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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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即使剥下表皮，挖空心肺，深入到骨髓，也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有所谓灵魂这种东西。听起来，似乎他们活着也就活着，麻木不仁。事实上，他们也会努力学习工作，其中的一些甚至很有人生规划，看起来甚至比寻常人还要认真。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自己无病呻|吟似的心理，就是觉得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却又不敢不做，徘徊在孤独挣扎的精神边缘，对堕落感到惶恐迷茫，害怕被他人放弃。也许正因为毫无意义，才想要使之变得有价值，逐渐变得患得患失。他们产生于矛盾，既厌恶自己又不甘心终结，就抱着若有若无的侥幸不敢放松的活着，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理智包裹的边缘人，寄居世界边界，还不如疯掉。刘璃恶狠狠地想着。
她用自动铅笔笔尖戳着白色的纸张，留下无数断掉的铅截，简直希望那份对自己的厌恶也跟着笔尖一起断掉。每过一段时间，她的自我厌恶就会达到一个峰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讨厌自己，超越了讨厌其他任何人，简直不想直视自己。不，这么说也不对，她在心里想，她对自己的看法一直不稳定，没有中间色，永远在白和黑的极端。
但是有一点无可否认，她是无害和平的，她不愿意与任何人为恶——当然，她把这点理解为是软弱，因为即使真的欺负到头上，恐怕再生气也没能力去做些什么。要是可以的话，想时刻把自己湮没进人群，深埋于灰尘，稀释进空气。
好想就这样消失——
“刘璃，请你来说说这道题。”来自老师的视线直直盯着她，盯得她手心直冒汗，感到一阵的慌乱和尴尬，仓促的拿起书站起身，天知道她刚刚走神走到哪去了。血液迅速上涌到面部，红透了整张脸，脸烫心烧。好丢人。
“抱歉...我还没想好。”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话，只期望能赶紧坐下，她觉得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似乎非要烧灼个千疮百孔才肯罢休。
“转来这么久还没进入状态可不行啊。”年轻的男教师尽量用着轻柔的声线说着，带着演练过无数遍的关切语气，配合着一张担心的清俊脸颜。“坐下吧。这里是难点，刚刚走神的人肯定不止刘璃同学一个，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听。”男教师很委婉的给刘璃挽回了点面子，算是很温柔的做法了。
本来么，老师总是会极尽所能的去扮演关照育人的圣职者角色，不管他们本身是怎样的人。刘璃在尴尬之余心情复杂的想着。
因为那是维持生计的工作。
也是满足仁心表现的工具。
然后到最后就连自己都忘了哪一个才是初衷，惯性使然，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是个无私的圣人。就像她父亲一样。可是——
在这个男教师，齐礼的身上，刘璃甚至连这点都没有感受到。
看起来，齐礼和颜悦色，平静如水，工作范围以外的事，绝不多说一个字。他在学生之间似乎有着很高的人气，似乎是当然的事，他不管闲事，随和淡然，有些神秘感，学识渊博，并且年轻俊秀。无关乎性别，大部分学生都觉得齐礼就是男神般的存在，他的这些举止被学生认为是最合适的师生距离以及最舒适的来自老师的关怀。
但是刘璃是能察觉到的，那是一颗清冽至极的本心。这当然不是说齐礼是真心实意全心全意的对待学生的，恰恰相反，他不信任任何一个学生。事实上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他连最基本的学生工作带来的必不可少的接触都在刻意避免，所以那种‘合适’的距离或者神秘感本质上只是这样而已，不过是被光环效应美化了罢了。推广想开来，他可能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不信也不去冒犯谁。就是因为刘璃明白这些，所以才会这样认为——典范。完美的典范。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是刘璃承认自己对齐礼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和迷恋。齐礼是众多学生共同的老师，并且完全无差别淡然的对待。所以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他的世界里，与学生相处只是工作，而工作的目的在于挣钱，至于教师这个工作本身是无足轻重的，那么，无所谓她是不是他的学生，也抛开道德观念，只要像齐礼在意自身一样去在意他，他就一定能看见她。
刘璃纠结软弱但是暂且无害的内心世界崩塌了一角，那封闭的一角里充斥着天真幼稚又毫无理性的思维，在那狭小的一处，她不在乎或者说刻意忽视了想法的正确客观性，仅仅自以为然。当然她还没有付诸实践，因为她今天才把这个想法从缝隙中抽出来，并最终确认了它。所以现在不同了，她在封闭摇摆之中好不容易抓住了、握牢了一条银线，当然会选择顺着爬上去。至于这根线的顶端连着哪里，她既没有去想，也并不认为这很重要，反正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有理由前往就好，决定了归处就行。
她就是这样的人，漂浮在自我意识的上空，自己都不想去正视自己。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最后我有一件事要说。”齐礼把上课用的资料整理在一起，从里面抽出一张A4纸，浅笑着道“语文组组织了一个微小说创作的校级比赛。没有题材限制，其他的具体要求纸上写的都很清楚，下课后还请班长贴在公告板上。”
其实这个简单的工作应该由科代表来完成，但是这个班独独齐礼没有安排科代表。他觉得就管收收作业或者发发卷子的科代表的作用并不大，可以由班长兼职。显然，他没有意识到，如果各个老师都这么想，那班长的座位一定像个收发室一样。
“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将你们的作品交予我修改，我可以提供一些指导意见。”其实这句话他不过象征性说说，事实上会去找老师修改这类参赛作品的人还是很少的。“不过你们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课业繁重，所以我并不鼓励踊跃参与。”
“诶——，齐老师你好直白啊。”
“我倒是挺赞同，本来就已经很忙了。”
面对学生们或这样或那样的感叹他一向一笑置之，“就这样，下课吧。”
下课后的教室十分吵杂，鲜少会有学生去惦记老师宣传的活动，尽管这是自己喜欢的老师。不过这并不妨碍刘璃的思考。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已经想好了小说的题目，就叫“边缘旅途”，关于边缘人眼里的风景。
比赛既然是全校性的，参赛的人就多了，包括一些平常想不到的人。
叶泽弈作为一名具有文艺属性的男初中生，在学习委员孙瑾玟‘啊？你是那种会参加的人吗？’的诧异目光中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报名单。
“诶~字写得挺漂亮嘛，不错不错，文艺少年。你练过书法？”收回报名单的孙瑾玟唏嘘了一番。距离杭方转学已经过了半个月，而叶泽弈的新同桌，就是孙瑾玟。她最近向叶泽弈搭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随意，好在后者也还算买她的帐。所以也许在潜意识中，她觉得自己在新同桌面前有了些许特殊性。
叶泽弈没有回话但是好歹点了点头。虽说练过一下硬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字很漂亮，想来不过是个说话的由头。其实这半个月除了杭方走掉后和换同桌的陌生感让他有些许不适，孙瑾玟本身并没有让他产生不愉快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孙瑾玟虽然话很多，但是很会找时候说也说得很坦诚并且得人心。他在内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许七月和孙瑾玟，明明很像一类人他却明显不讨厌后者，什么毛病，他想，一定是有本质上的不同但是一时之间还找不出差别。
“话说，这个代课的语文老师真的很有人气哦，要是能一直代课就好了。”孙瑾玟偏了偏头回想着，眼神透露着欣赏，“尤其是对学生真心温和。一点都不像林老太，讲那么多引申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学了。”
林老太其实只有四十几岁，全名是林嬅，精神干练也很有气质，是个很有特色的教师。她特色就特色在教学自成一格并且严厉苛刻。学生一方面都挺怕她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她上课确实很精彩，有点儿国学大师的范儿。只是她的做派对于中学生而言确实挺老式，所以也就有了林老太这个绰号。
“...嗯。”叶泽弈稍稍克制了一下想要反驳的想法只敷衍了一句。上惯了林嬅百家讲坛一样的课，他其实是不大看得上齐礼有些照本宣科的保守方式的。他也不喜欢林老太这个不尊敬人的称呼，哪怕给老师取绰号这种行为十分常见。倒不是他作为学生有多恭敬，只是他确实很尊敬林嬅，更重要的是，除非非常厌恶，不轻易给别人贴标签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原则。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客观上来说，随便定义任何一个人都是件愚蠢的事情。当然他承认他也有很主观的时候。
善于察言观色的孙瑾玟很难得的，没有注意到叶泽弈微微变化的脸色，只是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就接着眉飞色舞起来“你也这样觉得吧？啊，男神老师为什么只带毕业班啊！”
“大概是因为他很会套答题模板吧。”叶泽弈语气微微有点冷，在心里啧了声觉得只要是个老师这些东西都会，“这样，上课才不会被投诉。”
“是...啊。”孙瑾玟愣了愣，犹疑了一下。叶泽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和褒贬，但是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平平的语调愣是给她听出了阴阳怪气的感觉。瞟了眼同桌的脸，觉得没什么变化，就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接着道“对了，我听说林老太被学生家长投诉了啊。会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才病倒了？”
虽然学校没有正面回应，但事实上林嬅被投诉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上次全校开家长会的时候，有个初二班一个优生家长态度有些恶劣的反映了一下，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被投诉了和病倒了之间的联系就是学生间流传已久的小道消息了。
真实度暂且不论，反正叶泽弈觉得不现实。像林嬅那样严谨又才华横溢的资格学者，本身就不该到中学校里做被应试教育者的教师，所以既然她这么选了就证明她是认真想做教书育人的工作的，那么这点非议在她漫长的教师生涯里又算得了什么压力。再者，哪有那么容易被撼动地位的特级教师。
“谁知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她？”叶泽弈停止写笔记转头看向她。
“呃，我、我也没那样说啦。”突然对上叶泽弈的脸，孙瑾玟脸一红下意识的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只是和男神比，当然更喜欢男神啦。我说...应该很少有人不喜欢齐礼吧。”
叶泽弈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转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就在孙瑾玟为那一笑再次脸红的时候，叶泽弈想起了什么便随意的问道“你知道是谁起头投诉的吗？”
那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家长，孙瑾玟腹诽道。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肯定不是家长，而是那名优等生。她眼瞳划向左上角，用手指点点下巴，一副仔细想的样子。有印象，因为成绩的确是很好，好吧，好像还挺帅，叫什么来着？
“哦哦，想起来了。”孙瑾玟双手合十轻拍了一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想着要不要卖个关子，又觉得这个行为在叶泽弈这一类人面前实在无聊。她撇撇嘴，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白斌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