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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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玉并不知道，方才短短一瞬间，她第二次在杀人魔头面前救了自己一命。
她低着头，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忧伤的薄雾之中。
但薄雾很快便消散无踪，柏玉抬起头，又恢复了明媚温暖的笑容：“别灰心，你还没找到他们，还有希望。回去我帮你一起打听。”
黎夜见过无数在伤痛中黯然失色的面容，但从晦暗中重新抬起头的，却并不多。
那双清澈晶瞳里闪着亿万星光，似漫漫寒夜里亮起的航灯，温暖而不灼人，明亮却不刺眼。
黎夜看着那片温暖的光明，自己的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照散了，他忽然想，自己的余生大概也就会如一个凡人，在庸庸碌碌中浮沉，直到寿数耗尽。
“一个普通的凡人，该过着怎样的生活？”黎夜低声轻喃，像是问柏玉，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嘛，并无一定。每个人都会选择不同的生活，有不同的欢乐和苦恼。像我自幼跟随父亲学医，他去世后，我就传承他的衣钵，努力经营好他留下的药铺，为他，也为我自己传播救死扶伤之道。另外……”柏玉眸色轻微地闪烁了一下，“还要找到我娘！”
救死扶伤之道？想来自己也是她道路上一颗无甚特别的石子吧。一个散播疫病的恶魔，竟被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所救，真是讽刺。
“你若无处可去，正好我的药铺里缺少人手，你愿意来帮忙么？你术法修为远在我之上，如果你肯来帮忙，一定可以让更多人少受苦楚。”
少受苦楚，这几个刺入黎夜的耳膜，本想拒绝，却又被这几个字隐隐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自己一生辛苦，所求也不过是为了让族人免受世代做为祭品的苦难。何况自己已被逐出魔界，横竖要留在人间寻找焱和水华的下落，也须得先寻一处落脚之地。
“好。”黎夜微微阖了阖眼，答应了柏玉的提议。
黎夜和古柏玉并肩走在街上，行人络绎，孩童从身边追逐打闹着奔驰而过，商贩的各色货品沿街摆开，叫卖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黎夜却无心他顾。
来人界已是第四天，柏玉也帮着积极地向每一个来药铺的人询问焱和水华的下落，然而没有一人见过近日有过一头灰发的男子和身着绿裙的陌生女子出现。
自己每日陪柏玉上山采药时也在山涧峰顶细细搜寻，时至今日，仍旧一无所获。
身边的柏玉倒是心情不错，背后的筐篓里堆着不少珍贵的草药。
自从有了黎夜帮忙，那些被巨蟒盘踞霸占或是位于悬崖之巅的珍奇草药也能轻易到手，柏玉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欢雀了。
“咦，前面好像出事了。”柏玉的呼喊将黎夜的纷扰的思绪拉回。
黎夜顺着柏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城门不远处人头攒动，不知在围观什么。
“去看看吧。”柏玉快步走上前去，黎夜却不紧不慢保持着刚才的步调，他对这些坊间闹闻全无兴趣。
几个围观者退出人群三三两两从黎夜身边经过，边走边窃窃议论。
一句话突然传入黎夜耳内，“这人伤的那么重，怕是活不成了吧……”
黎夜霎时化作一阵狂卷的暴风，略过那个几个人，在人群中劈开一道通路，冲进最前端。
一身沾满泥泞褴褛破败的浅灰色长袍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头灰色发丝也沾满泥水枯叶。
受伤的人俯面趴在地上，不见面容，但仅凭衣着和身形，已经足以让黎夜认定此人并非焱。
纵是如此，黎夜仍是俯下身子，将那人的身体慢慢翻转过来。
果然不是！
黎夜的心沉到了谷底，手上猛然撤了力，那人又重重跌回地面。
黎夜也仍蹲在原地未动，好容易出现的希望落空，当真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只讷讷地打量着递上昏迷的人。
那人一身肮脏落魄，却并无什么大的伤口，唯小腿处有两点小小的血洞，似是被什么动物利齿所伤。
再看那人的脸色，微微泛青，唇色更是早已乌黑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竟能强撑着跑回城内，已算是奇迹了。
黎夜正要起身，忽然目光在那人的右手上停住了。
那只握着拳的手微微鼓胀，似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微弱的光芒从指缝间隐隐透出。
黎夜将他手掌掰开，一颗泛着青光的玉石赫然滚落。
黎夜手掌一翻，已将玉石接在手心。
“他是你要找的人吗？”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柏玉喘着气问。
黎夜摇摇头，英眉深蹙，凝视着手中的玉石：“这块玉却是焱的贴身之物。”
柏玉眼睛一亮：“那就是找到线索咯。这个人中毒很深，先把他带回去救活了再慢慢问。”
柏玉边说边扯扯黎夜宽大的袖子：“快来帮忙啊！”
柏玉话音刚落，黎夜已走出数米远，那人像小鸡一般被夹在黎夜腋下，身子和脑袋一晃一晃的。
“喂，你小心点，这样会让毒在体内流得更快，他会没命的！”
黎夜大步流星头也没回，只是腋下的人已经横抱在了胸前。
这回柏玉倒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惬意地眯起眼睛，笑靥如花：“凶是凶了点，不过有个劳力，似乎也很不错呢！”
细细的汗珠自柏玉额上渗出，第三只蛊虫缩成一团从那青年腿上跌落。
从中午忙到日落，终于彻底清除了青年体内的蛇毒。
柏玉疲惫地收起蛊虫，回头看向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黎夜，脸上带着怨气。
解毒中途柏玉好几次气得想训黎夜，不是急着知道你朋友的下落吗？法术明明不弱，倒是过来帮帮忙啊！
无奈自己已是全力以赴，稍有分神，青年和蛊虫都有性命之尤，只好在心里数落几句作罢。
此刻，黎夜的眼睛盯在床上沉睡的人身上，却在走神。
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流淌着的有悲伤、有温情、有希望，也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柏玉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大概看起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害怕去面对的时候吧。
柏玉放缓了语气道：“他中毒太深，至少也要明天才能醒来。你也别乱猜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到时候救你朋友，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出力哦！”
柏玉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又道：“话说回来，你朋友的那个法宝还真是厉害，不然这人早就没命啦！”
黎夜手掌用力一握，掌中玉石似有感应，光芒更胜了几分，莹莹青光从黎夜指间溢出。
这青玉不知焱是从何处得来，不仅能清毒祛邪，还可以凝集万物灵气，于修行疗伤都大有裨益。
若是此物在焱身边，于他伤势也大有益处。焱一向将其随身携带，也不知是何等情形下竟会落入他人之手。
黎夜的目光冷冷扫向床榻。昏迷中的青年呼吸沉稳，可见伤势已无大碍。却不知他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月光透过紧闭的纱窗，将屋内的陈设勾勒出淡淡的轮廓。黎夜坐在床边，并没有点灯。
几百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黑暗。
那些曾经天真的、活泼的、胆怯的、羸弱的……一个又一个自己在黑暗的茧中死去，破壳而出一个心如磐石，身披金甲的战士。
那个战士，举着剑，咬着牙，拖拽着和他一同生于黑暗的同胞，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向着微弱的一丝光明游去。
是啊，明明自己是一心向着光明前行的。
就在与魔尊决战之前，黎夜还在想，这一片无边的夜海，终于要到尽头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游上了岸，唯独自己，却一脚踏出了万丈悬崖，跌进了另一个无底深渊。
那些他曾惧怕的，他想杀死的，他拼命想抓住的，统统都不见了。
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铺天盖地，将黎夜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窗外忽然传来悠悠笛声，哀婉幽怨，如同自己晦暗阴霾的过去在时间长河里跌宕沉浮。
笛声渐渐急促，如回风流月，仿若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拼命挣扎反抗，却一次次被湍流卷走，被漩涡困住。
一路艰涩难行，终是到了决战的一刻。
魔尊固然强横，然而长剑一旦出鞘，上达九霄下贯黄泉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
笛声愈加高亢激越，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就算是斩断天地，撕裂空间，也要劈出一片清宁天地，将同胞从泥潭深穴中捞出来置入其中。
笛声渐行渐缓，归于柔婉飘渺。似那飘零而逝的过往，只剩下记忆长河中支离破碎的些许残影。
暗夜初晓，远方似有一处安逸祥和的所在，隐约可见。
黎夜指尖轻扬，灵力凝聚，桌上红烛骤然亮起。
黎夜盯着闪烁跳动的烛光静默了片刻，起身行至窗前，将紧闭的窗子稍稍推开一些。
冷月清风，毫不客气地立即顺着那一点缝隙倾泻而入，带来阵阵清凉。
窗外的笛声停住了，接着传来几声轻盈的脚步声。
从开了半扇的窗前露出半张笑盈盈的面庞：“就知道你还没睡，出来透透气吧，别一个人闷在屋里了。”
说着，柏玉用手从屋外又将窗子开大一些。
黎夜看着柏玉亮晶晶的眼睛，略微迟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月色如水，英武俊毅的男人和清丽脱俗的少女并肩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如斯美丽。
黎夜仰望星辰，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在生命中最落魄的时刻，有这样一个女孩陪在身边，以悠悠笛声开解他内心的苦闷。
这番苦心，这般柔情！
黎夜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孤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