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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天火归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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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在雪妭的迷音中,在天狼族监牢内出现过的破碎模糊的影像,在焱的脑海里重新清晰起来。
那不是幻象,是他的记忆。
从不周山离开时,他还只是一颗小小的火星,虽然有了灵性,却仍是浑浑噩噩。
几千年里,他随风漂泊,飘过三界的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许多事,他试图去了解这个世界,也曾带着善意想要温暖他遇到的每一个处在黑暗寒冷中的人。
但他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力量收放自如,他曾经给山里濒死的猎人送去温暖,也曾经给整个村庄带来灭顶之灾。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远大于帮助。
在浩瀚无边的沙海上看了几百年一样的颜色,在烟波浩渺的水底沉睡了几百年,又在荒无人烟的沼泽里点燃幽寂的鬼火,那么多岁月,多到令人厌烦。
他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到了魔界,是如何因缘际会托生成魔,由于体质特异,每到情绪激动时口中掌上甚至目光所及之处便会生出烈火。
所有人都惧怕他,他没有朋友,父亲起初对他又疼又气,亲情终究敌不过岁月无情,在周遭人惊恐的眼神中,在无数明里暗里的流言议论中,在一次次反复受伤的过程里,最后一点疼惜到底是被消磨殆尽了。
这世上唯一没有嫌弃过他的人,大概就是母亲了,他是那么想保护这世上唯一爱他,也是他唯一爱着的人。
为了生存,母亲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当他看到母亲被雇主踢到在地的刹那,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该回过头来,像母亲曾经低头擦去他脸上的脏一样,温柔地,顶天立地地护在母亲前面。
蕴含在体内可怕的力量,却又一次失控了。
那些欺负母亲的人连同他们的房屋、财产全部化作灰烬,母亲也一样。
后来他又活了几千年,或者更长,长到他闭上眼睛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在脑海中描绘出母亲的模样,认识的人一批一批地死去,唯有他,像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时光长河的淘炼中毫发未损。
体内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已经可以运用自如,那些曾经认识的人,曾经艰难到以为熬不过去的经历,深刻到以为会永远铭记的回忆,也再不知不觉中淡到无可辨认。
原来,一切终会输给时间。
可就算时间终会过去,当下始终是最难过的。就如同此时此刻,对面那正在融化的银色盔甲,那不断产生又不断蒸发的眼泪。
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那张坚毅中带着柔美的脸庞。好想,好想轻轻摸一下那烫着泪珠的脸,去亲吻那双清澈美丽的眼。
可是,手呢,手在哪里,自己好像已经整个融化蒸发 ,面前冰清玉洁的人儿也快要跟自己一样了。
远离她,离得越远越好!身体没了,唯一支撑着灵魂没有在灼烧中分崩离析的,就只有这个念头。
在那银白身影的后方,出现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姿,漆黑的披风在烈风中招展。
早该想到是他了!
魔尊的距离很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样恐怖的炙热,连魔尊也难以消受。
焱拼劲死后一丝力气,向后退去,祝融蕴含了十成功力的掌风却结结实实地将他又往前推了几步。
身后的掌风越来越弱,祝融也在渐渐远离。
别走,都别走,至少等一下,把她一起带走啊!
他不知道是该求魔尊,还是该求祝融,只知道眼前的黑影,身后的掌风都在远离,唯有那巨石和小小的白色身影在不受控制地靠近。
他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难以言喻的痛苦,看到银白色的盔甲正化作滚烫的银水在洁白的手臂上画上狰狞的印记。
“啊——”巨大的力量与心底的呐喊同时喷薄而出。
耀如日月的火光和轰然迸发的热量,震撼了整个不周山。藏在山崖上,石缝里,洞穴里的每一个生命都探出头来,面向山顶驻足而望。
片刻后,变成慌张的四散逃窜。
积累了万年的冰川积雪开始融化,先是汩汩溪流,再变成哗哗的山涧,终于成为轰鸣的巨大瀑布,从雪山顶,向着每一个方向 ,一泻千丈,滚滚奔腾,势无可挡。
祝融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幸亏是在不周山,也只有在终岁严寒的不周山,才能承受天火的热量。
但现在,不周山也快要融化了。
整座不周山积累的冰雪,若全部融化,足以将整个人界淹没。
这场浩劫,当真是无可阻挡了么?
一袭黑色的身影飞上前方,右手高举,手中托着一个身体赤裸昏迷着的女子。
那女子离开魔尊的手掌,在魔力的支撑下悬浮在空中。
“看清楚了吗?”
焱发不出声音,整个世界包括自己,都恍若不存在,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他清楚地辨认出了空中的女子。
还活着,她还活着。在魔力的掌控下向着自己一点点靠近。
不要,不要来@
魔尊的空灵的声音响彻整个不周山:”想要她活或者死,全在于你。”
那如火山喷发般的热浪仍在滚滚泻出,魔尊掌中法力加了一道,雪妭又往前挪动了几分。
能够让天火在归位之后,仍保留着魂魄神识,已经十分难得,但若这点仅存的神识不能迅速凝聚,很快便也会灰飞烟灭了。
这是一场力量和感情的对峙。
终于漫天的火光渐渐暗淡下去,火辣辣的炙热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当焱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时,他低下头,看到身上灵力幻化出的红色衣袍,火红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焱试着动了动指尖,掐出法诀,将衣服的颜色又变成了银灰,满头赤发也恢复了原先的白黑相间。
经过数千年的漂泊锤炼,再加上方才的刺激,他终于将天火的力量完全融会贯通在血脉之中。
他一步步走向雪妭,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化身毁天灭地的大火。
魔尊猛然将浮在空中的雪妭拉了回来,向后退了仗许。
焱没有追上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魔尊,眼中青焰一闪而逝。
魔尊衣袖一拂,化去幻术,雪妭脸上身上一片片狰狞可怖的伤疤清晰可见。
焱不屑地撇撇嘴角:“以我的医术,让她恢复容貌并非难事。”
“若是我不把她还给你呢?”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这样费劲心机,无非是想让我去烧毁禁生。”
“你大概还不够了解禁生。禁生一生只开一次花,千年开花,之后便会枯萎死去。开花时所迸发出的力量足以毁灭整个魔域。毁去禁生,需要你重新化身天火,与其共焚。”
“我虽然不怕死,但也不会有人急着求死,何况——”焱看向沉睡在魔尊怀中的雪妭。
“何况你还想和爱人一起终老。”魔尊笑了笑,声音又变得充满邪魅:“你现在的确有资格和我谈判,只是我虽对你无可奈何,要杀她却轻而易举。”
焱眼中青焰闪了闪,声音冷得连空气都要结冰了:“那我会让整个魔族为她陪葬 。”
魔尊点点头:“你现在确实有这个能力。我只提醒你,魔族有千万条性命可供你杀,雪妭的命却只有一条。你就是把三界全烧光,也换不回她复生。”
“你就不怕我烧毁禁生的时候,顺便把魔界一起烧了?重新化身天火,可是会失去意识,魂魄散尽,我一死,便没人灭的了天火 。”
“你可以在魂魄散尽前熄灭天火,今日在不周山你能做到,他日在禁生树下你也一样能做到。”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焱嘲讽地笑笑。
魔尊黑色身影带着雪妭迅速淡去,只留下一句余音:“雪妭会在魔界,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焱看着魔尊和雪妭消失的位置,怔了怔,回头看到立在一旁的祝融。
火红的眉毛胡子似乎都蔫了一圈,没有了原先的张扬霸气,那眼神中流露的,是浓浓的迷茫。像一个做错了事又受到惊吓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原来活了几千年的神仙,也会有这种表情。焱在心里暗笑,化作摇曳的火光飘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