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债》智语

9、第七章

　　雨，滴滴答答的下了几天。

　　漆伴月的家里就像这阴霾的天气般，一片灰蒙死寂。白蜡烛、白灯笼、招魂幡、一地被雨水打湿了的纸钱……凌思思撑着油纸伞，矗在门前，望着被风得东歪西斜的一对白灯笼，上面两个大大的“奠”字刺得眼疼，眼一酸，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回想起当日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对自己大声嚷着【你想怎样？】，中气十足得很，怎么几天没见，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害人精，你还有脸来这？！”一个中年妇女看见站在门前的凌思思，竟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推倒了凌思思。

　　凌思思一脸无辜地道：“漆大娘，您是否有什么误会了？”

　　见凌思思欲站起身，漆大娘朝身旁顺手便抓住一把扫帚，一边提手一下下地朝凌思思身上打下去，一边叫喊道：“误会？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害人精，为我儿子陪葬！”

　　远处闻讯赶来的春盈欲要挡开那漆大娘，喝止道：“漆大娘，有话好好说，何必为难孩子？”

　　岂料被漆大娘一手甩开，指着春盈道：“凌大娘，你来得正好，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家月儿就是吃了你家养的鸽子而死的，你还我月儿！还我月儿！”

　　春盈一时没站稳，被生生甩跌到墙边，额头被撞出了血，“娘！”，凌思思见状，伸手挡在春盈面前，漆大娘见状又提起扫帚朝凌思思打过去。却被身后一只手紧紧扣住，漆大娘回过头，只见一双凤目直直瞪得她有点怯，片刻才道：“方少爷，这事你最好不要管。”

　　此时，一旁的云怀已将摔倒的春盈扶起，见云逸已控制住了漆大娘，道：“漆大娘，您口口声声说伴月是吃了思思家的鸽子才死的，可有真凭实据？”

　　“那还用证据吗？那鸽子便是证据！那天月儿兴冲冲地捧着鸽子回来，说这鸽子炖着吃，大补，然后还真炖了说要让我们一家子人都补一补……”漆大娘说着说着，已然哭成了泪人。

　　“那就怪了，既然你们一家子人都有吃，为何只有伴月一人出事？”虽然看见漆大娘已哭得泪流满面，云怀心下恻隐，但此情此景，却必须要让漆大娘认清事实，勿要再伤了凌思思和凌大娘。

　　漆大娘只觉身子一软，匍匐在地，已泣不成声，但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道：“赔我儿子！你们赔我儿子！”云逸见状欲要扶起漆大娘，却被漆大娘一手推开，丢下一句“我不会就这么算的。”，蹒跚离去。

　　雨下得更大了，阴雨的天气竟持续了大半月。不知怎的，自从漆伴月走了，整个村子都好像这天气般，没了生气，很多人生病了。那天漆大娘丢下那句【我不会就这么算的。】，本来春盈还为此担心过几天，但到现在，那漆大娘总算没有再上门找上麻烦来，漆大娘也病了。

　　趁着雨势，海边的水位涨了不少，如今已没过那块大石了。村里的大夫都对那些村民的病束手无策，病诊过了，说是风寒，药吃过了，却不见起色之余，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本来离这小渔邨最近的，就是兰阁县了，只需要两天左右的水路即可到，那里随手找一位大夫也总比这村里的赤脚郎中要好上百倍，但奈何现在水位上涨，海里又不时有暗涌，别说是兰阁县的大夫们不愿冒这个险，就连船家也不敢出海。

　　如是者又过了十几天，阴雨还是没停下来，终日没有阳光，使生病的人病情越发加重，照顾病人的人心情更越发沉重焦躁，村里的赤脚郎中眼看现下越来越多人发病，心知怕是瘟疫，也不敢再出诊了，又无法从外面找到大夫，使村民的焦躁不安空前地升至极点。

　　这天刚入夜，一帮没有染病的村民终于安奈不住心情，一个个拿着火把，齐声喊着：“除魔女，祭天神！”的口号，风风火火地游行在村道上，所经过之处，有的村民好奇的向外张望，有的村民则自发的加入了游行的队伍当中，一帮人声势浩荡，却在凌思思屋外停了下来，并喊道：“交出魔女，以祭天神！交出魔女，以祭天神！……”

　　熊熊火把下，站在前排的是一位一脸病容，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这人不是嚷着【我不会就这么算的。】的漆大娘，又是谁？漆大娘在众人的搀扶下，虽已显然病得说话有气无力，明显的中气不足样，却也狰狞着面孔跟着众人呼喊“交出魔女”。

　　此时春盈闻声走了出屋，望着面前熊熊的烈焰火光，不禁惊吓得几欲喊出声来。还未等春盈开口，众人已一拥而上，把屋里屋外包围得针插不入。

　　春盈回过神来，惊呼道：“哪来魔女？祭什么天神？”

　　漆大娘已病得连抬手也吃力，却还是伸出手颤抖地指着春盈身后的凌思思，道：“就是她！我家月儿就是她害死的！”

　　春盈死死护着身后的凌思思，道：“漆大娘，我怜你痛失孩子，但你也不能蛮不讲理，血口喷人。我家思思一弱质姑娘，怎生害死你家伴月？大夫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家伴月是死于疫症，与那些鸽子无关。”

　　岂料人群中一壮汉却道：“凌大娘，怕是连你也被这魔女迷惑了。那天夜里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家思思一个人半夜在村道上转悠，我喊她，她也没回，眼神却是离了魂般，你说，如果不是着了魔，又怎生会这样？”

　　“胡说！我家思思那是得了病，她患有迷症，患有迷症才会这样！”春盈也顾不上这些乡下人是否知道迷症是什么东西，只能病急乱求医。

　　果不其然，眼下这帮无知的村民根本不理会她刚才说了什么，又有一村民道：“一定是这凌思思着了魔，得罪了天神，才会让我们村里爆发瘟疫的，天神这是在惩罚我们啊。”

　　“还跟她们说这么多做什么，快，抓住这魔女去祭天神，求天神原谅我们吧！”

　　看着一拥而上的众人，春盈惊呼道：“你们想干什么！不可乱来！“

　　话说那天姬千辰毫无来由的打了个喷嚏，身边的背景，不是好像，的确是在扶风阁。

　　琴嫣眼看面前仙人竟会如凡人般打喷嚏，不禁讶异，但此人周身永远也萦绕着一股似雾非雾的仙气，让人永远看不清他的容貌，更无法接近，只能诺诺地问道：“仙君，您可安好？”

　　姬千辰只淡淡地道：“无碍。”

　　此时的琴嫣，已卸去了一脸的魅妆，清朗的面容下，没有了冶艳的媚眼，却多了几分清秀俊逸，宛如山间的一湾清泉。见仙君一如淡漠，琴嫣也就继续刚才的对话，道：“仙君，恕嫣儿无能，未能好好保护时大人。”

　　“此事皇上已有了解，并未怪罪。”

　　“魔教一心想要寻回‘寒山’，现下又好不容易抓住了时大人这一线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依嫣儿看，如今我们恐怕要比魔教快一步找回‘寒山’，才能保住时大人。”

　　“你的身份特殊，表面上你还是魔教的白玉堂堂主，行事切记小心，勿要操之过急，露出了马脚。”

　　“嫣儿明白，只是，这事上，还要委屈时大人一段时日了。”

　　“嗯。”姬千辰依然淡淡地回应，抬头却见远处的伏山天上，隐隐布了一层瘴气，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下眉，又对琴嫣道：“这几日准备一下，随我去一趟伏山。”

　　姬千辰因带着琴嫣，无法使用仙术，琴嫣又因身份特殊，不能明目张胆地从魔教的势力范围阊港码头出发，二人只能循陆路前往，一路还要避开人多繁华之地，二人脚程虽快，却历时已大半月。寡妇村四面环海，出入也只能走水路，二人好不容易才到达离寡妇村最近的沿海小镇，却因天气恶劣，海面不稳，出海的船只已纷纷停航，这对姬千辰来说自是无妨，但一同前来的琴嫣，没有出海的船只，就犹如断了双腿，寸步难行。

　　本来，当日姬千辰看见远处伏山上，那一层隐隐的瘴气，就知道凌思思会有危险，但他却不能露面，以他的身份，世上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自是越好。正因如此，当年得知魔教的阴谋后，就把芜洛仙君身边的药童借了过来，一来是因为他平素本不喜与人亲近，而这药童从小就在芜洛身边长大，不用在外面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慢慢培养，二来，这药童虽为凡人，却机智聪敏，自小承袭了芜洛的医术，对用药和制药方面的技术可谓相当精通，如将他安插进魔教，他也能自保有余。而这药童，自是琴嫣无二。现下，本来想让琴嫣出面保护凌思思的想法不得不有所改变，于是二人决定，由姬千辰先前往伏山，而琴嫣就待有船出海后再前往殿后。

　　待姬千辰赶至寡妇村的那一刻，入眼的却是面前这个幕。

　　一座不高的祭台，两侧向下倾斜，形状犹如屋顶，凌思思双手被捆绑着束在十字形的木架上，下面是高高堆起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