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水疑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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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再过几日需得添衣御寒，方能抵御这两季之交的变换。眼下已是五更天，更夫刚刚敲过了梆子。隔着半透的窗纱，依稀能看见远处一轮皎洁依旧的明月，悬在高山上方。月亮周身笼着一层模糊的毛边，倒是能令人心中生出几分诗情画意来。
栖息在屋外的夏虫叫个不停，屋内的烛火被流动的风吹得晃动不停。郭霸春扯了半床薄衾覆盖在身上，半躺半倚地靠在睡榻上，心里倒是平静得很。他是个丐帮弟子，投身浩气盟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也经了不少历练。盟中有人见他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便推举他出来代表浩气盟处理些江湖上的事端。
此番，郭霸春被玉衡坛坛主司空仲平委派去扬州，便是去处理扬州水贼的事情。浩气盟地处偏南，成立这些年来有不少水寨闻风赶来投诚。因其间关系盘根错杂，所以浩气盟也不得不派人前去同与他们交涉。他听闻开阳坛坛主可人此时正在金水镇，便与同伴前来，却不想遇见了这等命案。
若是寻常命案还好说些，只是这命案牵扯到了数条人命，其间又多有江湖人的影子，处理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而可人那边正是焦头烂额，驻扎在金水镇的那些人手显然不能随意调动过来，见郭霸春三人前来，她便将此时全权交托给了他们，令郭霸春三人协助镇上的捕头一道处理这夹杂了多条人命的官司。这样一来，他势必不能在暮夏之前赶回去向司空仲平复命了。
郭霸春倒不觉得麻烦，就是想起司空仲平的脾气，觉得自己回去肯定会头疼。
外间的虫鸣并没有影响到郭霸春，他只是单纯地睡不着觉罢了。事实上，这一月来他每晚都要醒上五六次，精神早已疲惫不堪。白沉木说他是思虑过重需要来上几贴药调剂调剂身体，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前些年的时候，他一个人行走江湖，那时候别说是风餐露宿了，就是躺在烟花爆竹旁边他都能安然入睡。
的确是思虑过重了，回去找个媳妇吧……郭霸春胡思乱想着，从一旁拿起粗麻裁做的外袍给自己罩上，顺手将乌木窗支起来。带着几分寒意的凉风吹在郭霸春的脸上，他俯身拿起被自己随手搁置在一旁的木棍和酒坛。等到这事了结之后，他便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坛子酒，然后再找个地方去晒上一天的太阳。
此时月色澄澈如水，温柔静谧，郭霸春坐在由青石堆砌成的石桥上，脚下是湍湍流动的河水。潺潺流水卷带着几片落叶向东流去，月下的金水河泛着粼粼的光。郭霸春用酒坛放在地上，单手撑在光滑的青石板上。青石因常年有人走动而变得光滑极了，石缝间生长着滑腻潮湿的青苔。
被郭霸春强行拖出来的白沉木，正兀自蹲在桥下，借着水里的倒影整理衣冠。郭霸春一低头，便看见他睡歪的发髻跟皱巴的道袍，心下也有几分了然。
白沉木时常以“浩气盟第一美男子”自居，时时刻刻注重着自己的仪表言行，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素来自诩风流，处处沾花惹草，自然是不能忍受仪表不当这些的过失。说起这位白道长也有几分传奇之处，他早年在纯阳宫学了几年炼丹术，也能窥见一二天道。前两年白沉木拿了一纸文书来找天权坛坛主张桎辕，说自己是灵虚子之徒，此后他便留在了浩气盟。他在浩气盟待了这么多年，郭霸春看他正事没有干几件，相好倒是多得能从落雁城排到栖霞幻境去了。
据说这位白道长的体质异常，擅招桃花，在成都茶馆喝个茶都会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侠上前来搭话。他是如此的受女侠的欢迎，以致于江湖上有很多侠士羡慕他，说道是“若生不能如君，必不尽意，又有何益”。
而处在一旁的曲未雪倚着她的呱太，而她的呱太倚着路边的小树，看起来竟觉得没甚不妥之处。她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呵欠。
凉风袭来，郭霸春的神智也清明了不少，五感异常清晰，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察觉到周围十丈的风吹草动之声。下方，白沉木已经整理好仪容占了起来，双眼亮得能在夜里抓耗子，他对郭霸春说道：“春哥你就信我的，能把小姑娘抓去杀了的人很多，可是能放血的，也就米丽古丽一个罢了！”
白沉木口中的米丽古丽，是江湖上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其名如雷声贯耳，闻之能止小儿夜啼、鸡犬吠声。她是个出了名的女魔头，最喜欢干的事便是用年轻貌美女子的鲜血来沐浴，据说是为了保住她的美貌。早些年浩气盟没成立的时候，这女魔头行事也是颇为张扬，江湖上不知多少女侠被她掳去杀了放血。
说起来，米丽古丽也算是恶人谷中的元老了，她比那位王谷主还要早去恶人谷几年。不过这几年江湖上关于米丽古丽的消息已经少了，只是听说她在恶人谷中开了家妓院，招揽了一群女子干起皮肉买卖的勾当来，这作为也真是令人不齿……
郭霸春顺手将手边的石子扔进了河里，溅起浅浅水花，泛起圈圈涟漪。他摸了摸自己刚刚长出来的胡茬，沉思道：“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跟米丽古丽的关系不是很大。金水镇这件事他可能参与进来了，但是主谋却不可能是她。”
说起金水镇的这起命案，倒是需要费些笔墨了。约莫从三个月前开始，金水镇上那些年轻漂亮的未婚姑娘，隔三差五地就要失踪上一个。起先的时候，大家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是乡下女子，也没有世家大族闺秀那种闭门不出的习惯，没准就是在山里迷了路暂时回不来了呢。结果就是镇上的年轻姑娘接二连三地失踪了，连点儿痕迹都没有。而失踪的第一个姑娘，她却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是那个姑娘的尸体，而发现她尸身的是一个浣衣女。
那浣衣女家境贫寒，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她有个情郎，情郎最近游学路过金水镇，她担忧着情郎下次来金水镇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便想要为他做身衣服。她看上的衣料昂贵，只得多接些衣裳洗来攒钱，这也是她要比别的浣衣娘子早去河边的缘故。那日清晨，她前去河边浣洗衣服，结果看到水中有黑色的水草沉浮着。她看得心烦，便去找了一根细长的竹竿去挑那些水草，她也未曾料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女子漂浮起来的头发丝。
这件事在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大家心中也明了——之前失踪的那些姑娘，多半是回不来了。镇上一时之间沉重异常，众人一时之间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这命案也间接地影响到了金水镇的水运，而跟着郭霸春一道来的曲未雪，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瞩目。
白沉木使了个扶摇直上，轻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郭霸春的身边，说道：“春哥你的考虑我都懂，可这兴许就是米丽古丽使的障眼法呢？近几年，米丽古丽在江湖上已经活动少了，可是她用人血洗澡的习惯可没变过，她又是去哪儿找的姑娘来放血呢？”
“四具，被放血的尸身有四具。命案已经持续了三月，行不法捕头那里记的姑娘有二十五个。其中，被找到尸体的姑娘有十八人，被放了血的有四人。”郭霸春伸出四根手指在白沉木眼前晃了晃，说道：“那第一个姑娘的死状极惨，但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埋了。看不到尸身，也不能判定她是不是被古丽米丽所杀。”
镇上的人说那女孩的尸体被水泡得肿胀发白了，完全看不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仵作记在纸的是她的面目狰狞而扭曲，颈脖、手腕以及脚腕三处都有被利器穿透的痕迹，但因为被水浸泡的缘故，创口并没有血迹，唯余下森然的白肉。她的右手处原本有块红色的胎记，但是那一块的皮肉被剥离了下来。那女孩的鲜血被抽干净了，牙齿深深地嵌入下唇，手指弯曲不能张开，想必她生前遭受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那女孩的父母，被传来后看到女尸被剥下了皮的右手，哭得几乎晕厥过去。除了将女尸领回去下葬，那对夫妇并没有说出什么有利于案情的东西来。
行不法派人去提了那对老夫妇前来询问，那女孩的父亲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说起话也有几分章法，便说道：“我素来教养小女循规蹈矩，她也因此怀揣着个规矩，出门在外也不忘与家中老母说上一声。那日她离去前与我等说好，说去古罗岛的舅家探访，因此我并未阻止她，却不想她却因此遭了害。”此后提了她亲近之人，前来问询，皆无所获。
至此，金水镇中愁云遍布，白事不断，年轻女子几乎不出门了，往来客商也不在此地歇脚了。尽管如此，年轻女子的失踪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女尸从金水河中浮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金水疑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