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黎明》银手链90

10、第十章：风乍起

　　晚上夜深人静，仲夏的夜晚空气里有一丝白天残留的躁动，清风并不宜人，浅言关上窗户开空调，她一天的忙碌过后终于有了时间来想黎铭的问题。
　　首先，不去想黎铭这些年去哪儿了，就他回来这一事黎家到底知道吗？应该是不知道的，如果黎虹知道，没有理由不告诉她，她们太了解对方了。浅言想到这里，拿出手机给黎虹拨电话，已经接近十一点，黎虹那头电话响了多久才接了，“浅言？”黎虹的声音很是惊讶：“有什么事吗？”

　　浅言听到黎虹睡意朦胧的声音看了一眼手表，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刚才我没看时间，我刚忙完，就给你打了。”
　　黎虹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恩，这么晚你不会是想找我聊天吧？”
　　浅言故作轻松道：“嗨，我就是突然想起，你结婚那天我没有去现场观礼，现在想来挺遗憾的，我当时也是……你不会怪我吧？”
　　“你说什么呢？”黎虹那头声音已经没有了睡意，又恢复到平时的咋咋呼呼，“我们之间不说这些虚的啊，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知道的。”
　　“恩，”浅言这头踌躇，“但是想来还是挺遗憾的，你们当天刻了光碟吧，能不能发一份给我，我还真想看看你穿上那件婚纱的样子。”

　　黎虹那头咯咯的笑起来，“我以为你大半夜找我什么事呢，就这事啊。行吧，不过迎亲的时候乱糟糟的，你可别笑啊。”说道这，黎虹停了一下，“还有，我先给你说一下，那天的伴娘是许青青，你知道，我年龄这么大，身边的姐妹亲戚都结婚了，伴娘还真不好找，再加上许青青这些年和我父母打的火热，她又坚持自荐做我的伴娘，我也不好下死口拒绝，你不介意的吧？”
　　浅言相当介意，但这一刻听黎虹话里话外忐忑不安的样子，她又觉得不介意了，许青青和以抢走黎铭，可黎虹，就算她们之间这么多年不联系，许青青永远也无法代替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就像浅言后来再交的朋友一样，交情再好，也没有谁可以和黎虹平起平坐。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交友就像吃自助餐，先到的总会占一些优势，可以按自己心意挑选，等到别人挑挑拣拣的剩下了再去，就算吃饱了，大多也是凑合。

　　浅言认真答：“像你说的，我们之间不说那些，我懂。”
　　黎虹那头放了心，“恩，那我现在就传给你？”
　　浅言想让她明天再传吧，这么晚了还要去开电脑，太麻烦了，但她自己又只有晚上才有空，今天晚上注定无眠，所以就再自私一把，像很久以前一样，黎虹一直把她当妹妹来宠的。
　　视频发完，“你快去睡吧。”浅言忙催她。
　　黎虹那边打着呵欠，“恩，你也别熬太晚，挂了。”

　　浅言看着电脑上的视频文件沉默了会，然后打开，屏幕上先跳出一张黎虹的婚礼封面，背景音乐是轻柔的钢琴《卡农》，影楼经常会用的一首曲子，接下来也没有进入正题，是一段婚礼前的短片，黎虹穿着婚纱在窗户前、楼道上、外景奔跑的温馨短片。浅言没有按快进，电脑上黎虹的快乐感染着她，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看得出来，她很幸福，这让浅言也觉得幸福。
　　短片过后正式进入婚礼当天早上拍摄，画面里是浅言很熟悉的那间房，装扮得温馨幸福的样子，房间里挤满了人，黎虹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床上等着，许青青一身白色伴娘服，笑语晏晏的和屋里的人说话。

　　浅言仔细看屏幕中出现的每一个男性，直到新郎来接亲，又是一番闹哄哄，没有，没有那天书店那个身影。
　　浅言并不灰心，耐心的一秒秒看下去，婚车在公路上走走停停，大家下来拍照玩游戏，婚车到了新郎家里，又是一番甘之如饴的折腾，婚车到了酒店，镜头里的人一下杂乱起来，不久，结婚庆典就开始了。
　　整个视频温馨而流畅，浅言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对啊，如果黎铭真的回来了，没有道理不去参加黎虹的婚礼，唯一的可能是他躲在角落，摄像机没有拍到。
　　那么，他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他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家人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为什么他不现身呢？
　　浅言重新看了一遍敬酒的那部分视频，那么多的客人中，没有，没有一个那样的身影。难道是他有什么苦衷？

　　浅言颓废的躺在座椅上，太多个为什么，太多的疑惑和谜团，黎虹，黎铭，许青青，失踪，八年……浅言突然睁开眼，黎铭会来找自己，那他会不会也去找过许青青？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许青青那天的话，以前我不会放弃，现在更不会。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浅言只以为许青青是激动过头，口不择言，现在想来竟是意有所指，浅言全身一个激灵，突然像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一个线头，许青青，许青青肯定知道什么。

　　第二天早上浅言接到了归然的电话，她已经一个月没去归然那儿了，上次浅言自己提出了一个月两次，归然电话里问：“情况怎么样了？”
　　浅言最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把这头给忘了，现下归然问上门来，浅言大言不惭道：“睡眠还好，也不太恍惚了，我想是上次去重庆起了作用。”
　　她不敢给归然说黎铭回来了，那样归然只会以为她病情又加重了，她要先把黎铭找出来，那时候大家都无话可说。
　　“那就好，”归然那头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那是当然。”浅言这头毫不心虚，“我们都这么多年了，我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接到浅言的电话许青青很意外，毫无疑问的，她讨厌楚浅言，就像楚浅言也讨厌她一样，上次两人就已经无话可说，不知道她现在打电话来是什么打算。她完全可以不理她，但就像上次浅言无法拒绝许青青一样，许青青也没法拒绝浅言，因为她们都想从对方那里知道更多。
　　还是上次那家咖啡厅，同样的位置，许青青着风情干练的职业套装，看着穿衬衫牛仔的楚浅言，一场大雨过后，窗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秋意。

　　看浅言良久不说话，许青青道：“你找我什么事？”
　　浅言看着许青青骄傲的侧脸，口中的话说不出，只犹豫着开口：“你那天走时，说了一句话，你说，以前你不会放弃，现在更不会，我想知道什么意思？”
　　许青青做好了心理建设，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当即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咯，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可以等黎铭八年？我可以坦白讲，我对黎铭的爱，不比你少一分，更何况，当年你们已经分手了。”

　　“你那么确定黎铭会回来？还是说……”浅言吸口气，“他已经回来了？”
　　许青青听了这话一愣，她慢慢皱起眉，想从浅言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她脸上除了强制按下的激动和一丝忐忑外，并不见别的神情。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良久，许青青嘴角扯出一丝笑，这丝笑像只破空而出的箭，锋利的、自信的、不屑的，毫不留情的向浅言刺去：“他回来两个月了，你不知道？”
　　窗外秋风乍起，几片黄叶在这第一场秋风里盘旋而下，心即已枯死，何必久恋枝头。
　　许青青看着呆如木鸡的浅言，心里虽疑惑不解，但总归是畅快的，哈，黎铭回来了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没有人给她说过，居然没有人给她说过！这是怎样一场笑话，当天黎家为黎铭归来大摆生日宴，她就觉得奇怪，为何没有楚浅言，原来黎家人根本没邀请她，没人给她说，连黎铭也没有。
　　天呐，她开始有点可怜她了。

　　浅言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努力的眨眨眼睛，窗外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她脑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法想，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大街上人声鼎沸，人潮如织，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庆幸还是悲哀多一点，庆幸黎铭终于活生生回来了，但这样大的事情，人人都瞒着她，她就像个自导自演的小丑，还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幻觉和噩梦里。
　　上次她还觉得许青青可怜，哈，谁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黎妈妈瞒着她，黎虹也瞒着她，如果不是自己发觉，他们打算瞒多久？一辈子把自己隔断在他们生活圈之外吗？是怕自己缠着黎铭？说不定上次在黎虹家里，黎铭就躲在那扇新换的卧室门内，连个照面也不愿出来打，她有那么可怕吗？浅言自认为是懂道理的人，黎家与她相识这么久，就算做不成恋人，难不成还会死缠烂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他们要瞒着他，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为什么……
　　她这么这一生最重要的爱情和友情，现在全变成了羞辱她的刽子手，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不觉走回了报社，同事们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浅言恍若未闻，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刚关上门，眼泪就掉了下来。
　　浅言迅速的擦了，可哪里止得住，她憋了这么多年，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讽刺吗，可笑不？
　　她拿出手机，抖着手想给黎虹打个电话，终究是没有勇气，只发了条信息，字字泣血：黎铭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虹那头电话马上回过来，“浅言，你知道了？”

　　浅言这头大口呼着气，她没办法开口，她害怕自己一开口事态就控制不了。
　　黎虹那头急着解释“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黎铭过生日那天就打算邀请你，但黎铭说他想自己对你说，那个场合他要应付的人太多，不合适，我就想着我马上要结婚，到时候你和黎铭见了面，也有的是机会叙旧，岂料，你婚礼前一天就来了，还带了段先生，我看你们郎才女貌一对，如此甜蜜，你更是对黎铭闭口不谈，我以为你是不愿意知道他的消息，我如果贸然提了，万一影响了你和段先生的关系，这些年，你好不容易再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因为黎铭，又给弄砸了……”
　　浅言听着黎虹的话，无力闭上眼睛，虽然阴差阳错，万幸的是黎虹还是那个黎虹，自己不该怀疑她的。

　　“可是我没在你婚礼录像上看到他。”大概是昨晚看录像太久，魔怔了，浅言不知不觉冒出这句。
　　黎虹答：“他扛着摄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