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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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门，沈傲以为自己还能够勉强维持平静。至少现在，他的动作还是平缓有力的。可是当他抬起头时，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落入耳中，还没完全吐出的那口气却硬生生卡在了胸口。
或者应该说这是沈傲并没有想到的。告诉他今天晚上才会回来的傅垣，正在房间里整理着什么。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傅垣挺直的背影，勾勒出坚硬的线条，一如他无情冰冷的心。
沈傲冲动的脚步几乎要一个上前，又硬生生地抑制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湿漉漉的手抹掉脸上不存在的水珠，一步一步走到房间门口，留下一串间距错乱的脚印。
“你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和我说一声？”沈傲靠在门口问，眼神落在傅垣身上又连忙移开，盯着灰白的墙上尤为显眼的一块黑斑。眼角的余光看见傅垣转过头来，这才转回头与他对视。傅垣侧转过来的脸上神色平淡，只是随意“嗯”了一声。他上下瞥了一眼沈傲狼狈的扮相，沉默了几秒后说：“你去洗个澡吧。感冒就麻烦了。”
“我……”沈傲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手撑门框正想进一步发问，傅垣却已经转回了头，从手上的相册里抽出了一张照片，凝视良久，指尖在上头轻轻摩挲。沈傲的眼神和脚步一同僵住，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容，踏着自己的湿脚印，悄无声息地转过了身。即使被挡住了大半，他仍清楚的知道那张照片上衣装的颜色不属于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件服饰。傅垣脸上，那张总是冰冰冷冷的脸上，挂上了刺破心脏的弧度。
沈傲低低地笑出了声，但保证没有被傅垣捕捉到。他拿好换洗的衣服，走入浴室，关门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保证有被傅垣听到。水流再次倾泻而下，将他全部包围，不同的是温度。沈傲的眼神飘忽，不自觉地开始回忆往事。比如，上次的车祸，离现在多远了。大概是有两个月了吧。之所以记忆如此清晰，是因为那是一段自己仅有的享受过傅垣的温柔的时间。或许真的是车祸后的他性情大变，傅垣将他照顾得恢复差不多之后，抛下一句“你变了”就再不怎么管他了。这两个月，绝大部分的时间傅垣都是不在家的。他每次打电话过去质问，傅垣只会和他说“管好你自己”，留给他的是电话嘟嘟的忙音。渐渐的，他也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了。
这才在一起多久呢？两年都不到吧。傅垣这么快就厌旧了。
沈傲关掉了水龙头，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直到水分蒸发带走了绝大多数的温度，他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拽过一旁的毛巾，心不在焉地擦拭。他不可能拥有一腔永远不被冷水泼灭的热情，他也是人，为何他必须受这种被抛弃冷落的痛苦？家人那边已经回不去了，他连躲避这种恶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每天下班后守着一个空屋，和空气对话。他没有这么好的闲意，也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他固执地让自己在傅垣面前保有绝对的尊严。即使是这样的日常，也绝对不想让他知道。所有傅垣说好会回来的日子，他总要问清楚时间，确保自己在他到达之后才会出现。这或许是为了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耐心，那样喜欢你。
自欺欺人的背后是什么，沈傲自己心里清楚，爱还是有的，只是这样实在没意思。所以现在，也是时候有些了断了吧。
沈傲把衣服从头上套进去，整整下襟，拿起吹风机吹干头发。干燥粗糙的风打在脸上，有种尖锐的刺感。待到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他草草收拾一下，转动湿漉漉的把手打开了门。一股雾气争抢着冲了出来。沈傲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知道傅垣还是在房间里，或许依旧在整着相片。
真是没意思，沈傲抿了抿唇。虽然腹中有些饥饿，但尚且处在可以打发的阶段。沈傲走过去打开了一个装满零食的柜子，拿出一袋饼干，塞了块在嘴里试试味道，感到满意之后顺手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百无聊赖看起书来。他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家里，傅垣不可能永远不出来面对他。
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傅垣才从房间里出来。两人的眼神第一时间撞在了一起。沈傲亲眼见证了傅垣由面部轮廓生动而柔和，迅速僵硬了整张脸的线条，甚至渗出了冰冷的寒气的全过程。他简直要拍手叫好。沈傲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指指厨房：“都这个时间了，不打算做点什么吗？”他自己会做饭，但好像是固执地跟傅垣耗着：“至少要保证我的饮食吧？”
傅垣皱了皱眉，依旧是沈傲曾经很喜欢的表情。所以他等着傅垣的回答。傅垣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沈傲，终于还是点了头，走向厨房。沈傲在他背后卸下了笑容，眼神闪动，紧紧盯着他穿上了粉色的小熊围裙。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前者是因为微妙的违和感，后者是因为回忆。面前的这条围裙，大概是超市围裙特价的时候抢购来的吧？那时候两个人似乎还特别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为了在一群中老年妇女中迅速占据有利地位……记不太清楚了，车祸夺去了太多记忆。但是当时绝对还是幸幸福福甜甜蜜蜜的。听起来有点像童话。
锅铲与铁锅的撞击声当当作响，沈傲对这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声音格外珍视。他凝神听了很久，声音转为盛大又逐渐消缓，这样反反复复在空中画出无数条波浪。半响，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确认了今天的日期，进行了一个最简单的运算。
刚好。
傅垣又炒完了一个菜。沈傲便手扒拉着椅背——他的阵地早就转移到餐桌前——前倾着身子拉高声音向厨房里喊：“傅垣——”
傅垣没有反应，但沈傲确定他是听到的。在白炽灯温黄的灯光下，这样“为了他”而在行动着的傅垣令沈傲的心有那么一刻的颤抖。他咬咬牙收回散乱的思绪，吊高了嗓子，再次喊道：“傅垣——”
傅垣身形动了动，是去拿酱油。
沈傲捏着椅背的指尖已经泛白，他扯着声音，大声吼道，一字一顿：“我说，我、们、分、手、吧！”
啊，说出来了。
沈傲皱了皱鼻子，观察着傅垣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讽刺地一勾嘴角，也很耐心的等着。傅垣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沈傲盯着粉色围裙上表情欢乐的小蠢熊，笑吟吟地道：“我们分手吧。”
傅垣端着菜的手稳稳当当。
沈傲心底自嘲一笑，面部并不表现出来。他用手指点着椅背，接着说：“既然没了感情，在一起也没有意义。还有七天，就是我们在一起两周年的日子了。在那天之后，我们就彻彻底底分道扬镳吧。”
傅垣终于有动作了。是点了点头。
哈，唯一的反应只是为了这句决然的话，还真是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了啊。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你如愿以偿？
“只是，”沈傲抬起了眼，这次是直视着傅垣，“我有一个要求。”
傅垣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最后的七天，我希望你能够陪着我。你最近不是刚忙完吗？总有着清闲点的时间吧。今年的长假我也正好还没休。傅垣，至少做到善始善终。”
沈傲紧紧地盯着傅垣，目光复杂。他以为傅垣是不会答应的。至少，不会轻易答应。但是下一秒，出乎他的意料，傅垣点了头：“确实，善始善终。
“况且七天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本来还有点微小笑意的沈傲，彻底冷了脸。
他知道傅垣不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却从来没想过他可以伤人伤到这种地步。有点可笑。不过一切都要迎来终结了不是吗？虽然是一团糟的关系，也是以一种无比讽刺的方式。
其实在这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瞬间，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原来预计好的，是潇潇洒洒一刀两断，什么都不留，还能维持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可是他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不甘心，也不想傅垣就这样轻巧地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陡然之中，便生出了一个决绝的念头——死皮赖脸也好、不知好歹也好，他想要赌一回，拼上自己所有的信念和勇气。
最后的七天，是最后的一搏，也是一个赌局。所赌的，是傅垣会不会重新爱上他。傅垣对他一堆死灰的心，有无可能再次燃烧。
于是，他提出了那个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他庆幸自己没有声音颤抖，眼神摇晃。
傅垣说：“吃饭吧。”
一顿饭味如嚼蜡。沈傲细嚼慢咽，将口中的所有话语缓慢塞回肚里。失败的概率远远高于成功，他明白。同时从现在起，属于他们的时日，开始倒计时了。
他用力咽下了一块肉。
他们的，最后的七天。
晚上却依然是无言。沈傲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丧失了和傅垣谈天的能力，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对接下来的几天的行程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所幸傅垣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这天的晚上，他总算留在了家里，即使两人隔着一堵墙。
草草地将计划写满一张白纸后，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天空的颜色已经黑沉，肯定已经不早了。沈傲在黑夜中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外头，明天会是个好日子，他想，因为空中有星星。他很喜欢星星。
于是他没有拉上窗帘，在窗外夜色的笼罩之下，随意地把衣服一脱一丢就躺在了床上，一会儿后安心地阖上了双眼，放任无穷无尽的星星坠入他的睡梦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