉之症，这位姑娘可是先前伤势过重，失血过多，以至于阴血不能维系阳气，阳气浮散……”
听不明白……
——这是一脸懵比的练重华心声。
不过失血过多这个词她还是抓到了。
早说了，她身上除了娇娃宫宫主打出来的伤，根本没什么大毛病，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藏剑山庄大庄主偏说她中毒了，不记得他了。
明明她都清楚地记得她在藏剑山庄做阿飘的日子，以及三入修真界的经历，说是选择性失忆她怎么愿意相信。
这会儿工夫，叶英已经带着大夫去屋外详谈，他却一时焦心得忘了，练重华仅仅是不记得他这个人，并非失去动用灵力的能力。
于是，练重华顺便又将他们所谓的秘谈听个干净。
无非就是叶英再度确实大夫是否能够诊断出练重华的失魂症，以及她身上中的毒。
这个老大夫看叶英态度很诚恳，也很耐心地回答他，真的没中毒，至于失魂症涉及精密的大脑，他也说不准。
谈话结束，面色略显忧虑的叶英走进屋里，并没有直接去看练重华，而是坐在了桌边陷入沉思。
倒是练重华率先掀起了床帐，坐起身来，下床穿鞋，走到桌边坐下。
她自己都有些意外，面对一个非说她失忆忘了他的陌生人，她会是这个态度。
不说让他看见了自己半人半鬼的模样，没有灭口……
练重华低头看着自己时隐时现跟坏掉的灯泡似的身体，自嘲一笑。
她不心狠手辣地除掉这个目击者，也该不心慈手软地用些其他途径使对方忘掉看见自己那一幕。
偏一听他说自己是忘记了他，她竟是没有确认一番就下意识停手了。
或许，那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他的态度有些特殊……
总不会他说的都是真的吧，她自身的有些表现实在……
那种假设一旦被练重华纳入考虑范畴，她望向叶英的目光隐隐也有些变化。
“……好好歇息。”
嘴唇动了动，叶英最终只是吐出这一句话来。
没有回音。
练重华正盯着叶英搭在桌上的手。
赏心悦目，修长白净。
像一块精心雕琢上等的羊脂玉，近乎无瑕，无论是指节分明的手指，还是修剪整洁圆润的指甲，都漂亮得不可思议，比见过的许多女人的手，更像件工艺品。
而这却是属于剑客的手，只要翻开手掌，便能看见掌心与指腹上留下的茧痕。
并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安心可靠感。
待练重华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不自觉伸手翻过叶英的手，还自发地舒展手指，调整姿势，与其十指相扣。
迎上叶英隐含惊喜的眼神，练重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匆忙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死死扣住，乍一用力，还挺使劲，有点疼……
叶英放松了力度，却保证练重华挣脱不开。
他没有问她是否想起了什么，只是沉默着握着 她的手，不肯松开。
练重华也随他去了，因为……在她心里，竟也不反感，甚至丝丝甜意令她心绪紊乱起来。
就好像，曾经，他们也这般十指相扣，相许一生……
又瞄一眼那个“忘情水”的三日debuff，练重华想起了今日清晨时她问起叶英两人关系时的场景。
“若我真遗忘了阁下，那请问，你我又是何种关系呢？”
其实她早从他的一言一行里察觉出他对她的情愫。
说来奇怪，这个叶英是个极为内敛含蓄的人，而她却能每每注意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心在意，那样隐晦，她为何总是一眼看穿？
不出所料，他沉默了。
她本以为，叶英终会以沉默作为答复，宁愿她自己本人去追寻之前的记忆再说。
而令她有些讶异的是，叶英伸手捏住了她的衣袖。
她知道，他本是要牵住她的手，为了避免她的不适，转道成衣袖。
那双浓墨浸染似的眼眸里有些东西太过认真，令她逃避般垂下眼帘。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话音刚落，她怦然作响的心跳声大到耳膜鼓噪，仿佛落在岸上缺水的鱼，她只得渴得发慌下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回应道。
然后……
她有些不忍忆起，那双漂亮的墨墨眸是如何从明亮转为黯淡。
敲门声打断了练重华的回忆，进来的是送药的下人。
叶英接过药碗，令下人退下，看样子是打算亲自给练重华喂药。
当然，练重华是果断拒绝，好不容易叶英松开了牵住她的手，这会儿又来亲密地喂药的行径，她怎么可能接受。
叶英并不强求，只是默默放下药碗，看着练重华拿过去一口灌，眼中飞快掠过怀念的神色，却被偷瞄他的练重华一眼逮到。
他在想什么……
满口的苦涩让练重华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放下药碗，接过叶英递来的手帕擦拭干净嘴角，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讲讲我们之间的过往吧。”
猝不及防接到这个要求的叶英怔了怔，点头应下，顺便将手边的一碟蜜饯推到练重华那边。
然后……
像是给自己鼓劲，叶英从衣袖里探出手，再度牵住练重华。
练重华手指动了动，不知为何，她终是没有把手抽出来，用另一只手拿起一枚蜜饯送入口中。
甜意自口腔里弥漫开来……
讲述两人的过往，确实有些为难不善言辞的叶英。
他干巴巴讲了几句后，面对练重华木然的表情，他还是选择了直接将自己的记忆展示给练重华看。
像是观看一场按时间轴剪辑的电影，练重华面前闪现的俱是两人相处的画面。
有许多……是在她的视角也不会发觉的事。
最早的记忆有些模糊，那是叶英两岁时，他在院子里追着一片空气奔跑。
那纯然喜悦的模样，令练重华心底莫名发软。
叶英大概也不好意思让她看到这一幕，便很快切换了场景。
接着是四岁的叶英偷看第一次名剑大会，扭着小脑袋看了旁边的空地一会儿，才正经看起比试来……
还有叶英八岁时，在蓝花楹下练字，纷纷扬扬的花瓣洒在他发丝上，被莫名的一股微风抚走，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祠堂里，他对着转身对着旁边孩子气地一笑……
得知母亲病重时路上跌撞着奔走，回眸里的依恋……
以防魂魄冲动下暴露的焦虑一望……
杨氏逝世，跪在牌位前暗中伸手摸索着旁边的存在……
剑冢里练完剑法求表扬的神态……
凭空出现的止血药、椒盐排骨、糖葫芦……
被一再触动心坎的练重华觉得自己不该由着陌生的情绪牵着鼻子走，偏偏情不自禁地看了下去。
有些好笑，小小少年因着公孙大娘打扰了两人的清净相处空间而微微不悦。
那一年，他才十四岁，情绪还收敛不到位呢。
而看到叶英十五岁那年一同被漩涡卷入，练重华终于信了他的话八成，毕竟，修真界的事，剑三世界里的藏剑山庄大庄主，没有经历过是怎么也无法编造出来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看下去，她想要看看，他们后来又是如何发展下去。
只是，夜已经深了，叶英一挥手便收了浮现的画面。
“早些歇息吧。”
他这样道。
被打断的练重华本该不满，可是对上了那双充满包容的墨眸，她终是没说什么，安分地躺回床上。
任由叶英为她熄烛，关门合窗。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大早练重华就找到叶英，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他剩余的两人相关记忆看完。
叶英没有问练重华是否有想起什么，练重华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一丝一毫记忆恢复的征兆都没有。
她甚至不敢安慰叶英她可能只会失忆三日。
因为，她怕，她怕看到三日后，他从希望转为失望的眼神。
或许，他们曾经真的是恋人吧。
不然，她如今哪怕是没有了记忆，也会潜意识地信任他，无意识地亲近他，甚至还这样在乎他。
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第三日时问了叶英是不是有事在身。
在练重华盯住叶英半晌后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告诉他去做自己的事便是，不必一直待在她身边。
叶英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
他要亲自去海底挖些稀有矿石。
他把练重华也带上了……
无语的练重华只得寸步不离地跟住不放心的叶英，还被迫一起下了海。
而入海后，挖矿中叶英渐渐专注起来，无聊的练重华就在附近游荡，调戏一下小鱼什么的。
两人没有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练重华后颈上那朵怒放的迷心花逐渐隐退了痕迹。
就在这时，练重华望着由于海波浮动有些光怪陆离却是多了异样魅力的叶英容颜，眼神恍惚起来……
*****
*****
尽管只是三日时间，却是比三年还要漫长。
幸而，重华有些潜意识的言行安抚了那时的他。
不然，他也不清楚，他可以撑到几时……
——【背后灵·叶英】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第 13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