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沉香》弋楠

5、第五章 重伤二

　　第5章重伤二
　　偏厅内，洛倾城守着洛倾心，时不时地用汤匙在她泛白而干裂的唇畔点上些水。
　　洛倾心似乎做了个梦，梦里她捧着爹爹带回来的桂花糕，开心地笑着，可这样的开心没有维持多久，四周便暗了下来，直至被完全被黑暗笼罩，万千鲜血淋漓指骨头可见的手扯着她不断往下沉，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挣不脱，最后被生生扯进了无底深潭，再也无法呼吸，手中握着的桂花糕也散在了水中……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坐起身，随之而来的一阵眩晕让她眼前一黑又跌倒在榻上。
　　洛倾城指尖微动，脸上闪现出一道惊讶和欣喜之色，但随即又被担心、恐惧吞没：“妹妹，你醒了？”
　　“我做了个可怕的梦，这是在哪里？” 洛倾心怔怔地盯着洛倾城，似还未从恶梦中回过神来。
　　“我们，我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醒了就好，乖乖躺着，刚刚苏醒突然起身会眩晕的”，洛倾城望着醒过来的妹妹，不由地一阵心疼，边为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边细心安慰着。
　　刚刚苏醒过来的洛倾心一定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了，于是洛倾城岔开了话题，起身捧了水上前轻声说：“先喝点水，再躺一会儿吧。”
　　洛倾心正欲接水，忽然回忆起了什么，眉目一动，一股心痛又袭了上来。方才醒来时，她已经忘了爹爹的事，可就在方才，她猛地记了起来。
　　洛倾城见状，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妹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振作些。”
　　“姐姐，我们在，在柳沐风家？”洛倾心忽的一把推开姐姐。洛倾城手中的水杯也被一齐打翻在了地上。
　　洛倾城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洛倾心忽的起身，牵起姐姐就要出门。也许真的是躺太久了，这一起身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支，便栽倒在地。地上的碎瓷片瞬间就扎进了她的手心。
　　门外，一名丫鬟捧着茶点正要进门，看到眼前这一幕先是一怔，随后拔腿飞步去了隔壁： “公子，洛姑娘醒了。”
　　柳沐风方才已经听到了瓷杯碎落的声响，可他却是没有勇气过去。此时听到来报，眼神亮了一下，脚步不自觉迈出。才走到门口，他又悻悻地走了回来。思忖片刻，他才收敛了心神淡淡地说：“醒了就好，快去吩咐饭菜。”
　　偏厅中，洛倾心渐渐苏醒过来，坐在地上盯着正欲扶起自己的姐姐说：“姐姐，你这是糊涂了吗？”
　　洛倾城望着妹妹，她不是已经忘记爹爹的死，也不是不知突然发生的变故和柳沐风有关，只是她觉得妹妹刚刚苏醒，心脉受损又很严重，需要最好的照顾。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连她自己也浑然不觉，那是一种可怕的不舍，这种不舍是对柳沐风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他在自己心中留下的那一抹温和，尽管只是一缕，却足以俘获和温暖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芳心。
　　许久，她才拉着妹妹的手轻轻地说：“我没糊涂，只是现在，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不适合挪动。我们权且住几日，等你好利索了，再离开也不迟，我先扶你躺回去。”
　　洛倾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姐姐，裹了裹衣物，冷冷地说：“我的伤是如何来的，姐姐，你忘了吗？”说完快步出了房门。
　　洛倾城心头一颤，脚步不自觉地跟了出来。
　　门外的丫鬟见洛倾心姐妹先后出来，想拦，却发现洛倾心的眼光犀利地望向她们，眸中含着的全是怒意，似要杀人，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才出门。
　　门口，一辆马车，一袭白衣。
　　“倾心，你伤势未愈，我送你们回去吧”，柳沐风立在车旁神色凝重地说。
　　“不需要”，洛倾心冷眸凝视着柳沐风。
　　在这一瞬，柳沐风的心似被她那冰冷的眸光冻住一般，僵硬地说不出半个字。半天，才怔怔地说：“倾心，我……”柳沐风曾经也是自诩舌上可以生出莲花的，此刻却只是一阵语塞。
　　看着姐妹携手走远，柳沐风驾起车快步跟上：“倾心，不如，不如去看看你爹的安置之处吧。”
　　洛倾心脚步猛得一顿，眼眸蒙上了一团雾气，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然冷地说：“带路。”
　　姐妹二人上了柳沐风的马车，马车一阵疾驰，驶出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稳稳地停了下来。
　　这里背面靠山，树木环绕，只在中间辟出一块，起了一座坟，坟头上星星零零地撒着些纸钱、金箔。
　　洛倾心注视着深深刻进石碑上的名字——洛常青，不由地身子一颤，跪倒在地。洛倾城也并排跪了下来。咚咚咚，姐妹二人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洛倾心突然起身，拉着姐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墓地旁，一袭白衣立在那里望着石碑上的字，目光幽深，脸上不见丝毫表情。洛常青和柳及珍终是被葬在了一处，这真的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一个在无尽的自责中逃避了四十多年，一个在恼恨怨毒中自苦了四十多年，如今终究是化作了尘埃……可他柳沐风的未来，又在何处呢？不，他此刻甚至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即便他心中向往那清澈明媚。
　　时间一天天过去，深秋将尽，大地几乎在一夜之间便染上了一层寒霜，迁徙的鸟儿早已寻不到踪迹，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在告诉人们，冬天要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柳沐风日日都去洛家宅院门前守着。他在等她们姐妹，不，是洛倾心的原谅。
　　“妹妹，半个月了，柳公子日日都来，不如，不如让他进来说话吧”，洛倾城劝着洛倾心。爹爹的事，她这几日也想清楚了，即便没有柳沐风，爹爹也逃不出那样的结局，那是他的心结。
　　“你忘了爹爹是怎么去的了吗？”洛倾心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姐姐，淡淡地说。
　　“当然没忘，可是，可是柳公子的祖母不是也，也去了吗？他们的恩怨，不是咱们可以左右的，更加不能迁怒于别人”，洛倾城低头抚摸着洛倾心的肩头道。
　　洛倾心从座椅上跃了起来，摔门而出。她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又何尝不想开门叫那人进来，可一想到爹爹，心就猛地揪了起来。她气恼，为何做这些事的是那个人。
　　“你走吧”，洛倾心对着门口的柳沐风平静地说。
　　“倾心，你可无碍？”
　　“倾心？你我何时这般亲近了，我如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倾心，别这样，我……”柳沐风眉头紧蹙，轻轻地牵起洛倾心的手，接着说：“那日，那日在集上，我……”话未说完，洛倾心猛地一挣，却因全然不似柳沐风有力道而挣得胳膊生疼，眼波里升起的复杂情绪连她自己都猜不透，许久才说：“柳公子，请自重。”
　　柳沐风一把拽回洛倾心抽出的手，身形微动继续说：“倾心，那日的事，我真的没预料到，如果我知道你是洛常青的女儿，我断然不会那样做的。”
　　洛倾心想抽回手，却是再也抽不回去了，她的双眸在柳沐风的脸上逡巡了半晌，突然厉声问：“我爹爹是不是你带去柳宅的？”
　　“是。”
　　“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你祖母和我爹爹有一段恩怨？”
　　“是。”
　　“把我们姐妹设计绑了去，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向我爹要经书，那经书又是什么？
　　“这，一时说不清楚。”
　　“算了，你走吧”，洛倾心双眼朦胧抽手准备回去。那日集上一遇，心已所属，魂牵梦萦想要见到的不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吗？可世事弄人，谁又能预料到再见时会是那般光景。她不是没有想明白当日的事，只是她不能原谅柳沐风将她们姐妹绑了去的事实。
　　柳沐风颤抖着上前一把抱住了洛倾心，数日来的牵肠挂肚，刻骨相思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填满他的心胸，满得让他几欲窒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为何会生出这样浓烈的情愫？然而，情爱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没缘由的。
　　洛倾心伸手要推开他，可越推，柳沐风拥得越紧，直到她透不过气来，柳沐风才缓缓放松，轻揉着她的头发，将她深深掩入怀中……
　　远处鞠月楼屋顶上，一条身影斜倚在高高翘起的屋脚边上，嘴角似笑非笑地挂着些许微笑，那微笑似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可以拨开阴暗照进人的心里，却又像是一只魔爪，可以瞬间将人拖入万丈深渊。黑色的纱衣绲着双层金边，腰间的白玉云纹麒麟佩在阳光的照射下，通体透亮、温软细腻。此刻，他一双水墨般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洛宅发生的一切。
　　柳沐风许久才缓缓放开了紧搂在怀里的洛倾心，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我的心意想必你已明了，若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知为何，听着柳沐风的话，洛倾心的心头还是微微一暖，她的心真的已经关上了吗？
　　柳沐风似是看出了洛倾心微妙的心理变化，心下一阵欣喜，望着洛倾心的一双眸子也跟着亮了起来。就在他分神的时候，洛倾心一个转身，抢步跨进了门内，等柳沐风反应过来时，已是大门紧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