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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身份败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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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竟养得这样膘肥体壮,不知用的什么饲料。”焱托着下巴道。
柏玉觉得焱看着蛊虫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绿光,下意识地把木盒往怀里拢了拢。
黎夜一向对蛊术毫无兴趣,看到柏玉虽然形容狼狈,但并未受伤,便放下心来,手臂一收,将青茗提至面前。
青茗只见黎夜英俊的面孔在眼前迅速放大,几乎快要贴上自己的脸,眸子里透出凶狠的光芒。
“本是你们师门内务,我也懒得插手,大家各为其主也不算什么,只是——”黎夜拖长的音调让青茗愈发觉得寒意逼人,“我不讨厌与我作对之人,却痛恨愚弄我的人。”
“有胆量愚弄我,就该有胆量领死!”
黎夜掌中金光溢出,青茗登时目眦尽裂,额上青筋暴起。
“不要!”柏玉的呼喊将黎夜掌中即将膨胀的金光又压了下去。青茗面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柏玉与青茗并无深交,但毕竟也是同门师兄妹,何况多年来,青茗一直跟在师父身旁,师父多年起居生活全凭青茗照料,师父也多次赞他“谨慎体贴”,他若有事,师父也定会痛心!
呵!青茗冷笑一声,即便能从黎夜手中逃脱,魔尊也定会要他性命。
他仿佛听到命运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出阴森的冷笑。天下之大,神、魔、人三界竟都找不到他的立足之地,近千年忍辱偷生,不过想避得一世清净平安,命运为何对他穷追不舍。或许有些人,生来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今日,即便死,也要一解心头愤恨。
青茗趁着黎夜掌力稍松,拼尽全身力气以风驰电掣之速夺过柏玉手中的木盒。
蛊虫对师父来说平凡得就如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他甚至不屑于在自己屋内豢养蛊虫。唯独这一只母蛊,师父却视若珍宝,藏于床下,青茗更曾看到师父因一时配不齐喂养母蛊的药材,竟投以自身精血喂食。
他记得,师父曾说过,子蛊种在一个极其重要的人身上。
师父向来深居简出,除了杜兰神女,对师父而言,最重要的人还会有谁?青茗带着杀意的目光瞥向柏玉。
蛊虫在三昧真火中丑陋地扭动着身躯,很快,周身的皮就变黑变脆,开裂卷曲,发出噼啪的声响。
“哈哈哈哈哈……”放肆的大笑带着扭曲压抑的仇恨冲破喉咙。
“唔……”笑声戛然而止,一道鲜血顺着青茗嘴角淌下,胸口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
“怎么会,究竟是何时……”青茗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
于此同时,子蛊中被封存的记忆也随之解开,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胸前衣襟大开,拇指粗的蛊虫大半截身子已经没入肌肤,只留下尾巴露在外面扭动。
少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头无力地垂着,双手被缚在座椅扶手上,若不是蛊虫扭动引起他双眉间时而轻轻抽搐,几乎看不出他仍活着。
一位一袭白衫的青年静静立在一旁,盯着少年的胸口,目露关切之色。
另一位体态威严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面色似有不满:“你请本王来,就是为了此人?”
白衫青年转向中年男子,拱手行礼:“还望天帝开恩。”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白衫青年又道:“神树之事,众神皆心知肚明,何苦一再为难一个小小仙童。”
“为保我神界尊严,总要有人担下罪责。”
“永去仙籍,毁去根基已是重罚,足以服众。他能历经死劫而余生,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见中年男子仍未表态,白衫青年跪地伏首道:“根基一毁,再刻苦的修炼也无补于事,臣已在他体内种下噬神蛊,今后必定亲自悉心教导,神树之案将永不会在神界提起。”
“随你罢。”中年男子转身扬长而去,带着那些点滴残存的记忆碎片在神海中化作虚无的白光。
原来……如此!
万箭穿心的剧痛,让双眼失去了视觉。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曾经历过的苦痛似又卷土重来。
在西王母殿前被宣判的冤屈愤怒,地狱深牢的种种酷刑,阿婆罗之门的焚身之苦……
不甘,愤懑化作哑涩的呼喊冲破喉咙:“我恨……不甘心……”
是啊,怎能甘心!
那些古籍异志中轻描淡写的寥寥数笔,民间传说中茶余饭后的闲谈话资,落到一个具体的生命身上,就是一生一世,甚至是生生世世的命运魔咒,是岁月长河中分秒捱过的苦痛。
自当仙童以来,他一直都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直到被绑上大殿判下重刑,他仍然不能确信,自己当初究竟何时错种了那棵仙株。
在一次次的生不如死的刑罚折磨中,在罗霄山上无数个寂静深幽的长夜里,他终于想明白了——事不是他做的,罪名却要他来担,可是,凭什么!就只因为他是刚好站在合适位置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苗,长势正旺,却突然被晴空霹雳焚了叶,劈了枝,连残根都被狠狠踏入地底,又被巨石压顶,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他偏不认命,硬是要在石头上开出花来。
那穿石而过的剧痛一笔笔刻在生命的轮盘上,永难磨灭。
终于,离光明近一些,更近一些了。
青茗将手伸向半空,脸上露出微笑,时光,似又回到几百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个一身白衫风姿绝逸的男子,看着他洗去满脸污秽,微微笑着,目光宁静悠远:“从此,你便叫青茗吧,愿你人如其名,终待得苦尽甘来。”
甘来,怕是我等不到那一日了。
现在明白,是不是太晚?
您牵着我的手,一路将我引向光明,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您。
师父,保重……保重啊!
看着青茗的身体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死相惨烈,柏玉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此时已近正午,山顶的气候仍是偏凉,地面冰冷的触觉透过衣物传来,让她忍不住瑟缩。
师父,师兄,接下来会是谁?自己仿佛陷入不辨方向的泥沼之中,可恶的是,竟连带着身边的人也都一一拖了进来。
看来玄圃寻母,要及早成行。
无论真相是什么,都要尽快揭晓。哪怕是赴死,也要明了一个方向,好独自前往。
柏玉站起身来,对黎夜说:“我想在山上找个地方安葬了师兄。”
黎夜点点头,侧首对焱道:“盯着蒋钰和水华。”
焱听到黎夜的话,将目光从青茗和蛊虫的尸身上挪了回来,一副惋惜的神情,举起拳头比划出“六”在黎夜面前晃了晃:“现在是这个数了,不对,是再加这个数。”
看黎夜并未作声,又补充道:“知道你现在没钱,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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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师兄 ,回到泉陵,柏玉只觉身心说不出的疲惫,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黎夜也未多言,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此刻,蒋钰和水华已在千里之外。
目睹青茗死的时候,水华便已决定了自己的去留。蒋钰与黎夜毕竟有血缘亲情,只要自己离开,定能换得蒋钰平安。
“去哪里?”
从蒋钰手掌传来的电流让水华半个身子都一阵酥麻,执子之手,这一刻盼了有多久,她又有多舍不得放手。
但她还是立即挣脱了。
“自然是去投奔魔尊。”
“相信我,舅舅不会对我们下杀手。”
“那是对你,我连魔族都算不上。”
“我去求他。”
“不许去!”水华一把攥住蒋钰的手。
欣慰的笑容在蒋钰俊美的脸上舒展开来,化作眼角的温热:“果然,你还是为了我。”
水华蓦然松手,却被蒋钰牢牢握住,挣脱不开。
“既已到了如此绝境,无论去哪儿,我们都在一起。”
水华别过脸:“是我到了绝境,你还没有。”
“有区别吗?”
无须再多言,两只手牢牢牵在一处,从此,无论险滩激流,抑或风平浪静,都不会再松开。
轻风撩起水华脸侧的青丝,袅袅白雾将她的双颊衬得微红,更加妩媚动人。
蒋钰伸手将水华轻柔地拢在怀中,为她挡住凉风。
“蠢货,赶着去送死?”身后突然传来黎夜沉冷的声音。
蒋钰伸开手臂,欲将水华护在身后。然而未及他站稳,衣领已被狠狠拽过,随即整个人斜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蒋钰刚一着地,便如鱼儿打挺般挺起上身,对将他扔出去的人看都未看一眼,而是急切地看向水华。
那关切的神情,一如当年遇袭时黎夜看着他一般,只是那倔强的身影何时竟出落成了如今这般挺拔秀丽的模样。
“你倒是出息了!”黎夜轻哂一声。
水华飞奔上前,两人都争相要护在对方前面,黎夜觉得那相互扶持又争先恐后的场景格外刺眼。
“求舅舅……”
“求族长……”两人竟同时开口。
黎夜双拳紧握,双目微阖,过了许久,冷冷道:“对于魔尊,早在数年前 ,你们就是两个已经死去的人。死人还能活着,自然是因为还有价值。你们的价值就是跟在我身边,若是魔尊知道今日之事,你猜,他会如何处置两个毫无用处的死人?”
蒋钰和水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四目相望,又缓缓将视线移向黎夜,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魔尊的意图是同时擒住萧海和柏玉,青茗此行应该是自作主张。现在青茗已死,只要你们不主动回去送死,魔尊未必会马上知晓今日之事。”
“你为何肯放过我们?”水华问道。
“命只有一条,要不要随你们。”黎夜说毕已转身离去。
蒋钰怔怔看着黎夜的背影,那个高大威严无所不能的舅舅,不知何时,也被岁月染上了一抹沧桑疲惫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