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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白氏飞宇[未完] ...

  •   本朝并不重食。
      一来地贫难垦,若非长期耕种的地界,收成只怕还抵不上播下的种子;二来可食者稀,虽然有各类草木果树飞禽走兽,却大多不入七府上下盘盏;三来伤于调味,除糖盐等,大多调味粉料需靠船由海外载回,价值不菲,更不能常用。
      即使贵如左凤、萧羽寒,所食饭菜也只是蒸煮熬炖,多些肉食菜色,稍加调味点饰而已。
      既不能增扩菜色,厨子便在花样上下足了功夫,盛放饭菜的盘盏器皿亦极尽精雕细琢,端上桌来看着便如画一般,直教傅青目瞪口呆。
      一时菜色齐备,左凤便举筷,绝口不提介绍白飞宇与傅青认识一事。她不开口,桌上便无人出声,傅青只看着白飞宇心中七上八下,白飞宇却偶尔抬了眼与他碰上之后笑得暧昧不明,是以这一桌子令人眼花缭乱的饭菜究竟是何味道,傅青全然没吃出来。
      不多时,左程先行搁下碗筷抹抹嘴,只叹:“府主若再晚回来个把时辰,左程定要饿死了。”
      左凤一笑,尚未开口,便听得白飞宇接道:“程程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姑娘挨饿,飞宇可谓罪大恶极。”
      数遍七府,都再寻不出第二个男人敢在左程乃至左凤、萧羽寒跟前如此开口。于是左程只瞪大了眼,惊异瞧着白飞宇那张自得笑颜。
      于傅青看来,白飞宇这个样子是与他前些时候在西叶城码头见到的大有不同:粗看去虽觉得轻佻过分,细想却只道他顾虑颇多,眼波流转之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或许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又碍于左凤等人在场不便表露。
      再想到他方才动辄暧昧笑一阵,傅青便是再迟钝些也该觉出不对来,故而面上更紧绷了几分。
      左凤却横白飞宇一眼,“难道这桌上的,除你之外不都是被你累着挨饿的?”
      白飞宇连忙告罪,口中称“还请府主饶恕”云云。
      左凤又笑,这次却是朝了左程道:“程程你千万离他远些,白日三尺,入夜一丈。这人是七府上下头号的花心浪荡子,若他还孤身一人我是能帮你把他弄回衍州家里去,只是董伶都过门几年了……”
      话虽未说透,内中含义已然清清楚楚。
      “董伶”二字一出,萧羽寒便呛咳起来,幸而几人早被白飞宇牵去了心神,连左凤都不曾发觉他有何异常,于是赶忙吞去小半碗汤,依旧埋头用饭。
      听闻左凤这一番评价,傅青惊愕哑然自不必说,左程却满面惊奇而后皱拢了眉,半晌才嘟囔起来:“不论祠籍官职,非家主不得与其君有染,违者以祸世论,可处笞刑五十至终生流役……”
      白飞宇即刻接口:“飞宇至今不曾害过任何一人笞刑又或流役。”
      左程脸色瞬间亮起,再转头看左凤一眼,终还是咬牙摇头,“还是不要了。”
      左凤只笑道:“要骗我衍州府未来的刑司长官,飞宇你的火候还差些。”
      微愣片刻,白飞宇摇头,轻道:“是飞宇看走了眼,若知道她是匡萦辅君的女儿,我绝不开这个口。”
      口中虽是与左凤说着,眼睛却朝傅青瞟过去了。
      恰逢傅青抬头,与他碰个正着,登时全身一颤,心内发毛牙关咬得死紧: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提及煦宁府的男子,必然有人抚掌称道的首先是君皓,而后便是白飞宇。
      君皓自不必多说,那等身世样貌与为人,便是想让人想不起他都难。白飞宇则不然——论家世,白家虽是巨富,但终究入王祠时日尚短;论样貌,他或许还不及与傅青比肩,穿着打扮比之其他士族更是素净寒酸;只有为人一项,恐怕要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八字方能形容。
      虽然左凤斥其为“花心浪荡”,旁人却常以“洒脱不羁”代之。细论起来,他花心浪荡不假,只是仅仅这一句绝不足以括其言行,否则纵使他有千般好处,唬得过三两个被花言巧语迷了心窍的,却唬不住七府上下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
      一声“飞宇爷”自然不是白叫的,左凤等人也不会平白与谁交好,能与她在饭桌上玩笑论短长,这人大概有怎样的分量,傅青即便不能十分清楚,此时也该有个大概的估量。
      是以白飞宇一再看他,他虽觉其中有鬼,却又不便开口质问,于是脸色愈差。
      总不致是白飞宇还记着当初在西叶城码头上见过他一面。
      并非他妄自菲薄,实在是士族大多“贵人多忘事”。况且那几日码头来往人多,恐怕去跟他讨生计的也不在少数,如此繁杂之间他若是能记住一个小小的傅青,那便只得说要么他对万物皆过目不忘,要么他自那时便对傅青有所算计了。
      傅青只摇头。
      他何德何能教白飞宇花费心思算计?
      若说是现在,为了董伶,白飞宇要如何,那或许还说得过去。
      但……
      傅青抬头看那男子,一张脸上尽是风轻云淡的笑,若非单单对他笑得暧昧迷离,傅青绝不会以为这有何不妥。可是,若真为了董伶,他总不该撇下萧羽寒不理罢?那才是正主。
      说到底,傅青不过是个罪魁,实在不该背上所有的罪过。
      心内极乱,如此想着虽不能理出头绪,但终究舒服了许多,稍稍安心起来。傅青于是坐直了身子,咽尽口中饭菜,将碗筷搁下。
      那厢萧羽寒不知何时也停箸撂碗,左程招手,便有人将桌面收捡干净,奉上茶盏陶杯来。
      傅青执了杯并不喝,只等左凤再开口。
      叫他来吃饭,终归是要介绍给白飞宇认识,这会儿撤菜上茶,左凤这个东道也该动作了才是。
      只见左凤执杯轻吹开水面浮沫,漫不经心问道:“飞宇爷觉得如何?”
      白飞宇连连苦笑摇头,道是“府主折杀我”,而后又盯着傅青,“看着有些面善倒是真的。”
      听闻此言,傅青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白飞宇还能对他有些印象。此时耳边又是左凤开口道:“他从西叶城边来,你见过他也不奇怪。”傅青于是接口:“西叶城码头,傅青与飞宇爷曾有一面之缘。”不过彼时白飞宇与他交谈甚少,他不曾见识过这男子如此进退油滑的本事。
      白飞宇手中的扇子“啪”一声合在掌心,“原来是你,我记得了。你我曾在码头见过,幸而你那日走得快,下午时候我姐姐就到了西叶城,你可算是命大逃过一劫。”这无非是说之前他曾提醒傅青躲出西叶城以避白飞虹一事。傅青由是自然连连道谢,顺带感叹并非贵人全部多忘事,此时看来白飞宇对他绝无恶意,由此也一并打消了之前的诸多担心与不安。
      “人已经见了,现在也该让我们知道你为何非见他不可了罢?”左凤慢条斯理问。在临池城游览这一日间,他们少不得要聊聊萧羽寒由都府至宛平这一路上的见闻经过,自然免不了要提起傅青。白飞宇一反常态地对这男子表示出莫大的兴趣,径直要求左凤引见两人认识,这中间的缘由却是谁都还不知道。
      白飞宇一笑,向傅青问道:“你不曾婚配罢?可愿到煦宁成家?”
      这一问,傅青是立时愣住,左凤却一口茶喷出来,笑问:“你几时成了媒人?哪一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名动七府的白飞宇开口牵媒?莫不是惹了什么烫手山芋丢不开想拿我看上的人过去抵祸?”
      有从人递上丝帕与左凤擦嘴,萧羽寒亦轻抚她脊背只担心她呛咳。白飞宇连连摇头,解释道:“伶伶携养那姑娘如今也到了成婚年纪,我少不得要替她物色,府主也知道她孩子心性。”
      闻得他说起董伶,傅青不由紧张起来,但一时还不明白他所说的是哪一人。直到左凤静思片刻,问出“那孩子是唤作邱邱罢”一句,傅青脑子里方映出前些时日邱亦爽那娇嗔自在的模样来,不意一口茶呛在喉咙口,咳个不停。
      左凤自是不知其中缘由,只当他是窘迫,打趣道:“你紧张什么,八字还没一撇,饶是白飞宇看上了你,邱邱也未必看得上,更何况我又未必会放人。”
      傅青掩着口呛咳不止,心道那邱亦爽自然是已经看上他了,他只求白飞宇千万别看上他,又或左凤千万别放人。更何况说到底,他如今还不是左凤的人,若是白家打定主意强行成婚,他最多不签婚书也就是了。思及此,这边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只是事情牵扯到邱亦爽,他又难免担心交谈间会说破之前商栈诸事,心中不免七上八下起来。
      白飞宇却不多说,自此转开话题另行谈天说地起来,只是最后向左凤出言借了傅青在临池的这几日。陪坐在侧的左程自然不答应——没了傅青,谁来帮她做事?天底下字写得如傅青那般工整漂亮又能随她差遣的人难得一遇。讨价还价之后,左凤调停得白飞宇另寻两个人顶下傅青的位置,且保证那两人都写得一手好字又绝对听话方算完事。
      如此,傅青又被不明不白地暂时卖给了白飞宇。

      跟在白飞宇身边终究比在左凤、萧羽寒二人身边轻省许多。一则白飞宇是轻身出行,没了身边的诸多跟班自然也就免了许多琐碎规矩,再加之这男子也是个生来自在惯了的主,傅青跟在他身边乐得悠哉清闲;二则飞宇爷比之萧羽寒不知有趣多少,临池城上下在萧羽寒身边时充其量是个秀美纤巧适宜玩乐的所在,到了白飞宇身边口中,几乎就成了天上人间只此一处的极乐之所。再加之傅青跟他之后,白飞宇闭口不提邱亦爽,让傅青心甘情愿一相情愿地觉得他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便跟在他身边游玩得不亦乐乎。
      转日落雨,白飞宇便携傅青在蓝池湖边一座楼上坐了,命人置备下些许茶点便临窗观雨。
      雨势初时极细,天色又阴,天地间便似支起一顶纱笼,濛濛然瞧不清远方。一盏茶方见底时雨势稍大,傅青便觉耳边有银铃叮当作响,四下看去又不见响声来源。此时只见白飞宇浅笑合了手中杯盏,静心侧耳,而后问傅青:“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傅青只是茫然摇头。
      白飞宇又是一笑,悠然道:“临池有楼,名铃笼,亦名琳琅阁。蓝池湖畔落雨时,雨击琳琅瓦,其声如铃,可传百丈。”言毕指指足边栏外的青瓦,“脚下就是琳琅瓦,此瓦遇水后澄亮如镜,敲上去跟敲打铜铃一样,若有兴趣可以倒杯茶下去试试。”
      听闻他如此说,傅青于是兴起,取了茶盏盛水顺着栏杆往脚下瓦片上倒。果然声如铜铃,比之雨水冲刷的声响更大些,铃音如注,颇有绕梁三日的架势。
      杯水未尽,只听白飞宇问道:“你觉得邱邱此人如何?”
      傅青一惊,手中茶盏仓皇间跌落,砸在琳琅瓦上摔出一片铃声,旋即落至楼下石路跌成碎片。
      白飞宇不理他窘状,仍持盏说道:“由宛平来煦宁一路上你该见过她的,若非如此,前日我说起她时你不该那般反应。你跟着萧羽寒,多的话我并不方便问,也不打算问。只想知道你以为邱邱此人如何?她虽年纪尚浅疏于历练,总不至于唐突了你罢?”
      傅青本是惊慌不安,闻他说出“不方便问,也不打算问”一句便稍稍放心。只道是商栈那一出别再生出许多是非便是好的。转又听见白飞宇说些“年纪尚浅疏于历练便不至于唐突了他”的话来,不由想起商栈时邱亦爽那娇俏刁蛮的模样来,一时心头火起。
      “飞宇爷亦知她年纪尚浅疏于历练,怎就能一口咬定她不至于唐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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