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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定野劫(一) ...

  •   端熙五年夏。
      凉都地处南方,虽然临水,但每逢夏日也还是闷热难当,只在屋内不走不动便能出得满身的汗,更遑论这一年的夏,仿佛比往年又热了许多。入夏以来接连十数日,皆是白日放晴,每至入夜时分便会阴云密布,大雨倾盆,整个凉州恍若化为一只蒸笼,直是闷热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过去这半月后,天候才算渐渐转好。却仍旧是热,只在日头下面坐上片刻便会通身湿透,汗气黏着衣衫贴在身上,真真教人明白何谓“难受”的真谛。
      可一府内外的事务,却绝不能为了一个“热”字便告停。
      先是七月十六日上,府内士族入凉都贺府女左凤的十岁生辰,紧接着五府及都中的贺礼入衍州,转天府主左匡卿又请了号称有“旷世奇才”的楚攸入凉都为府女师,如此一来二去便折腾到了近八月。
      这一天清早,日方东升,秋守颉已在府廷后院靶场里设了流靶,并备上小弓及百支竹箭,只等着内侍们将府女“请”到靶场。
      此时左凤年纪既小,身体又弱,再加之前段时候诸多仪典,常需天未亮便起身,整日盛装面人,十余日折腾下来竟整个人脱了一层皮一般。如此,见了流靶及弓箭便面生怨色,直念叨:“我的好师傅,今日便饶了我罢。”
      此言一出,秋守颉面露难色——这十几日是如何劳心费力,她也是见得的。况且她身为府廷侍官,尽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左凤长大,又怎会不知道这连日的操劳,早该耗尽了这小小身体里的精力。左凤还没病倒已是奇迹了,可……
      “殿下,武艺操行一日不可废。再者,殿下既已入楚先生门下,师傅两字,切不能再用在他人身上,守颉亦担不起。”
      说着,一拱手拜了下去。
      左凤却不以为然,只将大衣裳脱了,露出里面碧青绣竹叶的蚕绸短褂,又悻悻接了短弓入手,道:“不过是被吹捧出虚名的泛泛之辈,更何况是个男人,能有多大本事?母亲未免看高他——他初来衍州,怎么就担得起师傅二字了?”
      秋守颉本不曾与楚攸相识,更不知道他身上的“旷世奇才”所指为何,对左凤这两问便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
      此时却有人来与她解围。
      只听那人缓声道:“楚先生性浅,又是前朝王族出身,所见、所闻、所知皆在我辈之上。再加之君鼎三贤亦对其赞誉有嘉……”
      左凤与秋守颉一并回头对着来人一礼。
      “母亲。”
      “府主。”
      左匡卿略一点头,自小穿廊入了靶场,驻在左凤身侧,抬手拭去女儿额角边的汗珠。
      箭弓都尚未动,便已经满头虚汗,这孩子的身子,未免太弱。
      她心底盼着博名城司药坊的药材试种快些出成果,最起码,能让衍州有药可用,能教她这唯一的女儿不至夭折——只靠商贾以船载回的药材,能支撑得几时?
      左凤却不知这些,只问:“那日我见他,不过样貌平平,眉眼之间尽是轻蔑神色,又没能出口成章,若是论起文才只怕还是郭礼奉更胜一筹,母亲何以如此赞他?”
      “他算得奇人雅士,与之交,而后唇齿生香。”言至此,左匡卿略一顿,又苦笑道:“我本是慕名而去,倾倒于其风华,哪知出言相邀却遭拒。若非君鼎三贤出面,今日你便没这个师傅。”
      她对楚攸自是评价极高,否则也不会特意请了回来。
      左凤却冷哼起来,道:“即便是前朝王族,即便身怀旷世绝学,说到底不过是个男子。他不感激母亲的知遇之恩便罢了,母亲犯不上托三求四地去请他。偌大一个衍州府,难道就没有能给我当师傅的人不成?”
      她身量不足,脸盘又小,这一番话气哼哼地说出来,看着倒有几分娇俏。
      左匡卿一边扶了她的肩一边轻笑道:“你几时也学会了他们口中那但凡男人都没用的偏颇?难道你日日心心念念的郭礼奉便不是男人?我若是准了你拜郭桓为师,你还会如此多的牢骚?只怕一早扑上去了。”
      话音未落,左凤便红了脸直跺脚,“母亲又拿我取笑!”
      她们口中的郭礼奉,便是现任的衍州礼奉,名唤郭桓。虽然官拜礼奉,他却是平民出身。
      郭桓自幼随着煦宁府白家的商船四处奔波,直至三年之前由白家家主介绍给宛平锦家,再借由锦家结识了辅继衍州不久的左匡卿。两人一见如故,奈何郭桓并非士族,不能入府廷为官,只得先让他在府廷内为府女引教以便二人见面。
      是以左凤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仪。
      过了不足一年,府公子左商出生,左匡卿才寻了个府内加封的名头,给郭桓入了凉都城祠。至此,他才算是能顶着礼奉这一空职肆意出入于府廷。
      虽名为礼奉,除了修著典籍,左匡卿还派与了他在博名城下垦原种药的重任。
      如此一来,他经常往来于凉都与博名之间,左凤能见他的机会自然就少了许多。
      偏偏左凤又最爱粘着他,左匡卿便少不得要拿此事打趣女儿。
      又是叫唤又是跺脚,可好一阵子只看着母亲微笑不语,左凤心下有些动气,只噘了嘴站着。
      左匡卿却道:“郭桓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议事厅。”
      小女儿家的脾气一瞬间烟消云散,衍州的小府女脸上即时笑开了花,方欲跑走,却想起当下自己手中还拿着短弓,秋守颉更是站在她身后一步都未动过。
      她便是想走,此时也迈不开步子了。
      左匡卿笑看着女儿矛盾的模样,又是半晌,才道:“今日的骑射就先算了,这几天我要带她出门,等回来再补也是一样的。”
      听得前半句,左凤自是欢呼雀跃,可转到后半句,一张小脸又哭丧起来,“骑射哪还有补的……”
      左匡卿也不理她,只道:“你还想不想见你的郭礼奉了?”
      方说到一半,便见小小的女孩儿扔了短弓,抓着大衣裳边穿边跑地去了。
      只余秋守颉与左匡卿相对。
      迟疑片刻,秋守颉问:“定野……究竟如何了?”
      左匡卿并不说话,只苦涩一笑,拂袖而去。

      这一时郭桓正在府廷议事厅内。
      满身风尘尚未洗去,外袍下摆还有策马渡水时溅上的泥印。但是即刻便又要出发,他自然也就来不及顾虑这些,只是草草将额间的汗擦了,持着以乌骨木雕出的茶碗吃茶。
      衍州产好茶,吃法也自然比北地讲究许多。
      夏天吃清茶。茶叶取的是日出前摘芽的君鼎青,不熏不炒,只拿七层的净纱包了置于太阳下暴晒,叶形既整,香味又淡,是夏日消暑的佳品。
      晒好的茶入细白陶的瓮中以文火煎煮——茶瓮需用隔夜茶水煮洗过,且不得沾油腥,方不坏君鼎青的淡雅香味。待满瓮水收成一壶的分量,便趁热用之前裹茶叶用的净纱将茶汁滤进铜壶内,再将铜壶置于铺满冰屑的冰格中。待茶汁凉透方可饮用。
      一碗饮尽,郭桓又招了奉茶的内侍上前续茶。
      内侍提了搁在冰格中的红铜纹凤犀吻壶,将冰凉的茶水倾入碗内。只因碗壁雕得极薄,茶水又是冷的,持碗的手便随着水入碗内径直从指尖凉到掌心,舒服至极。
      持着碗正欲往嘴边送,却听见通向后堂的那条响竹回廊里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一笑,将手里的茶碗搁下,只等着那小姑娘风风火火一路奔到他眼前来。
      也不管内侍们嚷着教她小心些、别磕在桌凳上的喊声,左凤提着大衣裳还没有拉紧的宽松下摆直直纵穿过偌大的议事厅,跳进郭桓怀里。
      待坐稳了,她才想起上上下下细看他周身,问道:“你是才从定野回来么?”
      闻及“定野”二字,郭桓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略顿了片刻才点头。
      左凤又道:“那里不是在闹病?下回我跟母亲说,不教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她生日之前,定野城传来消息说城中开始闹病,已有七八户人家都有人病倒了。本来入夏之后就容易闹病,往年皆是在城里铺洒些石灰就过去了,再加上左凤闹着要郭桓陪她做生日,左匡卿也就未在意此事。哪知道数日之后消息竟成了急报,定野百余人高烧不退,这病有越闹越大的势头,生石灰与司药坊送去的药材全然无用,甚至已经有家奴病死。府廷赶忙命定野封城,另外集齐府内各处的医者,准备派去为病患医治。
      郭桓却道定野的病况未明,仓促派人过去近乎送人去死,跟左匡卿请命只带了三五个从人,孤身至定野探看状况。
      左凤自然是舍不得他去,左匡卿也为难,可是数遍衍州,竟无一人可以代他。
      这一去,就是近十天。见他平安回来,左凤心内高兴得要命,竟是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郭桓却脸色黯然,低声念着“还是别有下回了”。
      见他这副模样,左凤没敢再开口,只在心底琢磨究竟是哪一句惹得他不高兴。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听见母亲的声音自上位处传来,道是:“凤儿,快下来。他刚一路车马劳顿,怎么抱得动你。”
      闻言,左凤匆匆忙忙要从郭桓怀里退下来,不料一脚刚沾地,径直踩在大衣裳的下摆上,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一时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离得远些的内侍还有人惊叫起来。郭桓伸手欲拉,却见一道青影晃过,他的手便被人推开。不过转眼,左凤已经稳稳当当立在一旁,左匡卿正给她扎绑大衣裳的带子。
      “早跟你说了,便是要爬上爬下也需得绑好了衣裳。万一刚才那一下子把你摔坏了,我到哪再去寻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左凤撅嘴道:“再生一个呗。”
      给她整好了衣裳,左匡卿站直身,眼睛直瞟向郭桓,揶揄道:“凤儿说教我再生一个。”
      郭桓红了脸,轻咳两声,才出言反驳:“这话你自该跟君澈去说。”
      “他还在煦宁没回来,难不成我为了说这么句话还去扰他姐姐休养?”横他一眼,左匡卿才拉了左凤往上位走,那里早有内侍捧了金红的铜盘躬身候着。方走两步,她又点点女儿发色还有些泛黄的小脑袋,道:“以后可不许说那种话了,即便再生,他们也都不是凤儿。”
      听见这句,左凤乐得抿嘴笑,又想起方才他们提到的父亲,便问:“父亲几时回来?他都去了三个月,再不回来,我该不认得他了。”
      在心内略一计算,左匡卿道:“待我们回来,他也便该回来了。若再不回来,就让人带着你去把他接回来,这样可好?”
      左凤一径点头。
      仲春时煦宁府主小产,遣人送信来说想见弟弟,左匡卿于是送了君澈回煦宁,一去就是三个多月。煦宁府主身体既还强健,煦宁又不缺医少药,算算时日,君澈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府主元配长久不在府中,终究容易落人口实。
      远行三月的父亲归来,左凤自然是高兴。郭桓听见左匡卿那一番话,却沉下了脸。
      “府主,你要带府女一起去?”
      听她话中的意思,当是如此。
      左匡卿却不忙着答他,径直行至上位,摊开内侍所捧的铜盘之中绣有长蛇盘矛的衍州府徽的细白丝帛,执起朱笔在帛上慢条斯理书写起来。
      直至写完,吩咐人将丝帛送上晔帝城,她才抬了头,看着郭桓。
      “该学的、该知道的,她早晚都要学、早晚都要知道。越早,便越好,谁知道我几时会撒手人寰?之前方庆颐落马殒命,方致致是如何把宛平弄得一团乱,你也该看到了。此次不是小事,你与我谁也不能保证万一我们去了,还能有人帮她下这种决心,何不借着这次让她明白?”
      郭桓皱眉,“她毕竟才十岁。更何况即便她不去,待日后我们讲给她也是一样的,何苦让她小小年纪去……去见识人间地狱?”
      “眼见,与耳闻,终究不一样。不必再劝我,上路便是。”左匡卿此刻是已经决意要带着左凤一起,任凭郭桓如何说,也再不会改变主意。
      郭桓虽心下不悦,却也不便多说。他终归只是礼奉,再加之左凤已入楚攸门下,这管教府女的事宜他无权置喙。于是叹气,起身出了议事厅。
      见他沉了脸,左凤略担心起来,又不知这一去究竟是要做什么,郭桓又何出“人间地狱”四字,只得抓了母亲的衣襟,抬眼望着。
      此时秋守颉拿了左匡卿的麒麟金弓出来,看见这架势,已经大略知道这是为何,便略红了眼圈。
      左匡卿接过弓,道:“我们不在这几日,若是君澈回来了,叫他安心在凉都等着,别往定野去。”待秋守颉点头应了,她又俯下身,在左凤耳边道:“你的郭礼奉生母亲的气了,快去替我哄他。”
      左凤点点头,奔出议事厅。
      直到左凤跑得已经没影了,秋守颉才轻拭眼角,问:“还要预备些别的么?”
      静默半晌,左匡卿才苦笑一记。
      “我倒真想把我的命赔给他们……”

      出了府廷的院门,便是宽阔的廷前大街。数丈宽的街面都用青石板铺着,常人不得踏足,每日有人洒扫,即便是在其上策马急驰亦绝不扬尘。
      院门内脚步乍响,左凤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来,径直去拉郭桓的衣襟。
      街上本有不少仆役在打点出行的车马,看见她跑出来,“呼啦”一声便跪倒了大片,只余下郭桓立在原地低头看她。
      “怎么?”
      “母亲说郭礼奉正生气,教我来哄你。”
      瞧她一副仿佛要做什么大事的模样,郭桓失笑,揉揉她细软的发,道:“我怎么就在生气?我既说不动她,又不能逆她的意,为这个滞气不是自找难受么?”
      这番话,左凤大抵能听得通透明白。至少她还清楚——她的母亲是忤逆不得的人,并且现下郭桓并没有如左匡卿说的那般在生气。这便够了。
      她于是展颜而笑,又回身去招呼正由府廷走出来的母亲,“母亲走快些。”
      待左匡卿到了他二人身边,左凤又说:“郭礼奉说他并没有生气,母亲骗我。”
      左匡卿愕然片刻,忽而又笑起来,道:“他不生气,难道不好么?”
      话虽是向着女儿说,眼睛却又瞟到郭桓身上。郭桓一阵摇头叹气,径自翻身上马。
      此时有人牵了左匡卿的马过来,她才教地上跪着的众仆役都起来,叮嘱道:“你们此次都不必跟着。这几日里就帮着城里铺石灰、扫街,若是有谁病了,先送去天水阁,再等着司药坊派人来看。吃喝穿用都多加小心,外头送来的东西也先别收了,万事以平安为重。”
      仆役们均应了,再鱼贯回到府廷院里去。
      左凤仍旧站在地下,瞧瞧四周,问:“我的马呢?”
      这会儿街面上已然干干净净,只剩下左匡卿和郭桓并几个近身的随从骑在马上,高高地立在她身边,却没有哪匹空着的马是给她预备的。
      她仰着头,定定看着母亲。左匡卿亦看着她,问道:“你自己骑马,能够骑上整天都不摔下来么?”
      思量片刻,左凤只得摇头——她年纪尚小,体力自然不足。再说,自马背上摔下来决非小事,她没得为了这个逞强,万一摔坏,就真真要没了这个凤儿了。
      见她摇头,左匡卿便笑,抬了执着马鞭的手指向街口,那府廷的青白院墙尽头露出黑顶马车的一角来,“你坐车罢。这一行路程长,我们又赶,不能教谁双骑载你。刚好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就在车上多睡一会儿。”
      左凤便去上了车。一行人绕过府廷的院落,行往凉都城的东门。
      凉都是衍州府都,也是衍州府西第一大城,城郭大,人口亦多。街道虽然宽敞,但行人往来频繁,街面上又多的是商铺、店面,是以即便贵为府主,即便有天大的急事,也不能在城内策马疾驰。
      左匡卿与郭桓并驾,缓缓行进于马车之前,所经之处有人跪伏行礼,亦有人躬身微笑点头便算打过招呼。
      如此走了不久,左凤从马车的窗里探出小脑袋来,招呼道:“郭礼奉,你离我近些,我们说说话。”
      于是郭桓勒马,退至与她的马车并驾,教她只把窗帘掀起就好,别将头探出来。
      左匡卿在前头只是笑,道:“她巴不得一天到晚,你时时都离她近些,拿根绳子与她绑在一处更好。”
      左凤噘起嘴,“母亲又取笑我!”
      郭桓夹在这对母女中间,只得苦笑。
      “殿下就算是想时时把我拴在身边,只怕也不能够吧?”
      左凤终究身份非同寻常,即便以后会有时时与她在一处的人,也绝不会是他。论起出身年纪,尚不满五岁的帝公子萧羽寒和方做了六岁生日的煦宁府公子君皓才是七府之内最好的人选。而他现下不过是新入城祠,年纪也长了左凤十余岁,短时相伴或许还好,要长久却是没有道理的了。
      轻哼一声,左凤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绕过他去唤左匡卿,道:“母亲,待我成人时,你便把郭礼奉送给我罢。”
      此言一出,左匡卿径自掩了口闷笑,笑得只能说出一个“好”字,郭桓更是哭笑不得,来回看着这对母女,摇头叹气。
      左凤如此便罢了,好歹童言无忌。左匡卿居然也与她一同胡闹起来,只拿揶揄他当有趣么?却想不到,这“胡闹”的话头到此并不算完。
      待到左匡卿的笑声终于止了,左凤又道:“母亲,给郭礼奉提祠吧。”
      城祠以上,还有府祠、王祠,祠级越高,身份便越形尊贵。
      左匡卿虽贵为一府之主,最多也只能将人提至府祠,还需得寻到适当的理由才能提。
      闻此言,她便侧目,想不出女儿为何提出这等要求,“与他提祠做什么?他是男子,既不能传姓,又不得圈奴,分封亦少得可怜,入了府祠又多拜祭事宜,倒不如城祠轻省便宜。”
      “提了祠,待我到成婚的年纪就可纳他。”
      左凤自是说得郑重其事,听见这句话的两人却不能像她一般肃容以对。
      郭桓方才哭笑不得,这会儿却是欲哭无泪。左匡卿亦苦笑起来,好半晌才道:“我即便提了,你也纳不得他的。他之上还有一位帝公子一位府公子,如何让你纳他?”
      虽然本朝规矩,府女最下可纳府祠男子,可那终究是底线。现在既有帝、府两位公子适龄,王祠里亦能选出不下五人,纵使左匡卿将郭桓提入府祠,也绝无让左凤舍去这几人去择郭桓的道理。
      女子虽尊,能纳入家门的毕竟只一人。
      左凤却不乐意,瞪大了眼,“我才不要什么帝公子府公子,只郭礼奉一人便够了。”
      “又是胡说。”郭桓脸色略黯,低声道:“你既是府女,纳亲便有规矩,怎容得你胡来?”
      吃了他这一句,左凤便怒气冲天,哼了一声缩回车内去。
      左匡卿却不反应,过了片刻才悠悠道:“凤儿你若想不守这个规矩,也并非完全不可。”
      为母帝,自然就不必再守这个规矩。
      母帝贵不可言,七府男子不论高低贵贱都只得“高攀”,且母帝与国父和睦相亲便是举国和睦的吉兆,母帝所纳之人,自然就任由她喜欢。
      再则现今母帝仅育有一子,储位空荡,若是哪日她撒手人寰,母帝之位便只能交由七府夺嫡。
      只需左凤强韧些,再辅以衍州府内士族势力,要取下那个位置倒并非难事。
      只是母帝尚年轻,前些日子又风传母帝有孕……
      这些,左凤都是还不知道的,于是又趴到了窗口,只问:“有什么办法?”
      左匡卿回头,正欲开口,却瞧见郭桓直瞪她,又恰巧此时凉都东门已在眼前,便改了口,道:“你先进车里睡去,待到了定野,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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