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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被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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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宗孜掌着羊角灯笼,在渐渐浓稠的夜色里,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他推开那扇黑油大门,不远处的昏暗檐灯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转过身来了。
一个着红色斗篷鹤发童颜的老人。
姜宗孜着实没料到宋簿会自己找上门来。
他们认识五六年,也挺能聊的,算得上忘年交。姜宗孜决定先装傻:“老头子好久不见啊!真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啊。”姜宗孜不自然地搓了搓手,绕过宋老头,打算往里间走。
就听宋大师在身后问:“你知道你和万充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稳住,一定要稳住,“什嘛?”
“清明那天晚上——”
姜宗孜没有给宋簿说下去的机会,他很快出手,光影下身姿矫捷如豹,瞬间将老头子制住了。因为宋簿根本没有反抗,他被姜宗孜以诡异的姿势抵在地上,贴着冰冷地面的脸上,挂着一个笑。
当万子满走过深深绮丽的长廊,他繁复暗纹流淌的外袍,一一掠过月色铺陈的夜阶,身后倾泻的墨发被风吹得扬起几缕,当万子满面对浩浩宫门殿堂突然站定的那一刻,四十里外姜府小院中,全身线条绷紧气势若虹的姜宗孜突然整个人瘫软下去,宋簿神闲气定地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宋簿身后涌现出十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影影绰绰。
老头子打了个手势,有个黑衣人一闪而过,扛起了昏迷的姜宗孜。
很快,一行人消失于夜色。
姜宗孜是被人用茅草痒醒的,他打了个喷嚏,闻到阵阵恶臭,有老鼠之类的东西“嗖”得从他腿上经过。周围一片黑暗,姜宗孜适应着全身脱力的身体,皱着眉,看向弄醒他的人。
是个发乱如草胡子拉渣的中年男子,大大的笑容,别提有多傻了。
姜宗孜用手揉脸,声线沙哑地问:“你(是)谁(啊)?我(这是)在哪(里)?”
中年男子回避了第一个问题,傻笑着:“地牢啊。”
“……”我也看出是地牢了,“哪里(的地牢)?”
胡子男开心道:“仙法教坛啊。”
卧槽?!
随即反应过来:他娘的宋簿耍阴招!
“我……睡了多久了?”
“我醒过来你就在那里啦!”
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唔……你醒多久了?”
“不知道~”
姜宗孜无力地捂了捂额头,除了不知啥东西整出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外,这里很安静。狭小的空间,四面是墙,没有窗没有门。适应完身体后的姜宗孜感到了疼痛,疼痛不来自身体内部,不是什么药物的反应,而属外伤。他低头检查了自己衣服上轻微的磨损,咬牙。姜宗孜觉得自己是从天花板上那个封闭的方形口子里,被扔下来的妈蛋。
“为什么……这么臭……”姜宗孜捏着鼻子,发出怪怪的尖哑声音。
“没有啊。”瞳孔放大的笑容,“我来了一个多月了都没觉得这里臭~”
这是真傻还是假傻……一个多月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么小格子里能不臭嘛!你都跟这里浑然一体的臭了妈蛋!
“啊啊啊!”放我出去啊!
姜宗孜浑浑噩噩快饿晕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方形口子开了,一架梯子“嗵”得竖下来。要不是姜宗孜内力没恢复,他能窜天猴一样从那个口子窜出去。姜宗孜翻了个白眼。
有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方形口子里,那张脸没好气地指着姜宗孜说:“你!给我爬上来!”
姜宗孜开心地跟胡子男告别后,吭哧吭哧地爬了出去,见四下无人,逮住那个没好气的人一顿胖揍,揍得他不醒人事。姜宗孜开心地朝下面的胡子男招了招手:“快上——”
“来”字还没出口,一股大力拽住他的后腰带,将他整个人扯到了几丈外。一阵疾风扫过,方形口子“啪”得盖上了。
姜宗孜回过头,宋簿正笑眯眯地瞅着他。
姜宗孜抓住机会,朝他脸上狠啐了一口。哼哼。
“姜三少爷,别做这么娘们的事。”宋簿平静地推开姜宗孜。
“你说吧,想干嘛?”
“你知道,那天晚上……”宋簿注意到姜宗孜变换的表情,低头笑了笑,“我换种方式问吧。你知道万充是谁吗?”
“他是我先生。”姜宗孜回答得很认真。他用一种守口如瓶的姿态来抵抗宋簿,哪怕他什么也不知道。
啊。姜宗孜在心里恍惚意识到:我居然能什么也不知道。
“万充是仙法十堂之首。”
姜宗孜整个人无法克制地震了一震。
“否则,你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
“姜三少爷,你知道,我对你了如指掌。”宋簿轻蔑地示意一下方才被姜宗孜揍得倒地不起的人,“你是我的贵客,那些不长脑的东西怎么会把你关了三天三夜?”
“呵。”卧槽三天三夜?!
宋簿打哑谜:“听明白了吗?”
“呵。”你了如指掌个球!
宋老头在斗篷下哧哧地笑着,笑声诡异到他身形都伛偻。接着,他用缓慢而平静的音调说:“百,景,堂。”声音就像武器一样。
姜宗孜强装镇定:“呵。”卧槽他连这个都算得出?!
“明白了吗?”
“……”明白你个××!
宋老头遗憾道:“唉,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本来不想抓你来这里的,谁知道你会对我动手?”
姜宗孜阴沉着脸:“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宋簿笑眯眯:“缓和一下气氛嘛,解除一下误会嘛。毕竟是老朋友啦。”
怎么?仙法十堂个个都是表里不一鬼话连篇的笑脸人?
宋簿的笑容里掺杂进诚意,伪装出来的诚意:“万充一直在跟我作对,我知道你和他关系,非常的……亲密。”这个死老头的眼神在告诉你他洞察一切。
“哦。”呵。
“所以,我要你记录他的所有行动,每两天向我禀告一次。”宋簿带着歉意般注视着姜宗孜的瞳孔,“你得听我的。”
你不是会算吗?
“他被关进宫出考卷了。”姜宗孜心平气和地实话实说。
当万子满在华灯下,把诗三百翻了又翻,从庄子中挑出一个古老的典故。他案前松竹白釉瓶里插几枝绽开的桃花,玳瑁狼毫散漫地隔上端石小砚。当万子满的眼睛接到一阵穿过花木的风,听见月亮撒在窗菱上的声音,他突然一个晃神之时,五十里外的仙法教坛里,姜宗孜忍着经脉里的疼痛,一点点聚拢内力。他感觉浑身在火辣辣地膨胀,内劲混着气流撕裂开他的血肉汇往丹田,像是千万个人踩着刀剑迎着箭雨冲向战场的中心点。姜宗孜感觉自己在承受千万个人的苦痛。
时间再推前一点。
姜宗孜和宋簿正僵持,有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闪了进来,看身形是个女子。她一出现,姜宗孜敏锐地发现,宋簿身上很快产生出了诡谲的矛盾。尊敬和亵渎,痴迷和厌恶,它们交织在一起。
同样迅速发生的,是那女子的出手。她的掌力带着一股阴毒狠劲,直直攻向宋簿,宋簿这回是真的没来得及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姜宗孜想到了百景堂给他的任务,是活捉宋簿。活捉。
于是姜宗孜强行突破内力的极限,让体内阻隔穴位的血液在瞬间激活,硬生生去替宋老头接那凶险的一掌。
但那女子的身体霎时扭成变态的角度,完全避开姜宗孜。然后“轰”一声,正正击中宋簿的天灵盖。红色斗篷下的老头明显身体如缩水般矮小了下去,伴随着阵阵痉挛,最终面如土色枯竭在地。
姜宗孜气血攻心,捂住胸口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姜宗孜禁不住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发誓,那女子经过他的一刹,他清楚地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竹叶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