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五十五章 苟且偷生 ...
-
柏玉抬起头，看到铳虚正看着自己。
铳虚真人忽然抬手对着柏玉缓缓施法，华光环绕，柏玉感到自己身上的封印正在一点点削弱，与此同时，一直被压抑隐藏的神力也无可阻挡地释放出来。
过去柏玉修炼术法一直进步缓慢，除了自己一直醉心医术，更因为封印的缘故先天资质一直被压抑，否则，以神女之后的天赋异禀，即便不修炼，单凭先天灵力，也胜过许多修仙门派的低阶弟子。
柏玉大惊：“这封印，不是要师父的血才能……”
铳虚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我并不能完全解开封印，只是将其削弱。”
待铳虚施术结束，柏玉细细感受，体内的确还是存在一个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封印。
原来这封印，竟能削弱到如此地步么？
柏玉侧首看到躺在不远处树下的病人，抬手结了个疗愈的术法，淡蓝色的光华还没等离开手掌，便被铳虚劫下了。
柏玉不解地看向铳虚。
铳虚道：“这是一场三界的浩劫，谁都没有能力阻止，那些人，自有他们的命数。”
“救一个是一个！”
“人界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你随手就能救人，必然会引起轰动，还如何隐匿行踪，安全抵达魔界。”
“那前辈为何要我削弱封印，难道不是为了帮我释放先天神力。”
“的确是为了帮你释放神力，但这神力却不是让你用来救人的。过去萧海在你身上设下这么霸道的封印，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魔界和神界那些觊觎你力量的人，确信你已无可用之处，同时也是为了削弱你身上的仙气，便于隐匿行踪。但如今，看西王母的所为，即便你身上封印无法可解，她也一定要杀了你才放心。所以，我帮你释放出一部分神力，加上你自己勤加修炼，短时间内，修为就能大幅提升，万一路上遇到危险，也能赖以自保。”
“若只是为了自己苟活，便见死不救，那师父为何传授我医术，当初神农……又为何造出了我娘。”
铳虚眼神一凛，衣袖猛地一拂：“神农并未造出你娘，他只造了一颗种子，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神树会化灵，他甚至从未想过，那颗种子，会有一日埋入地下，长出神树！”
柏玉低头咬着唇，下唇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铳虚心中不忍，语气柔和下来：“好孩子，为难你了。但你……”
铳虚叹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低声道：“无论你有多少不甘愿，只要记得别让你师父白白牺牲。”
柏玉足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别让师父白白牺牲！
所以现在，自己唯一可走的路，便是一生躲躲藏藏，苟活于世了么。
铳虚轻轻拍拍柏玉的肩膀：“去吧，别在这里逗留太久。”
柏玉抬头看着铳虚，铳虚也看着她，殷殷叮嘱：“一路往禁族的领地去，路上不要耽搁停留。”
柏玉终究只是点了点头，连告别的话都没有再说，木然地转身离去。
走出数米，听到身后传来铳虚的声音：“一定要活下去。”
柏玉没有回头，点点头，一步步木然地向前迈着步子。
记住了，牢牢地记住了。怎么会忘呢？
师父、爱人、朋友，这一路行来，都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活着了。
柏玉麻木地往前走着，也记不清走了多远，做过了几个村庄，却一直清楚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十六，五十七……九十八……二百……五百……七百……”
一个又一个人，在她面前，或在她身后倒下。
那些倒下的人，有些又爬起来，有些再也没有起来。
每倒下去一个，就有一记鞭子狠狠地抽在心上，刚开始还会痛，后来便渐渐麻木了，原来再柔软的心也是会变硬的。
不知为何，柏玉想起了青茗，那个并不算太熟悉的师兄。
师父为师兄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在这世上，有多少人的人生，曾经如茶叶一般，被择断了，揉烂了，搓扁了，榨干了，干枯萎缩成不堪入目的模样，可却有那么一些人，在最后一道滚烫惨烈的工序里，劫后重生，又重新舒展成了无可比拟的优雅姿态，过去那些苦到虚脱的经历都酿成了回甘，化出了香气。
可惜，好茶难得，也有许多人，经不住折磨，就永远黑朽枯萎下去了。
师父收了两个徒弟，都熬不到最后。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当数到第一千个人时，柏玉终于忍无可忍，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师父，对不起，您希望徒儿能走出像你那般的人生，可惜，徒儿现在连为了你全力自保都做不到了。
柏玉擦掉眼泪，慢慢起身，手中华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病患身上，原本快要咽气的人，又有了微弱的呼吸。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人，脸上蹭着脏污，却掩不住青春的模样。在他身旁原本已经绝望的妇人，看着怀中的孩子又有了气息，先是难以置信地抬头愣愣地看着柏玉，然后倒退了爬了几下，想着柏玉拼命地磕起头来。
“求求你，救救孩子，求求你，救救孩子……我愿意替他死，把我的命拿去……”
妇人的头一下下狠狠地撞在地上，很快磕破了，血将身前的泥土染红，她却像丝毫不知道痛楚，只是一下一下，没完没了地磕着头。
柏玉又转身向附近的几个人施法。
很快，又有二个磕头的人，第三个……
忽然，一个在树下瑟瑟发抖的身影猛然飞扑了过来。
柏玉一招防御 ，那人在离柏玉半米远的地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喘着气，又向前扑来。
柏玉一挥手，那人又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再爬起来。
柏玉这才看清，那个人的五官俱黑，七窍已经开始流血，身上的魔气已经微弱到快要散尽，却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和柏玉同归于尽。
柏玉如今身上的封印已经十分削弱，先天神力释放出来，无论医术还是术法都不可小觑，如何能被这么轻易地伤到。
柏玉察觉那人身上的魔气，怔了一下，以自身躯体为媒介散播瘟疫，这种不要命的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人界？”
“因为你们都该死……”那魔族已经虚弱到再也无法支撑，马上就要断气。
柏玉连忙为他体内灌入灵力：“你是不是禁族的？”
那人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是，族长大人会把你们全都……”
看着眼前慢慢化灰而去的躯体，柏玉握紧了双拳。
“禁族……族长……”原来人界瘟疫肆虐竟是拜他所赐！
就算他想带自己回去克制禁生，那为什么要殃及这些无辜的人。
认识他这么久，一直觉得他只表面冷漠，心底还是存着一丝善念的。
就算知道禁生和神树的原委，也还想着他只是为了救魔族的同胞，他也曾不愿让自己去魔界，也曾试着找过其他的方法，可如今，眼前这些横尸遍野的景象，自己再也无没有理由他开脱了。
周围的村民已经都被吓得呆住了，一片鸦雀无声。
柏玉看着这些无辜柔弱的人们，再也无法漠视。
师父，徒儿不孝，做不到独自苟且偷生，您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柏玉起身，凝聚灵力，淡蓝色的光芒如细雨笼罩大地，霎时间方圆百里大放光明，那些原本奄奄一息的，痛苦蜷缩着的人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神仙，一定是神仙下凡！”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周围的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一个个跪行着向柏玉涌来，此起彼伏地磕着头：“神仙救命！神仙万岁！”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磕头的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柏玉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不是神仙，但我会尽力医好你们。”
听到柏玉这么说，周围有人说，：“怎么可能不是神仙呢，一定就是神仙。”
周围的喊声开始杂乱起来，又继续喊神仙的，也有喊善人的。
柏玉无奈地摇摇头，让大家安静，排好队，一个个就诊。
很快，大家便十分听话地在柏玉面前排起了长队。
队伍越排越长，蜿蜒曲折，一直排到村口，到下午时，已经派到邻村，到傍晚时，已经有附近村落的人，背着包袱步履蹒跚地赶来。
给最后一个病人配完药，柏玉疲倦地走出屋外坐在一棵树下，倚着树干休息了片刻。
调理好自身的气息，柏玉脸上疲倦的面容一扫而空，目露清光，缓缓站起身，厉声道：“出来吧。”
一团淡红色的影子从周围的空气中凸现出来，似乎是一团火，又似乎是一个人，出招之快有如风影。
虽未贴身近战，但对方每出一招，柏玉仍能感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月色下的战斗寂静无声，不远处的屋舍内，刚刚逃离病魔爪牙的村民正在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