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寄居》NIYO

4、03

　　“情书？给我的？”
　　许七月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白皙消瘦的女生，她觉得很是有些奇怪。奇怪并不在于她收到情书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转交这封信给她的对象——刘璃。
　　刘璃是个刚来不到一月的转学生，和她在班里只是十分平淡的关系，是扳着手指数数就没有说上过十句话的那种平淡。更加确切地说，她和谁都不大亲近，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就是那种既不太招人喜欢也不会让人讨厌的那种人。她的淡漠个性和许七月大相径庭。
　　刘璃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只是将许七月迟迟没有接过去的信封轻放在了她桌子上。淡蓝色印着小白花的信封纸衬得刘璃的手更加没有血色，阳光下反射着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她把手收回来，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隔壁班的男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的语调并不像她的人一样是一种柔弱的感觉，那是全然不带感情的陈述。
　　许七月心下了然了些，那个男生大概只是随意叫住了和自己同班的她，她真的只是顺手而已。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两个酒窝立刻浮现在脸上，有些偏棕的耳发划过脸颊显出一丝娇俏“谢谢你。”
　　“没事。”刘璃转过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麻利地扎起刚过肩的黑发，戴上了只有学习时才戴的眼镜，抽出练习本迅速进入了做题的状态。
　　许七月向她的方向看了几眼，其实她是直到刚才才意识到班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女生。存在感未免也太低了，明明长得还不赖，看来的确是个性问题。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想太久，因为也没什么兴趣，她眼下的东西是这封情书。它没有署名，许七月心里啧了一声，有胆子写信没胆子留名，这种信有什么好看的——搞不好是谁的恶作剧也不一定。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她连拆都不想拆，索性将信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她觉得等什么时候有那个闲心了再当消遣看看也不错。
　　对于可能真的怀有恋慕之情的那些人的感受，她并不是很在乎。至少，现在那些和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唯一作用只是妨碍她做事而已。
　　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了，她不能搞砸。
　　在这个稍显寂静的午休中，唯一没有休息的两个女生互相并不在乎，那一点点的交集根本微不足道。午后的阳光被云翳遮挡，金光布满的教室瞬时黯淡了下去，就像突然被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黑塑料布。
　　整个学校似乎都是安静的，安静的就像这清冷素净的冬天一样。
　　......嗯，清冷素净，就像某个人的脸一样。杭方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同桌如是想道，深觉视奸，不对，是视监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只可惜同桌的姿势让他看不见脸。
　　“你在看什么？”叶泽弈把本来是埋在臂弯之间的脑袋转了个方向，露出一只眼睛侧看向杭方。
　　杭方做贼心虚地被惊了一下，克制住了想迅速转移视线的想法道“你小子没睡啊？学你呗，视监，呃，监视的监。”
　　“嗯，我午睡从没睡着过。”再次无视了后半句话的叶泽弈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被压到有些麻的手臂，皱了皱眉头，那是真麻的叫一个酸爽。
　　“嫌吵？”杭方看了眼感觉上已经很是安静的教室，只有一些个女生偶尔用气声聊上个两句笑上两声。
　　叶泽弈难得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时间还不够我睡着。”然后他向杭方伸出了一只手，在杭方一脸你要干嘛的表情中道“上节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
　　“哦哦，我找一下。”杭方俯下身卖力地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在扒拉出很多张废纸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后终于找出了那本薄薄的笔记本，递给了叶泽弈。后者也完全不嫌弃只是仍旧有些不习惯，他觉得像杭方这样连对待笔记都不太讲究的尖子生还是挺少见的。
　　叶泽弈其实很少借别人的笔记或者问同学问题，不管这个人是谁，关系好不好。倒不是因为排斥学习，他只是很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让人觉得他多事。实质上也许还有一种好胜逞强的心理致使他不想开这个口，所以除非他是真没来得及做笔记或者有实在不甘心想不明白的东西，他不会轻易求助于人。
　　他把这个问题一往深了想，就变成了这样：大部分的求助都是能力不足的体现，都是示弱行为。大多数时候人宁愿表现出不关心不在意的态度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叶泽弈，问你个问题。”杭方看了一会儿叶泽弈写字觉得实在是没找到有什么乐趣，发了会儿呆觉得无聊。
　　“嗯，你说。”叶泽弈本想回绝说等他抄完再问，突然又想起来这还是借的人家的笔记。虽说还没到那种程度吧，不过求人办事态度要好，也就停下笔看着杭方。他觉得杭方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闲了，似乎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思学习，这有点反常。
　　杭方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桌子，就是没把视线转过去，在同桌快要失去最后耐心前终于憋出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叶泽弈手里的笔差点没掉下来，真没看出来自己同桌是个性取向有点怪异的人，怎么，这是要告白了？呸呸呸，应该是有哪里误会了。
　　果然杭方意识到自己的表述很有问题，难得害臊的脸红到耳根，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我是问，哎呀怎么说，你觉得···我，是让人操心的那种人吗？”
　　你果然是最近太闲了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叶泽弈注意到杭方的眼神虽然在躲避遮掩，但是却很认真，表情一瞬有些落寞。杭方是个很爱开玩笑的人，他从不会因为自己的玩笑话脸红到脖子，可是表现的确让叶泽弈觉得不甚诡异。
　　所以，这要怎么回答？叶泽弈转了转笔，直起腰背往后靠到椅子上，想了一下拍了拍杭方的肩膀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小鬼总是让人操心。”
　　杭方愣了愣，迅速收起了少见的表情，立马嬉皮笑脸地削了一下叶泽弈的后脑勺让对方一个踉跄“去你二大爷的，滚犊子。”
　　我靠下手真黑。叶泽弈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后脑勺腹诽道，“我没二大爷。”
　　“抄你笔记去吧。”杭方摆了摆手，就转头看向自己的书。叶泽弈也不再发话，最后留意了一眼也开始做自己的事。
　　啧啧啧，真不会转移话题，连视线都不聚焦，傻逼都知道你心里有事，思春期的少年都这样。叶泽弈觉得拜杭方所赐，自己的吐槽功底又加深了。
　　少了两人吵闹的教室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好像比之前还要寂静，听得见呼吸声，甚至感知得到自己的心跳。
　　云翳退去，阳光又一次照进走廊透过窗户刺得叶泽弈有些睁不开眼，不过他知道这里的冬日阳光并不会持续多久，天上的云大片大片，很快就又会阴下去。
　　忽明忽灭，飘摇不定，带着温暖明媚的假象，让人含含糊糊、昏昏沉沉，又满怀希冀的度过不能更平常的光阴。
　　第二天，杭方没有来上课。
　　说十分担心太假，当然不担心也不是真的。叶泽弈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杭方这几天的状态和昨天莫名其妙的对话。不，哪有那么合适的事，他不太愿意把这些联想在一起，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太煞有介事，太过戏剧化。
　　班主任倒是没怎么说杭方缺席的事，只一句他请了几天病假带过，顺便也让大家在期中考试前好好注意自己身体，不要生病落下课程。
　　还是有些奇怪，叶泽弈忍不住想，一般情况下，对请了几天病假的人，不是应该让比较方便或者家离的比较近的同学去探望探望么。结果班主任也没有委托哪个家离得近的人把将会发下来的试卷作业带给杭方，只是让身为同桌的自己帮他把卷子整理好。
　　这得是多大的病？
　　才没想多久就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这边，不，应该说是杭方的座位。叶泽弈转头看了看，一个留着内扣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个子女生站在了自己跟前，她叫孙瑾玟，班里的学委。孙瑾玟是乖乖女那种类型，但感觉上不是太老实的那种乖乖女，有些古灵精怪，似乎人缘还不错，异性缘也不错。只是自己也就对班里的人有个大致印象，最熟的也就只有杭方，所以他完全不明白对方来干嘛。
　　“你有事吗？”
　　“啊啊，那个，”孙瑾玟眨了眨眼睛才发觉自己好像站的有点久了，只是刚刚走过来就迎上了叶泽弈的目光，她觉得有些诧异，她以为以叶泽弈的性格不会搭理她。“我来帮杭方整理东西，我住在他家附近，老班让我给他带回去。”
　　“哦，这样啊。”看来班主任是私底下委托的咯？叶泽弈瞟了一眼孙瑾玟，觉得她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大概，是有些私心的吧。他也再不多说什么，只是把杭方抽屉里的那一摞书和试题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想了想皱了下眉还是开口道“有点重，你拿得了吗？实在不行，我可以帮忙。”
　　这句话听得孙瑾玟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在她对叶泽弈少得可怜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没主动跟女生搭过话，她原来以为是叶泽弈不太会跟异性打交道，后来才感觉到他只是纯粹认为没那个必要，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和女生说话。这多多少少让班里的女生对他有些敬而远之。
　　孙瑾玟本想道谢然后婉拒，只是在看到叶泽弈又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沓东西时感到欲哭无泪。除非搬几次，不然肯定拿不动。犹豫再三，还是请求叶泽弈帮忙。她觉得明天大概她的朋友该是有的八卦了。
　　于是很自然的，孙瑾玟和叶泽弈放学便一起去往杭方的家。
　　风刮的十分少见的意外厉害，吹风的声音就跟破了的风箱一样听得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缩着脖子。本来还在为可能路上会因为沉默而尴尬感到担忧的孙瑾玟觉得自己想多了。这风刮的跟刀子似的，这种天气里说话简直就是作死。她眯了眯眼睛，看着略微走在自己前方的叶泽弈开始走神，忽然感觉他并没有自己原来印象中的那么单薄也并不算瘦弱，只是在班里不知为何觉得他就是体质很弱的那种，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他很白、不怎么运动而且总是看起来还没什么活力。
　　啧啧，今天才发现他长得明明还算不赖，存在感为何就跟这冬天一样。
　　终于走到小区门口，叶泽弈突然停了下来，孙瑾玟差点没直接撞到他背上，还好刹车比较及时。正当她想问怎么了的时候，叶泽弈开口了。
　　“我就到这里不进去了。”他回头看着孙瑾玟，“不远了，你应该能拿到那里去。你家离这里也很近吧？”说完抱着一大摞书站在原地，等着孙瑾玟回应。他知道这样会感觉很差劲，只是他突然很不想去，除了觉得本身孙瑾玟有私心自己不想打扰外，他还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况且，他也不太擅长‘探望’这种事情，总觉得对于不是太铁的哥们儿这样做很有些矫情。他想一会儿发短信询问就好了。
　　孙瑾玟很是诧异，但还是把刚想脱口而出的‘为什么’咽了回去，人家已经帮你拿了那么多的东西走那么长一截了，这点要求并不过分。自己也的确比较希望一个人去，只是有些奇怪叶泽弈为什么不顺道去看看。
　　“嗯，我家离这儿很近，今天谢谢你了，帮大忙了~改天一定请你吃东西。啊，对了我会帮你向杭方问好，让他也好好请个客~”孙瑾玟展开笑颜用一种熟络的语气说道，她忙走过去接过叶泽弈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固然是有些吃力，这摞东西这么重。
　　叶泽弈摇了摇头道“举手之劳，快进去吧。”然后抬了抬下巴让孙瑾玟赶紧进去，免得她支持不住抱不动了。
　　孙瑾玟也不再多说只点点头就快步走掉了。
　　叶泽弈站着目送了一会儿才转头离开，他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风刮的脸生疼，他现在只想回家喝母亲做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