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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月下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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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玉正暗自思忖，门口一袭绿裙的女子，骤然撤去隐术，现出艳丽端庄的面容，上前半步，袅袅跪拜，“拜见族长大人。”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一小部分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束起，其余的秀发如黑瀑般垂下。体态婀娜，低眉颔首间万丈柔情，眼神中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倔强的清冷之色。
妩媚中不失端庄，美艳中不落俗气。柏玉虽是个女孩子，也看得呆了。
“这个姐姐就是你在找的水华？好漂亮呀！”柏玉惊叹道。
身后的黎夜却并未出声，沉冷锐利的目光盯着水华，从头顶发梢至裙摆足尖上下仔细打量着。
本以为水华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只是不甘绝望，才继续找寻。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黎夜不希望找到水华，因为找到的很可能只是一具尸体。
然而眼前的水华，婷婷而立，绝代风姿，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从难以置信到心存疑虑，无数念头在黎夜心中闪过，脸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是何人救了你？”黎夜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属下……并没有受伤。”水华答道，声音略有迟疑：“属下醒来时在城效不远处，没想到大人原来在城内，属下来迟，还请恕罪。”
水华说着，再次按肩颔首，向黎夜施礼。
黎夜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暗暗惊讶。能够有资格立于自己身侧之人，修为和胆识自然都绝非庸庸之辈，且水华一向修炼勤勉，久经杀阵，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但她的修为比之焱和黎夜，仍有不及，何况出招的人是魔尊，水华如何接得下来。怀疑猜忌的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就立刻被压了下去。
“你没事就好。”黎夜从袖中掏出一枚浅青色药丸，“魔尊掌力不可小觑，即便没有受伤，此丹亦可调理灵力，有助修为。”
“还神丹？”水华急忙跪下，“属下救驾来迟，大人尚未责罚，如此珍贵的药，属下不敢收。”
“无妨，拿去。”黎夜仍旧坚持。
“这么神奇的药，借我也看看。”两人正僵持着，柏玉好奇地凑过脑袋，想要一看究竟。
黎夜的手却绕过柏玉，上前一步，拉起水华，将药丸塞在她手中，水华服下药丸，再三叩谢。
“看看都不行，真小气。”柏玉扑了个空，撅起嘴巴小声嘟囔。
“姑娘有所不知，这药丸取材极其珍贵，三年才能制出一粒。且炼制丹药所用术法是本族秘法，不便外传。”水华笑着上前宽解柏玉。
“想来是姑娘救了族长，还未致谢。”水华又向柏玉款款行礼，笑容可掬。
柏玉急忙拉起水华，只觉得眼前这位姐姐端庄得体，不卑不亢，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好感油升，心中小小的不快，也顿时烟消云散。“真好，你们三个又重聚了。要是换成我肯定也高兴得不得了。我听黎夜说你们族住在海外，不太了解中原的风情。今天恰好是十五，月圆之夜，正是亲朋团聚举杯共欢之时。”
“这个我曾听别人提过，好像是叫‘中秋’。”水华点点头说。
黎夜和焱暗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当然知道，水华口中的“别人”就是那个人！
水华也有所察觉，极短地瞥了黎夜一眼，却正碰上黎夜从焱那里撤回的目光。水华的眼神似被定住一般，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对他，你当真不存一丝愧悔么！
水华的眼神几乎快要在黎夜脸上剜出个血洞来，黎夜却仿若毫无察觉，连余光也不曾扫过水华一眼。
柏玉没有注意到三人微妙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今天并不是中秋，只有八月十五才称为中秋，不过每月的十五月亮都是同样圆，思乡之情也都是同样的。我去准备酒菜，晚上我们一同赏月庆祝吧。”
“我也去。”水华说着牵起柏玉的手夺门而去。
只留下黎夜和焱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皓月当空，水银般的月色泻了一地。徐风拂面，阵阵槐香从院墙外袭来。酒一杯接着一杯，滑过咽喉带来灼烧的快感。劫后余生，他乡故知，此景此人，夫复何求！
黎夜一向酒力不凡，今天却也有些微醉了。
“你们来自海外，那你们的故乡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这里很不相同？”柏玉仍是一肚子的好奇。
故乡！黎夜冷笑，那样的地方也能称之为故乡么？那不过是受魔尊逼迫不得已的居住之地。满目苍夷，寸草无生。午夜梦回，声声哀泣，连空气里都是绝望的味道。
现在就连那里，也回不去了！连浮萍都可倚水而生，我们这些人却如微尘一般无处附着。
见黎夜不做声，水华明白黎夜的顾虑，便编造了一个说假也不算特别假的谎言来搪塞柏玉：“我们的家乡原本就地处贫瘠，这次天灾，更是已遭毁灭，不复存焉。”
“天灾？”柏玉的眼神中透出惊讶，更多的是同情。想到自己虽然也失去至亲，远离故土，但好歹还是有乡可回，而这些人却永远地失去了故乡。想必族人也大多已经丧生，在这莽莽人世，唯剩寥寥数人可以相互依靠扶持。
柏玉觉得自己的经历，也远不足以和他们相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对方。
“姑娘不必介怀，天灾之前，族长已有所觉察，疏散了部分族民。何况我们的族人从小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中，警觉、胆识、身手皆有所长，现在大多数族人已逃离险境，另择宜居之所。”
水华这样回答是为了以防柏玉再接着问有关禁族的情况，毕竟他们是魔，在人界还是要隐匿身份更为安全。
柏玉则对水华的话深信不疑，虽然水华说的云淡风轻，那也毕竟是永失故土啊！柏玉这样想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黎夜，刚才水华叫他什么来着？族长！
同样承受着失去家园的悲痛，他却不能像其他族人一样肆意发泄悲伤和担忧，即使这几天并没有面对族人，可他还是表现得很强大。
黎夜反倒面无表情，事不关己一样。
“那你们是不是要马上回去找其他族人了？”
“这……”水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黎夜。
黎夜道：“未能带领族人避过天灾，已是失职，有何脸面再回去。现在族长之位已有更适合的人接替。”
柏玉一时语塞，脸上的同情更浓了几分，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暂且还没有。”水华答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先来我的药铺，以后再慢慢找寻出路。”柏玉说完，又急忙补充，“并不只是让你们帮忙，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
柏玉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然而焱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柏玉的提议，水华礼貌的笑笑，并未答话，而是扭头望向黎夜。
“也罢，就暂时留在这里，你们觉得如何？”一阵静默过后，传来黎夜略微低沉涩哑的声音。
“属下自然是遵从族长大人的意思。”焱淡淡地说。
“我当然跟你们一起。”水华也马上同意。
“呵，我已不是族长，以后还是称我阿黎就好。”
“阿黎，好久没有这样叫你，感觉又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水华美艳的笑容在月色下楚楚动人。
“太好了，我们在一起，至少不会太寂寞吧。”柏玉道，“父亲去世以后，我一个人经营药铺也有些力不从心，这下有你们一起，就好多了。阿黎的医术很棒呢！”
“我只答应留下，可没说一定帮忙治病。”焱仍是一贯冷漠的强调，“不过，如果遇上我感兴趣的病人，也许可以考虑。”
“那什么病人才是你感兴趣的？”柏玉不依不饶。
“这个嘛，要见到才知道。”
真是个怪人，柏玉看着焱瘦削的下巴想。
“光顾着关心我们，倒是一直没问姑娘，方才看屋内陈设皆是竹制，素雅别致，似乎也并非中原风貌？”水华微笑着问柏玉。
柏玉点点头：“水华姐姐真是好眼力，我的家乡远在南疆，虽然我从小在中原长大，但父亲却一直保持着许多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我也从小耳濡目染。”
柏玉望着满天繁星，讲起自己她的爹爹——一个普通的江湖郎中，也并不普通，他的医术卓绝，远近闻名，但真正让他的生命变得莫测的——却是因为与神女相恋。
为了躲避天庭的追查，他们一起离开久吉，游历中原各地，沿途留下无数妙手回春的佳话。直到神女有了身孕，他倾其所有在城里盘下一间药铺，想要安定下来。
然而，这段仙凡之恋，到底还是没能善终。
神女被带回天庭，生死不明，留下郎中和女儿相依为命。他救了无数垂死的病人，却救不回自己的妻子。
经年久月，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已经习惯了中原的生活，几乎快要忘了故乡的模样。就连他们相识的那条溪涧，一同走过的丛林，看过的花开，都已经模糊成时间长河里的一条残影。
若不是那封信，或许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踏上故乡的土地。而他这一回去，便永远安睡在了故乡的泥土之下。
再之后，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直至更深露重。说话的地方也从规矩地坐在桌前，改成随意地席地盘坐。
柏玉白皙的面颊上升起红霞，眼中似有点点泪光，秀美娟丽的面容在酒后显出几分妩媚之色，声音也越发浑浊低沉下去，最后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着了。
黎夜盯着柏玉纤长的睫毛看了片刻，轻声道：“水华。”
“是！”无须多言，水华已经会意，抱起柏玉向房间走去。黎夜和焱也都各自回房。
送完柏玉回来，水华却毫无睡意。
“久吉……”水华坐在窗前，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刚才柏玉说过的话还一句句鸣响在耳畔。
那是远在苗疆深处的一个村寨，溪谷幽深，山峦层叠，美丽而僻静，自成一方天地。
自古以来，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少与外人往来，甚至大多数中原人并没有听过这个地名。但水华怎么可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