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是悲秋

1、第一节 同居人

　　广州是个充满热情的活力的城市，接近黄昏的时候，北京路上人头涌涌。

　　如同中国许多沿海城市，广州这个地方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尤其是周末的购物广场。人类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而女人的购物欲更是让男士们叹为观止。是谁说的：女人的衣橱里永远缺少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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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珠也是女人，尽管她只有17岁，但是过了后天她就可以领取她人生的第一份成人证明。身份证本身的意义并不大，但是有了它她就能和她那两个见鬼的同居人一起光明正大地穿着少得可怜的布料，在喧哗的舞池里尽情地挥霍她的青春。

　　期末考试也已经结束，成绩的问题留给爱操心的爸爸妈妈去担心吧。

　　有这么充足的理由，谁还能够束缚自己“血拼”的欲望？

　　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天开始有些昏暗，地平线那边的晚霞红彤彤地烧起今天最后的热情，华灯初上的城市显得那么和平。

　　解珠坐在休息椅上放松地伸直了双腿，极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不过在逢魔时刻①，并没有太多人去关心这个容姿平凡身段娇小的普通女孩不合适的举止。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周末相约购物的朋友，有来去如风的上班族，悠闲的退休老人家，还有象她一样好不容易摆脱了期考困扰的书呆子们，就是没有她等待的那两个白痴！

　　解珠家里并不太富裕，勉强说来就是小康水平，父母亲当然也象天下所有爹妈望女成凤。并不是解珠不争气，她的学习能力其实很好，很多时候都能够举一反三，对于文字方面的课题尤其如此，她甚至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面对书本便能把许多相关的课程学得很好，国文、历史、地理、英语等等。但是很遗憾，在另一方面来说，她的聪明和机智就远远够不上水平线了。对！就是那些大多数女生的弱点，传说中的数理化！她相信那是她的魔魇，简直是噩梦，因为她比多数人更惨，高中以后她的成绩几乎连低空飞过的水平都达不到了。

　　在中国，评定一个少年（无论男女）的唯一标准是他（她）的成绩排名。这几乎标志着将来这名少年的前程光明程度和事业成功指数。所以必须很遗憾的说，尽管解珠小姐的文科水平永远在海拔三千米以上，但是凭借她红灯高挂的理科，足以让她的人生陷入暂时的低谷。以上情况为基础，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出另外一个结论：解珠小姐的家庭生活势必也会因为这些小小的问题而产生巨大的影响……比如邻居家的理科天才勾多叉少的卷面；比如母亲阅读老师评语时阴晴不定的脸；又比如被邀请参加家长会回来后，父亲因为压抑过度导致几乎能够自由伸缩的瞳孔……和鼻孔！

　　上帝！给我一条活路吧！

　　您难道不知道父母亲恨不得他们可爱的孩子的人生没有任何一点缺陷？您难道不知道这种“恨不得”有多么冠冕堂皇得可怕？您难道不知道这会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多么不可磨灭的负面压力？

　　上帝当然不知道！

　　一年前，在以自救为最终目的的前提下，解珠小姐不得不寻找终极的解救方程：她极力说服双亲同意她在校外租一套房子，条件是在本学期末理科成绩达到平均线。

　　这种事情本来根本不用抱希望，她坚信数学这种东西之于她是没有缘分的？不过到没想到同住的两个大学生都是建筑系的，可喜可贺！未来的建筑师，没有精密的头脑是绝对会被淘汰出局的！更巧的是，这两个分别来自美国纽约和日本名古屋的大学生属于典型的外来人口，中文烂得够可以的。于是一番为时不长的大眼瞪小眼之后，三个人决定实施和平发展条件下的平等互补政策。

　　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冬木修那个小日本已经可以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叶林娜那个美国佬已经把芒果西米露和双皮奶做得象模象样，只有她的数学成绩仍旧停留在宇宙的最底端。并不是不够努力，只是一旦面对那些长相奇特的数理化公式，她自以为傲人的IQ可以瞬间降低为零！

　　天从人愿这种事情果然是要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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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六月②！”被叶林娜的魔掌狠狠击中的感觉很糟糕，她不止一次认为这个来自美国西部的女人有着明显的暴力倾向。

　　“Shit!”解珠狠狠地回头，用自认为最有杀伤力的眼神力图在叶林娜的脸上留下两个洞：“你们干脆明天再出现好了！”她抓起叶林娜的左手腕在她眼前示威似的猛晃：“看看！距离北京时间十八点整已经超过将近一个小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美国佬！”

　　叶林娜从前一直认为中国的女人都是娇小可爱的，她在国家地理杂志上阅读过许多关于中国女性的描述——温柔而且理智，她佩服她们的坚忍和智慧。然而她满怀梦想地来到这个国度，第一个长期相处的同居人就狠狠打碎了她的幻想。解珠很独立，她的思考方式很独特，但是脾气并不太好，很多时候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变成一只被激怒的猫，而且有一定攻击力，象这种时候尤其需要一个好的理由来明哲保身。

　　“不！宝贝，你要知道广州的交通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很明显，解珠并不接受她听起来就很敷衍的解释。叶林娜轻松地耸了耸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这样，亲爱的六月！生日就应该快乐地度过，修和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个好地方，我们现在就过去。”

　　叶林娜一米七三的身高对比解珠的一米六简直是一种压倒性的胜利，解珠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自己的眼珠子突出来，毕竟这两个迟到大王在认真而且努力地为她筹备一年一度的生日。虽然说后天才是正式的日子，但是那天她必须回家去跟亲爱的爹娘一起享受团圆的晚餐，所以只好把同居人的聚餐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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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后，当坐在幽静的餐厅里，于昏黄的灯光下享受古老的纳西族白沙细乐的时候，解珠已经说服自己不去计较这两个老外迟到接近一小时的理由。不仅仅因为这个幽雅的中式纳西风格餐厅里让人舒服到误以为在做梦的美妙气氛，还因为冬木修那张欠扁的笑脸。

　　冬木修跟一般的日本人长相有些区别，他的身体线条很柔软，四肢修长，面部轮廓深刻，尤其是眼睛，形状相当优美，一定要说的话……有点类似精灵的眼睛，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魅力不会比ORLANDOBLOOM③小多少。解珠和叶林娜对于这个问题很重视，她们讨论过很多次，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一个男人的眼睛竟然比身为女人的她们更明亮，睫毛更卷翘，这是一种罪过——绝对是！于是这成了往后无数次聚餐时由他付帐的唯一理由——是谁说的：美丽是一种罪过！他必须为他犯下的罪行负责。

　　“六月看起来很不高兴！”冬木修笑起来很温柔，些微沙哑的嗓音配上他勉强够得上标准的国语，听起来很舒服。

　　“你们迟到了！”解珠一坐下来就忙着专心对付眼前的气锅鸡，有些心不在焉。

　　“迟到？”冬木修有些奇怪：“不对！叶林娜很早就过去了，理论上六点以前就该见到你了。”

　　他漂亮的眼睛瞟了瞟身边穿着性感的西方美人，叶林娜的长相跟她的穿着品位一点都不般配，冬木修无数次建议她应该穿飘逸保守的长裙，那会显得象公主一样有气质。不过如果是现在，他想，不管她穿什么都不会显得有气质的。那个女人竟然在这种公共场合用手抓起一整个鸡头吃得不亦乐乎。

　　“叶林娜！”他不得不出声引起她的注意：“你迟到了？”

　　“啊！”西方美人陪了个笑脸：“我以为广州的交通没有那么糟糕，所以先去吃了点水果冰。”

　　“什么？”解珠的脸色有些绿，但是手上和嘴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迟缓：“所以你让我们的聚餐整整延后了一小时？你知道我在那里有多可怜？”

　　“还有我！”冬木修迅速并坚决地表示立场，看着叶林娜手上面目全非的鸡头，他突然胃口全失。

　　西方美人开始在啃着鸡头的同时假装欣赏起这个长相奇特的餐厅。

　　冬木修很会找地方，这个餐厅参照了纳西民居“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的原建筑风格，内厅也仿造了“独人梯、八神柱、麟飞檐”等纳西民居中绝无仅有的特色，内庭院、长廊以纳西东巴绘画装饰点缀，用材也很讲究，绝对算的上精品。

　　叶林娜想，她是时候适当赞美一下冬木修的欣赏水平了。

　　当然她是没有机会开口的。

　　“我劝你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解珠好象突然变得有些开朗起来，很有东方特色的单眼皮眼睛微微上挑：“叶林娜，有些错误一犯再犯是不值得原谅的！”不太雅观地狠狠咬下一大块鸡肉，而后挑衅地翘了翘嘴角。

　　冬木修优雅地交叠起双手，笑容愉悦。

　　很显然，眼前这两个人已经做出了一些共同的决定，而这些决定绝对违反了西方美人的个人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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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这个说法出自日本，『逢魔时刻』在日本指的是二种时间——『黄昏』（约5-7点）或是『黎明前』（即3-5点），这里指的就是黄昏这段时间；

　　②解珠名字里的“珠”国语发音与英语JULE（六月）的发音相似，所以叶林娜和东木修更乐意叫她“六月”，这样听起来比较可爱。

　　③ORLANDOBLOOM，我想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在《魔戒三步曲》里成功塑造了一位色艺双全（原谅我用这个词，相信我，它完全是褒义）的精灵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