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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诡色暗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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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来到葛仙川身前的倦收天只觉身后传来破风声,名剑回锋,刷的一声数十条白影袭来缠住名剑,剩下的白绫分别袭向原无乡和葛仙川,三人同时受袭。
倦收天冷哼一声,名剑挥动,搅断剑上白绫,同时腾身避开破空而来的袭击,剑光挥转将袭向另外两个人的白绫尽数截住。
无数白绫在湖水下翻卷不休,在突袭失利后纷纷破水而出,铺天盖地朝倦收天他们扑去。
倦收天本无意保护葛仙川,但葛仙川是道真叛徒,筹谋分裂道真与杀害同门,要死也必须由道真之人动手。更何况葛仙川份属北宗,哪怕是交给南宗全权处置,不能由北宗之人亲自清理门户,也决不能死在外人手中。
他眉目一凛,并指为剑一斩而下,张狂的剑气四溢,将铺天盖地袭来的白绫全部绞碎。
此时凉亭上观察情况的原无乡发现方才白绫袭来之时,满天铺展遮蔽视线的时候,葛仙川又好像从之前那种狂热中回过神了一样。已经停下了扑腾的动作,内力汇聚掌上无声拍向近在咫尺的倦收天。
他急喊一声,“小心身后!”
但此时倦收天因挡住白绫攻势而背对着葛仙川,听到原无乡提醒之时,身后已经是掌风翻涌而近。
逼退白绫的倦收天掌上凝气,握剑怒然回身,“不知悔改,你真是无药可救!”
两掌相接,砰地一声巨响中,双方内力对撞,外放的内元爆冲,四散的劲气激起万千水浪。而在余劲消弭波涛平息之后,有血滴落水中,晕染出斑斑红雾。
葛仙川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心口名剑,涌出的鲜血滑过金色剑刃,落入湖中。
他拍出的双掌被倦收天挡住,名剑金色的剑刃上映射出他的脸,苍白扭曲形同厉鬼,早不复当初模样。
倦收天道:“我会将你的尸体带回北宗,向宗门先辈请罪。”
“你……”葛仙川嘴动了动,死死瞪着他。而倦收天平静回视,将名剑缓缓拔出。
心口破开一个大洞,血如泉涌的葛仙川瞪大双眼朝后倒去。
挥袖将他送回岸上,倦收天也回到岸边,看着躺在地上至死也不肯合上双眼的葛仙川,默默半响后俯身将他双眼合上
凉亭上的原无乡看着低头凝视手中名剑,默然不语的倦收天,那双赤金色的眼,在月光下显得沉郁不堪。
无论倦收天在得知真相的那瞬间心情如何,也无论亲手了结罪源后是否对已逝去的人有一个交代。终究,共修多年的情谊不是不在乎,只是没有想到一份虚荣心,竟能让人这般对待亲如手足的同门师兄弟。
对葛仙川,倦收天不止恨他设计杀害同门,更是怒,是失望,竟然有人为了一份虚荣心能走到如今地步。
更没想到会有这种人,因为私心贪婪而阴谋布计,妄兴兵戈,让太多的人因其丧命。
无声叹口气,原无乡将视线从倦收天身上移开,却骤然瞳孔紧缩,他猛地抬头望天。
就见原本老实挂在天上那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仅有一线的下弦月,本来遍洒而下的皎白月光现在低迷不已,只有一层淡淡银豪幽幽弥盖而下,令人无端心生寒意。
树影模糊,在昏暗中随风狂舞。在水中,在岸边投下狂乱的影子。
“呵啊……”夜风徐徐,低低吟哦声随风而来,幽长旖旎。
倦收天挥袖将葛仙川尸身朝树下推去,纵身回到凉亭上。亭上的原无乡望着夜幕上的弦月微微皱眉,倦收天问他道:“怎么回事?”
原无乡收回视线,摇头,“不清楚。”
他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在迎面吹来的风中闻到一阵淡淡香气,沁人心脾,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原无乡一顿,视线投向湖泊上。
“怎么了?”不解的倦收天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湖泊倒映着天上骤然变化的弦月,更倒映着湖面上踏波而来的妖娆身影。
哼唱声随风送过来,被吹动的乌黑长发抚弄脸庞,双眸为夜,含月蕴星。幽微月光映照下的举手投足,一动一静皆是无边风景。
一步一步,在迷离月色下,隐约可见一双赤足轻点水面,在距离数十丈之时停下来,侧身看向凉亭上的两个人。昏暗中隐约可见的美丽轮廓,仅仅是这一个侧身回眸,便是勾魂摄魄,颠倒众生。
“呵……北芳秀……”一声低吟,一声轻唤,柔媚婉转,透肤入骨的酥麻感与无尽诱惑。
来人眼波流转,从倦收天流到原无乡身上,“……银骠当家……”短短几个字旖旎着思绪与吴侬声调,入耳即为享受。若是定力不足的人听到,只怕早已露出丑态。
“银骠当家?”丝毫不为所动的原无乡低声念出这四个字,然后跟没事儿人一样问道:“这闻名天下的称号,不知姑娘何以对着我喊出来?怕是认错人了吧。”
“奴家曾听闻江湖传言银骠当家风趣幽默,如今看来当真不假。”对方掩唇而笑,“身负银骠玄解,又与北芳秀相识,公子自然就是银骠当家咯。”
原无乡手指微动,下意识扣在腰间,“姑娘说笑了,江湖上见过银骠玄解的人不足一掌之数,几乎无人知道此物是什么模样。传言日久,江湖中多认为银骠玄解根本不存在,只是杜撰而已,姑娘何以断言我身负银骠玄解?”
“公子也说笑了。”女人抬起手,遥遥指向他腰间,“公子腰上所系,不就是银骠玄解吗?”
她望向远处高立凉亭上的原无乡,一身缀蓝云绣的白色衣衫,素雅清和。腰间扣着一条银质腰带,雕银嵌玉,晚风吹动衣摆,露出腰带一侧浮雕的两仪图。
原无乡不动声色,“姑娘此话到让我不解了。”
女人曼声道:“听闻银骠玄解乃出自南国国教,道真南宗一脉六元归宗密阵之中,此物列玉封翠,分化两仪乾坤。 ”
她笑意盈盈,“南修真原无乡便是自南宗密阵中将之带出后,才承袭了银骠当家之称,此事江湖之中流传久矣。公子便是南宗一脉此代之南修真,又怎么会不理解侬的话呢?”
原无乡神色微顿,随即缓缓笑了出来,“能认出银骠玄解,又知道南修真之事,还能借由银骠玄解认出我来,看来姑娘对原无乡甚是了解。”
女人吃吃笑道:“了解不敢当,银骠当家之名江湖谁人不知呢?”
原无乡道:“江湖上或许闻名,但往往是知其名不知其人,但姑娘却似乎很有把握我就是银骠当家?”
“传闻道真未分裂之前,年轻弟子多于夜雨云坪之上共同修习,精进。”女人轻摆着衣袖,在水上缓缓度步,神色悠闲。
“北芳秀年少时与南修真便是在此相识,相结为友。直到后来天羌族入侵,道真因抵御外敌而内生龃龉,分裂为南北双宗。北芳秀与南修真被宗门所缚不得再相见,此情也就此停摆。”
她看向凉亭上的两个人,看着倦收天脸上的神色渐沉,轻笑出声,“北芳秀相交之人并不多,既要出身南宗,又能让他如此亲近者更是少之又少。公子身负南宗武学与镇教至宝,又与北芳秀有这般交情,要猜测你的身份也并非难事。”
原无乡本想说话,旁边倦收天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倦收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原无乡关切道:“怎么了?”
倦收天缓缓摇头,“没事……”
原无乡看他神色沉滞,知道他又想到了当年南北分裂的事情,便朝他笑道:“怎么会没事呢?好友啊,我虽行走江湖多年,但一直小心掩饰着自己的身份,也算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却被一个陌生人一口道破身份,我真真想不到竟然是因为你。”
他拍拍倦收天肩膀,“你说你是不是改好好补偿一下小当家我啊?”
倦收天神情一滞,反驳他道:“会被认出分明还有你身上银骠之因,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缘故?”
“说的也是。”原无乡点头貌似赞同,但他马上又控诉,“但明明是你北芳秀之称太过闻名,才会导致一露面就被对方认出,连带着我也被揭穿身份。”
倦收天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先靠着你来确认我的身份后,才借由我的身份了确认你的身份。”
原无乡惊诧,“但对方刚刚说的话明明就是先确认了你的身份后,才顺带着确认了我啊。”
“分明就是先认出你才认出我。”倦收天摇头。
原无乡笑叹一口气,“好友,你可不能倒打一耙,这实在不是北芳秀的作风。”
“作风什么的不重要。”倦收天提议道,“既然你我意见相左,不如去问她到底是先认出的谁,再论对错如何。”
原无乡痛快点头,“好主意,我赞同。”
两个人同时看向湖面上的那个女人。而被两双眼睛盯着,对方却是抬手虚虚抚过鬓角,感叹道:“两位的感情,确实非常的好,莫怪两宗决裂之后会禁止你们过度私交。”
倦收天冷哼道:“废话少说,你是先认出的谁?”
女人闷笑两声,“要侬说的话,先认出的谁其实并不重要,毕竟两位名号在江湖之中流传甚久,也许奴家是同时认出的呢?”
两人断然拒绝,“不行,必须有一个先后。”
女人只能妥协,“……好吧好吧,侬是先认出了北芳秀,才借由北芳秀确认了银骠当家的身份。”
原无乡高兴的拍拍倦收天肩膀,“你看,我就说是先认出你了。”
倦收天气闷,哼了一声后扭过头去,却没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抖开。
得到满意答案后的原无乡看向女人道:“一时忘我,还未请教姑娘名号?”
“名号……吗?”女人歪着头想了片刻后抬袖掩面,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眼睛细长上挑不笑亦似笑,“侬无甚名号,只是一寻常人罢了,两位不必介怀……”
她长长叹息一声,“你们,听见……了吗?”
倦收天皱眉,“听见什么?
女人低笑,“听……这夜,将尽了……”随着声落,周遭景物突变,原本挂在天空上的弦月瞬间下沉入湖,点点雪花在盛夏时节自天空飘落,空气中瞬间泛起冷意。
湖中的弦月将月光柔柔洒出,月光皎洁宛若月桥,沟通月宫与人间两处的通道。一座庞然宫殿从阴影中缓缓浮现在湖面上,殿门大开,一群身着彩衣,面覆白纱的女子鱼贯而出,分立殿门两侧,躬身施礼邀人入内。
与此同时,悠远的歌声响起,一遍遍呢喃着,歌声在旷野中回荡,辽阔,肃重。女人则倾身一福,“潮夜月宫开,夜候已久。两位,请……”
倦收天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女人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行礼做邀请之姿。
原无乡拍拍倦收天安抚他,然后问道:“我们双方不过初次见面,姑娘何以突然出言相邀?”
“其实侬今夜来的目的,便是两位,现在出言邀请也不过是情理之中。”女人低低笑开,“侬已奉薄茶两杯,两位何不赏面入内一饮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原无乡无奈转身拍了拍衣袍,坐在凉亭檐角上,“我这个人比较认熟,陌生人家我不随便进,陌生人的邀请我不随便应,陌生人家里的椅子不随便坐,陌生人请的茶不随便喝。总之,在下是一个不随便的人,请进什么的就算了吧。”
“所以……”原无乡手肘抵在腿上,撑着脸颊笑道:“姑娘目的既然是我们两个,不妨直言来意。”
“呵呵呵呵……”女人直起腰,掩唇娇笑,“银骠当家真是一个风趣的人,侬喜欢……”
“不必东拉西扯,说出你的目的!”听的不是很舒服的倦收天皱眉寒声道。
女人幽幽一叹,“但反观北芳秀,真是不解风趣的男人啊。”
原无乡拉着倦收天坐在檐角,笑着接上,“这也是不会花言巧语的诚实体现。”
女人噗嗤一笑,“是啦是啦,银骠当家说的对,北芳秀可是少见的老实人。”笑了几声,女人才曼声道:“侬的目的……其实与两位相同……”
“你是为葛仙川而来?”倦收天皱眉,“他已经死了。”
“生生死死又如何?若侬愿意,死亦能生。”女人伸手指向倦收天身后,“若不信,北芳秀何不回头一观,你身后的人,是谁?”
倦收天连头都不回,直接将剑指向她,“鬼蜮伎俩,没看的必要。”女人顿时叹气,哀怨地看他,一双狐眼直直望进他眼中。
双方视线对上的瞬间,倦收天眼前一阵恍惚,入眼竟是葛仙川的脸!
“真是绝情的人,难道你忘了夜雨云坪共修的那数多岁月吗?葛仙川可是时时刻刻不敢忘却啊。”
“你!”倦收天大吃一惊,控制不住地起身想要往岸边看去。却被原无乡给一把摁住,“别回头。”
倦收天一顿,转而看向身旁的人,“原无乡。”
“勿听,勿动,勿看。”原无乡头也不回地制止了他的动作之后,直直看向那女人,“一言不合便用音惑之术,姑娘的待客之道实欠诚意。”
他顿了一下,随即微微地笑了出来,“如此看来我果然是对的,陌生人的邀请什么的,果然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