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柏拉图》森士

2、泳池

　　海水是咸的，大西洋，太平洋，北冰洋，印度洋。肖南毕业后，想和大部分人一样，想买个海景房，每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现在他不用了，住在海边，和被海水包围的感觉还是相差了一着，身在局中和身在局外，到底是两种心境:局外人带了太多理性的欢愉，局中人带了太多感性的忧伤。
　　池水是纯净的蓝，纯净的脸，逃离所有世俗的嘈杂和痛苦，只是体验心跳的快乐。不是爱上别人的心跳，是爱上自己的心跳。肖南很感谢房姥姥的顽皮，跟她在一起时，总有意外的欢乐。
　　肖南在池水里看着房姥姥的煞白的脸，像魔童一样邪趣的笑，又从她的脸往下移，心里想着：游泳队员怎么能有这么大呢？不是增加阻力吗？房姥姥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那里似乎藏了千万根针，难受的是拿着针的人不给你深深的扎到肉里，仅仅是玩游戏，刚碰到又拿开，刚碰到又拿开，蜻蜓点水，跟你捉迷藏，挠得你痒痒的，真是够难受的。房姥姥实在受不了这目光，给了肖南一个重重的耳光，还好是在泳池里，将姥姥的愤怒冲了不少。肖南从池里探出头来，呼了一大口气。房姥姥还是不饶过他，扒他的裤子，继续往下拉他。肖南急了，虽然他跟房姥姥关系很好，但是他毕竟是个纯情小处男，对于被一个女性在泳池里扒裤子这种事，还是有点不是特别好意思。
　　“喂喂!干嘛呢，你这么急啊？好歹是公众场合，注意点影响。”
　　肖南的声音大了一点儿，那边正在打着台球的泳池老板听到了。他嘴角叼着烟，身子弯成90度，注意力落在最后一颗8号球上，本来角度已经调好了，球杆慢慢往后缩，就差临终一击，多年打球的经验让他的自信达到120分。
　　“注意点影响！”啪!这话传到老板耳朵里，杆儿愣是没碰着球。因用力过大，积攒的烟灰带着高温弹落到老板手上，他感到一阵刺心的痛，急速摩擦着手背，嘴里吐出一声“我去！”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声音同理，老板和肖南的声音无巧不巧地落在同一分贝里。肖南听到了老板的骂声，傻气的好奇让他失去了对房姥姥的防备心理——就这么裤子被扒了，平生第一次在一个女生面前露出他纯蓝色的四角平裤——当然，除了老妈以外。在家里，肖南懒得很，所有内裤都是老妈买的和洗的。房姥姥在水里伸出可爱的小舌头，在上嘴唇上舔了一圈，标志性的坏笑让她看起来像个公交车女色狼，她手慢慢伸过去，还想要继续往下拉，谁知那两条腿的主人跳出了傻气的好奇，拉着她两条胳膊往上拽，就这么见到了人间烟火和那羞怒交加的眼神。
　　“房潇潇，你再这么流氓，我报警了！”
　　没有答复和解释，这话软的像蠕虫。房姥姥早就习惯了肖南外强中干的性格，知道他的底线和地心一样深，她嘴里含了一口池水，深入地心，面无表情地喷射到肖南的脸上，轻而易举地灭了地心的高温。肖南总是这样呆呆傻傻的，迎面奔过来一辆公交车，他只会站在原地等危险降临。房姥姥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也许就是他慢一拍的节奏，慢镜头一样迟钝的反射弧。
　　“房潇潇！”肖南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
　　“肖南，你能不能小点儿声！今天是生意不好，也不要你在这儿衬托！”游泳馆老板发话了，确实他今天是闷着一股子火，打了折还没人来，就这俩儿熟客在这儿打情骂俏，给他这个刚分了手还没过三天的伪单身汉双重刺激，他怎能受的了？人说晚景凄凉，可他才35岁，命运总是暂时性地扔给他一颗苦黄连吃。
　　“黄老板，一杯啤酒加一杯西瓜汁！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请你一杯，你喝什么自己选，别过50就行。”房潇潇对黄老板做了个鬼脸。“怎么不叫姥姥？你姥姥又没死，我还是挺愿意做备胎的。”潇潇又对肖南说了这么一句，得来的是一双眼白。
　　“你们都毕业了，就请我喝50块钱？四年的友谊就值50块钱？”黄老板又点了一根烟。
　　“没心情。”肖南将头埋在了水池里，闭着眼睛，抱着房姥姥的大腿死命不放。
　　“那40块怎么样？一年10块，给你凑个整。”房潇潇温柔地抚摸着肖南漂浮的头发。
　　“你们这帮小年轻，就是没良心。”黄老板没劲地拿起球杆，将最后一个8号打进洞里。
　　“我知道你失恋，但是好歹打起精神来好好开店不是？今天你应该免费开放的，打个5折算是怎么回事？可是毕业日唉！看看对面那些个餐馆，哪一个不是免费的？”这话像是说给肖南听的。肖南头顶又感受到手心的温度。

　　曾经在他最依赖方琼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安慰他的。虽然房潇潇的手比方琼的稍微大一点，但是温度是相仿的。今天的主题是离开和遗忘，不能沉溺。肖南不想潇潇在他的脑海里变成方琼的样子，她是他最知心的好友，那个未来将是他最冷漠的陌生人，现在是，将来也是。想到这里，他拨开房潇潇的手，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吓了房潇潇一跳。

　　“我就是想图个安静，但又觉得这么个日子不打折不是特别好。所以折了中，打个5折。”人是说变就变的，刚才还想是个失落的猛虎，将生意和爱情看成是自己独有的领地，现在倒成了清修的和尚。

　　“那你刚才那么生气干嘛？好像我家南南是个偷你老婆的汉子似的。”房潇潇一定是白羊座的，最白目的那种。她的白目是让人喜欢呢，还是讨厌呢？谁也说不准，习惯了说不定就喜欢了。黄老板说不上喜欢，只是习惯。这白目似乎还有某种治愈作用，就好像房潇潇变相说了一句：不就是失恋嘛，有啥了不起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世间妓院千万家。

　　“清净得久了，也想有个人发泄一下是不是？我算是有点后悔了，都没人陪打球，等会儿我就改免费，尽情地嗨，赔钱也没关系！啤的要冰不？”黄老板边说着话，边利索地做着西瓜汁。

　　“冰的要不要？”房潇潇向靠着泳池边沿的肖南问道。

　　“是失恋吗？算不上是失恋。”肖南自问自答，眼睛看着顶灯。

　　“黄老板，来一打冰啤酒！”房潇潇果然是肖南的红颜知己，在他最需要忘记的时候，总能给他找出办法来。现下，买醉是最好也是最便宜的解决方法。潇潇推了一下肖南，见肖南没有理自己，只是微张着嘴巴，抬眼90度仰望星空，她便从池里鞠了一点水，然后双手捧着直接灌进了肖南微张的嘴巴里。有些水漏到了肖南的鼻子，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房潇潇，你能不能消停一点！”肖南手举到半空，看着就要落到潇潇微带着粉的腮帮子上，可是还是停住了。潇潇怔怔地看着肖南的手，嘴角上扬的角度从45度直接变成了0度，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水里游出来，豁了肖南一巴掌，真真切切的。肖南摸着自己泛红的左腮，低下头来，慢慢下沉，沉到水里。

　　房潇潇上了岸，用毛巾擦了擦湿透的头发，从桌上拿起做好的西瓜汁喝了两口，两眼冷冷地看着沉到水里的肖南。
　　她拆开了扎着啤酒的绳带，取出一瓶来，用起子掀开瓶盖，直接走到池边，将酒倒进池里：“给你喝个够！清醒一点，你毕业了，她就什么也不是！你不是要去北京吗？这是哪儿，南京！天南地北！再也不会遇到，是陌生人！”

　　陌生，陌生，多可爱的词，像亲近一样可爱。

　　肖南从水里钻出来：“多来点，多来点。”他继续享受着啤酒的酸楚味道。黄老板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情景，吃惊地连他那镶金的大门牙都快要掉下来了：真是太虐了！

　　房潇潇一边倒着啤酒，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肖雨打电话，声音嗲嗲的，一点不像她平时潇洒的样子：“肖雨姐，你快来，你弟弟受伤了。我一个人照顾他有点累。”肖南听到房潇潇提到姐姐，立马冲过去抢了她手机：“房潇潇，你离我姐姐远一点。”潇潇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抽起来，扔给肖南一根，肖南理也不理，愣是让烟浮在了池面上，黄老板心里气苦，然而对潇潇也没有什么办法。

　　房潇潇吸了一口薄荷凉烟：“怎么，缓过神来了？”

　　肖南上岸，拿过房潇潇手里的啤酒，直接套在嘴上：“我姐姐有女朋友了。”

　　房潇潇弹了弹烟，手指的力度自然适宜，像她对于爱情和自己身体的自信心：“我的格言是：只要不胆怯，事情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又不是没挖过墙脚。”

　　挖墙脚，自己干得事是不是也属于挖墙脚？

　　“要不要给她发个短信，送上你的临别祝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