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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祈求与离弃 ...

  •   像是——从窗口微微洒入的晨曦,那个女人分明又站在自己的面前。纯洁如雪的衣裙,期待而欣喜的明目,好似易碎的琉璃。这一场景,美好得如同梦幻,却脆弱得好似泡沫。
      “你……”
      身着法衣的男人稍稍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眼神流转向晨光旁的女人。
      “怎么会。”
      在说出问话的瞬间,男人稍稍低了一下头,嘲笑着自己怎么也会用出这样疑问的语气。
      “也许因为你的祈愿,我才会回到你的身边吧。绮礼。”
      像是听到了什么,做出了回答的女子终于回转身,从那微温的晨曦里款款迈步,轻轻走来。当走到绮礼面前的时候,被绷带紧紧缠着的左臂伸上前去,纤细的手指绕过绮礼的脖颈,将这个高大的男人拢了下来,一同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女子挪了挪身体,将头靠在男人的胸膛,听着他微微的喘息。
      “知道么?绮礼。昏暗的地牢中,我曾看着自己这孱弱的身体祈祷:神啊,你会听到我的祈求而改变我的命运吗?可是在祈祷之后我便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有回应的,因为——神与恶魔是同样的存在。人类在他们眼中都是消遣品,区别在于神还会为自己加一层伪装,在幕后看着人们如同玩笑一般的人生。而恶魔则是在幕前,去亲自编写每一个残忍的剧本,这大概就是恶魔不如神明的地方了。”
      ——是多久都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呢?嗯……三年前,在得到令咒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刚刚从任务之中回归之后,她就在自己的怀中永远地逝去。可是现在…
      “直到有一日,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要‘带我走’。仅仅数个词汇的连接,从永寂的黑暗中萌发一丝光明。”
      “我这里的……光明么?”
      不,绮礼的心中没有光明。
      之所以选择这个女人,是因为她是是那样地像画像上的母亲,更是因为她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被病痛折磨,只剩下区区不到几年的生命。
      一起生活了二年下来。
      对于“绮礼是否爱着她”,这个问题,那时的绮礼并没有答案。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女子努力地爱着绮礼,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爱。——既然从小绮礼就缺少母亲的怀抱,那么自己就连着他母亲的那份一同爱着他。
      可是尽管如此,绮礼与她的爱恋还是走到了绝望的结局。
      对绮礼而言的幸福是她的痛苦,除了绝望,还是绝望。——治愈魔术学习的原动机也是如此:想要看着女人在病痛与健全之间游走的痛苦。
      那次,她倚靠在墙头,血液浸染了她银色的刘海,滑落在她苍白的脸庞,点滴的鲜红在她微蹙的双眼与开始泛着青紫的唇瓣之间流转。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绮礼的心里才划过一丝难得的宽慰。只有在这鲜红的衬托之中,女子才是如此的美丽。对,抛弃了画像中的神圣,抛弃了神之子的生机的时候,这病态的女子才会显露出她真正的美丽。
      走过去,俯身将女子抱起,抱回了床上,任那艳丽的鲜红浸染着自己的法衣。
      太轻了。作为一个人来说,她的体重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在绮礼宽厚的双臂之中柔弱到简直就像是根本还未成年的孩子。
      绮礼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女子的额头,将刘海稍稍拨开,紧接着手指顺着她的侧颊一路滑落在她精致的锁骨。线条是如此的顺畅,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阻碍。可是仅仅这一点点小小的动作,却使得女子的脸颊刮出了微红的痕迹。
      绮礼的心里猛然地激荡着一种莫名的渴望,他猛地一用力右手紧紧的勒紧了她的脖子。在他怀中的人的脸色慢慢因为窒息而染成了青紫。可像是这样骤烈的变化,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也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仿佛仅仅只是熟睡着。
      可是最后,绮礼还是放手了。
      那时的自己居然还在质疑着自己的行为,懊恼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她起了杀意。
      视线回归之时,正看到她的眼睛安然地看向自己,“绮礼啊,还是曾经的那个问题,现在你有了答案了么?——神爱世人。可是,对于你来说,爱又是什么?”
      “……”
      看着自己怀中的女人,绮礼有些迟疑。这个问题曾经回答: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圣经歌林多前书》。
      “那个时候你将圣经的话作为敷衍,现在在完成了你的祈愿之后,我想再听听你的回答。”
      “克劳蒂亚奥尔黛西亚。你的姓氏,奥尔黛西亚,白色的紫阳花。没记错的话代表着希望。”
      绮礼轻轻地呼唤着女子的名字,然后郑重地回答:
      “大概。如果你怎么都是要死的话,请最终死在我的手中。因为,在我的这里,无所谓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
      “嗯……”
      没有震惊,没有苦恼,甚至,都无法看到女子的眼神。
      克劳蒂亚轻轻地回应,敛起了仅剩的眼睛,最后一次枕在绮礼的胸膛。而绮礼只是在她躺下的瞬间,便一下扭断了她的脖子。
      ——当然,我也会将那群把你折磨至此的家伙们,全部送进叹息之桥后的魔火里。这,才是我爱你的方式。独属于言峰绮礼的方式。没错,这才是绮礼内心的回答。
      绮礼在黑色尖锋的烈焰之中坠落,并因此窥见了另一个人的内心。
      ——
      波涛汹涌的海上大海上漂着两艘摇摇欲坠的船。
      一艘船上有三百人,另一艘两百人,总共五百名乘务人员与乘客,以及卫宫切嗣。假定这五百零一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剩下的人类。
      “两艘船底同时开了一个致命的大洞,而拥有船舶修复技术的只有切嗣一人。在修补一条船时,另一条船会沉没。那么,你会选择修哪条船呢?”
      “……当然是三百人的那条船。”
      “当你做了决定后,另一条船上的两百人把你扣住,要求‘先修补这条船’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
      还没等回答,切嗣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挺机关枪。
      枪如同自动机械一般突然射出了子弹。切嗣只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发子弹贯穿了四人,瞬间,二百人便被全部射杀。
      “——正确。这才是卫宫切嗣。”
      切嗣一动不动地目送载着尸山的船渐渐沉入海中。甲板上的每具尸体,似乎都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那么,剩下的三百人丢弃了受损船只分乘两艘新船继续航海。这次一条船两百人,一条船一百人。但这两艘船的船底,再次同时出现了大洞。”
      “喂……”
      “你被乘坐小船的一百人拉住,要求先修理这条船。你会怎么办?”
      “这……可是……”
      眼前亮起炫目的闪光,随着炸弹的爆炸,一百人化为了海中的淤泥。这就是卫宫切嗣的作法。和他向来的风格一样,贯彻了杀戮。
      “——正确。”
      “这不对……不可能!”
      哪里正确了。
      ——仅仅只生还了两百人,而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牺牲了三百人。
      立志作为天平的切嗣如何能接受这一点?!
      “不,你的计算没有错。你确实为了拯救多数而牺牲了少数。好了,下一个问题。”
      没有理会切嗣的抗议,游戏的主人继续说道。
      一百二十人和八十人被放在天平上。切嗣虐杀八十人。
      接下来是八十人和四十人。「魔术师杀手」为四十人送了葬,他们的每一张脸都是自己所认识的,那是曾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们的脸。
      六十人和二十人——
      二十五人和十五人——选择还在继续。牺牲还在继续。尸山越堆越高。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对于这低级的游戏切嗣直犯恶心,他向那个自称“圣杯的意识”的东西发问。
      “是的,这就是你的真理,卫宫切嗣的内心作出的回答,也就是圣杯作为愿望机必须实现的愿望。”
      “不对!”
      看着被染红的双手,切嗣惨叫道。
      “这不是我的愿望!我希望能有除此以外的方法……所以我只有靠‘奇迹’……”
      “你没能认知的方法不可能包含在你的愿望内。如果你希望拯救世界,就只能用你已经认知的方法来实现。”
      十年,切嗣等了十年!这用十年光阴和妻子的性命所换回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开什么玩笑!这……又算哪门子奇迹!?”
      “就是奇迹。你所期待的却又无法凭个人实现的愿望,将会以人类无法完成的巨大规模实现。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剩下五人,全都是对切嗣来说最重要的人。但他还是必须做出选择,是救两个人还是三人个。
      他绝望地惨叫着扣动扳机,击中了父亲的脸。那个曾告诉自己“那样的愿望也许只能靠奇迹来实现”的魔术师猎手师父,同时也是自己认同的母亲——娜塔利雅卡敏斯基也被贯穿颅腔的子弹逼出了脑浆。
      “你想……降临现世,对全人类……做出这样的事?难道这就是为我实现的理想吗?”
      “正是。你的愿望最适合圣杯的形态。卫宫切嗣,你记得曾经说过‘世界上所有的恶?没有关系,愿意接受’这样的话吗?这便是你的祈愿。那么,游戏继续。”
      剩下三人,是救一个还是救两个。切嗣用颤抖的手握住了刀柄。
      泪水已经枯竭。带着如同鬼魂一般空洞的目光,切嗣撕裂了久宇舞弥的身体。重复着,重复着挥下匕首。
      就这样,世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不必再放在天平上称量了。无需计算的同等价值。这是用四百九十八条人命换来的,最后的希望。
      完成了这一切的切嗣终于舒了口气,他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被包围在火炉的温暖中。
      令人怀念的,平静而温暖的房间里,“妻子”和“女儿”绽开笑颜。——也就是说,这才是……他所寻求的,安稳的世界。这才是不用再去争斗,也不用去伤害谁。完完全全的乐土。
      想要从人类的善旁边驱逐恶,正等同于将全人类毁灭。若非如此,怎会诞生名为‘安哥拉曼纽’的人类?!
      “你回来了,切嗣。你终于回来了呢!”
      带着满脸的喜悦,依莉雅斯菲尔用肉嘟嘟的小手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在大雪纷飞的最北端城市,有这样一份安宁。染血的生涯,在最后迎来了这样令人不敢想像的温暖。
      如果这样平和的儿童房间就是世界的全部,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争执与纠葛了。
      “……已经没法去找胡桃树的树芽了呢……”
      窗外不再是白茫茫的雪景,只剩下了卷起漩涡的黑泥。眺望着这般景色,切嗣自言自语起来。这时,依莉雅斯菲尔笑着对他摇摇头。
      “嗯,不要紧。依莉雅只要能和切嗣还有妈妈在一起就够了。’
      抚摸着怀中最为疼爱的女儿的头,切嗣的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爸爸也最喜欢依莉雅了。只有这点,我敢发誓,真的……”
      他的双手没有停止行动。仿佛它们不受大脑支配,如同被设定的机械一般,切嗣将Contender的枪口,抵在了女儿小小的下巴上。
      “可是……永别了,依莉雅。”
      少女的头部,随着枪声爆裂开来。
      [向罪恶祈愿,只会付出汝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个道袍的女子曾经就说过的,只是已经行至此处……
      “不,即使如此,我也要……拯救世界。”
      ……
      ——若是之前绮礼对于切嗣的评价是它是自己的同类的话,那么现在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与切嗣的不同。
      拯救人类。断绝一切的战乱和流血,实现永恒的世界和平的祈愿才是切嗣的本质。这就是那天逃离爱因兹贝伦堡时那个女人留下的东西吗?
      也许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个男人——
      愚蠢!
      斗争是人类的本性。要根除它,和根除人类没什么区别。这不是无意义还是什么?卫宫切嗣的所谓理想——从一开始就不能叫做思想,只是小孩子的梦话!
      这个家伙并不是在毫无意义地反复纠葛中寻找真相。他只是把一切有意义的东西都归为虚无。
      卫宫切嗣的一生,可以总结为重复着舍弃一切。可是,他所舍弃的一切,在绮礼看来,全部都值得赌上一切去拼命守护。他所舍弃的昨天,正是绮礼曾经所渴望的明天。
      对于那无尽的黑暗……
      ——没错,它在渴望着生命。对,要让它降临。我,言峰绮礼,一定会不假思索地给它答案,而它也能回应我的祈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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