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于归》古多

3、觉醒

　　黑暗，无边的黑暗。
　　挣扎着，无奈眼皮却沉重如斯，这种意识清醒全身每一寸肌肉却不听使唤的感觉就仿佛“鬼压床”，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这世界，不论是传说中的天堂还是地狱，又或依旧是那肮脏的尘世，她不在乎了，该失去的都失去了，她只想真实看到身边的一切。
　　她不喜欢黑暗，她害怕捉摸不透。
　　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张妈，你这是在干嘛！”
　　“大夫不是说了，四小姐她也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了，我这不是先把寿衣给小姐穿上，免得等会她身体僵了不好穿。”
　　“呸呸呸，她两个鼻孔还出着气呢，这寿衣还是你自己拿去穿吧。”少年气呼呼地说道。
　　“少爷这说的什么气话，你年轻没经历过，要是等四小姐咽了气才开始准备后事可就来不及了！少爷你让一让，或者先到外面喝杯茶吃点点心，快让我给四小姐穿戴好，也好让她走得安生些。”
　　张妈说着就用肥胖的身躯硬生生挤了过来。
　　“你给我滚开，别碰她！”
　　少年想拽住张妈，无奈他精瘦的小身板三下两除二就被张妈挤到了一边。
　　他不甘心，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
　　“我说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妈一巴掌推了过来。
　　“啊！”
　　“啊！”
　　“啊！”
　　三声“啊”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少年被推到在床上，大腿咯到了床沿，痛得喊了出来。
　　第二声是床上的女子被压到，猛地醒了过来。
　　第三声是张妈看到她家四小姐居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眼睁得滚圆，一点也不像快死之人，惊讶之下发出的声音。
　　阮伊然终于睁开眼睛了，这几天她都快被眼前的一片黑暗逼疯了，能得以重见光明她简直开心得想要大喊出来。
　　可是眼前似乎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先处理。
　　还好她拥有这具新身体的同时也获得了原主人的记忆，好歹也足以梳理得通目前发生的状况。
　　她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这个大概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阮长安了，眉目清秀，可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怪不得张妈一巴掌就能把他推个大趔趄。
　　“你、你、你怎么坐起来了？难道是回光返照？”阮长安嘀咕着。
　　阮依然一挑眉，继张妈之后又一巴掌拍了过去。
　　“好痛，你干嘛打我！”阮长安揉着后脑勺说道。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回光返照’！你姐我健康得很，而且是身心从内到外都很健康！”
　　阮伊然恶狠狠地说完，又看向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张妈，表情顿时一冷，眼神锋利起来：“张妈，你刚刚是要干什么来着？”
　　张妈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四小姐真是快要死的人吗？她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虽然她依然满脸病容，可那眼神却如此可怕，甚至在她以前完好之时也不曾如此有过如此气势，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阮伊然的质问，她愣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是夫人让我给四小姐送新衣服来了。”
　　“哦，新衣服？”阮伊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妈手中的衣服说道，还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拿着寿衣都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妈被阮伊然打量得浑身不自在，这四小姐以前可是有名的傻大姐、窝囊废，她们这些下人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就算她们犯了什么错，随便糊弄几句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就搬出苏姨娘，四小姐也就不敢说什么了，可自从她清醒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是我刚醒过来耳朵不太好，你说是夫人让你送过来的？我娘都去世十多年了，难不成是她托梦让你把这件衣服送过来的？”
　　这话可真是说得让张妈不知道怎么接了，的确，阮府真正有名分的夫人只有阮伊然和阮长安去世了的娘亲，可这么多年来，老爷的小妾苏姨娘早已成为众人默认的“夫人”了，而且她自己也已把自己当成了夫人，吃穿排场无一不是在昭告着下人——她才是阮府真正的女主人。
　　“小姐是大病未愈脑子不清醒了吧，怎么尽说糊涂话，是苏姨娘派我过来的……”
　　阮伊然脸色突然一变，厉声呵斥道：“大胆奴才，病的不轻的是你吧，我活了十几年，可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奴才敢骂主子糊涂的！来人！”
　　两个在外面待命的小丫鬟急忙跑了进来。
　　“张妈为老不尊，以下犯上，念在她在阮府干了几十年，就罚她五十大板。”
　　阮伊然见两个小丫鬟愣在原地，互相交换这眼神，声音又冷了几分：“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难不成这张妈才是你们主子？是阮府养的你们还是张妈每月给你们发的月钱？还不快把她拖出去！”
　　这两个小丫鬟哪里见过阮伊然发怒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而且她的话正中二人软肋，张妈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奴才，说到底她们还是阮府的人，闻言二人马上便走过来要拖走张妈。
　　张妈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她可是随苏姨娘一起来到的着阮府，这几十年过去了，别说当年的夫人，就算老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丫头来教训她了？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张妈使劲挣开拉她双手，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四小姐，我可是苏姨娘的人，在阮府也算是个老人了，就算有什么错也轮不到你来惩罚吧。”
　　阮伊然冷笑了一声：“原来张妈也知道这里是‘阮府’，而不是‘苏府’，我作为阮府的小姐，怎么就没权利处罚一个做错事的下人？不过既然你说到你是苏姨娘的人……”
　　说着，阮伊然故意做出一副陷入苦思的样子。
　　张妈看到这以为阮伊然怕了，便更加得意：“事情就此打住，四小姐刚才发生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我想你也不想今天这事让苏姨娘知道吧。”
　　阮伊然勾起了唇角。
　　张妈看到她突然笑了起来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慌。
　　“为什么不呢？”
　　阮伊然话说到一半突然转头看向站在一旁被震得说不出话的阮长安：“你，给我去吧苏姨娘叫来，就说张妈邀请她主子前来观看她如何受罚，张妈把她服侍得这么好，想必她也会给张妈这个面子前来观看的。”
　　“你刚刚醒过来，还不清醒吧？”阮长安像看待怪胎一样看着阮伊然。
　　刚刚他一直不说话，是因为他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还是他那个唯唯诺诺的姐姐吗？她怎么敢就这样叫板苏姨娘的心腹，这不是找死吗？
　　绝对是阮伊然醒来的方式不对，她气昏头了他不能也跟着昏头，苏姨娘他们可惹不起。
　　“臭小子，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阮长安又是一震，他这姐姐究竟怎么了，好像哪里改变了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么无神，且这种眼神却是他以前从不曾见过的。
　　“还不快去，再不去小心我抽你！”阮伊然呵斥道。
　　阮长安沉默着和阮伊然对视了一下，一下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他豁出去了，这次就当舍命为老姐了。
　　阮伊然看着阮长安离去身影眼神软化了一些，他这个弟弟还有些血性，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只虫，可只要经过她长期指导，谁知道以后不会一飞冲天呢？
　　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又是那般锋利：“你们两个还站着干嘛，看官我都去请了，还不赶快刑具伺候，我看也不用挑了，就在外面院子里开始吧。”
　　“你……你敢！”张妈浑身开始颤抖起。
　　她现在才意识到四小姐这是要来真的，直到刚才她都不敢相信那个窝囊的四小姐敢动她一根指头，可一接触到阮伊然的眼神，她就不禁发起抖来。
　　阮伊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丫鬟把张妈拖出去，她已经懒得跟她废话了。
　　“哎哟哟……夫人救命啊！三小姐救命啊……要出人命了……啊……救命……”
　　张妈的呼救声传来，阮伊然却一脸风清云淡地在房内喝起了茶。
　　“二十八、二十九……”小厮们数起击杖数来。
　　张妈惨叫却渐渐弱了下去。
　　就在张妈快要晕过去前，眼前突然晃过一席桃粉色纱裙，顿时她又睁大了眼睛，三小姐来了，她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