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十三岁》墨妖

11、恒青

　　一切的谜团都解释清楚了。
　　留沪与赴美的所有事情也终于办理妥当了。
　　因为上海没有直达纽约的飞机，而莫耶和茜茜也不喜欢在东京那面转机，所以决定先从上海坐飞机到北京，然后从北京直飞纽约。

　　预计行程是十月十五日，所以在临行的前一天，莫耶又带了茜茜到松鹤公墓看望了已经正大光明、并肩依偎在一起的韩劲萱和叶田歌。
　　那张照片是他们的结婚照，笑得很是甜美呢。而莫耶和韩夜茜选择送来的花束亦不是□□或白色的康乃馨，而是鲜红的玫瑰，象征是他们终于幸福甜美的爱情。
　　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只有紧紧交握的一大一手两只手，用坚定的微笑来表明她们的心意。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请你们放心。

　　那班中国国航的CA1831班机，七点半从虹桥出发。但送行的却只有司徒瀚一个人！原因不是莫晓东和连碧城不敢前来，而是他们居然选择了同行。连碧城打着回京的旗号，而莫晓东则死皮赖脸的说他舍不得离开小公主，想多陪她一会儿。
　　对于这个［姨表叔］韩夜茜已经从开始的讨厌，变成了喜欢。整个航程上都见一大一小两个嘻皮笑脸的说说笑笑。莫晓东给小公主介绍了很多北京的美食，并且答应下了飞机就带她去吃各式好料。毕竟，飞往纽约的班机预订在了第二天下午一点的飞机。

　　上海飞往北京，只需两个小时。酒店是连碧城早先就预订好的，莫晓东一间，莫耶和小公主一间。下了飞机后，他们三个坐车去酒店，而连碧城则是回了自己的公寓。放下行李，略微洗漱，并没有听电话留音机里那些似乎早已经爆掉的留言，便是换好衣装，开车来到了莫耶他们住的酒店。
　　在飞机上早已经说好了，中午要到全聚德吃烤鸭。自己驱车来到没两分钟，莫晓东便是带着一大一小两位淑女下来了。他们似乎也刚刚洗漱完呢，莫耶今天着的亦是旗袍，淡青色半袖团莲长袍，一袭烟色的披风在十月的天气里带来了些许的温暖，也将那片淡青映趁着越发烟暮般的迷离了。
　　莫晓东和韩夜茜坐在后面瞎胡闹，而莫耶则坐到了右座的位置。不到一尺的距离，是重逢后最近最近的一次，碧城觉得自己今天的鼻子有些过份的敏锐了，几乎都闻得出她身上沐浴乳的甜香味是某种儿童浴液的味道。没有奢靡的诱惑，亦没有妖媚的芳氛，可那种几乎算是纯真的香气却让碧城浑身上下几万个细胞无不为之激荡。
　　不能看她，也不敢看她，怕扭脸看去，一个情忍不住会不管后座的那两个，深深的抱住她，再不放开。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前方，从不左顾右盼。
　　他是那样模样，而莫耶则是从来不往他在的那个方向看，这两个大人啊，看得韩夜茜和莫晓东是双双叹气不止。

　　是夜，莫耶因为连月的劳累，很快就是入睡了。而韩夜茜却借着要打游戏的理由窝到了莫晓东这边玩，反正她也有钥匙，随便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莫耶也就不再管那两个鬼灵精到底想干什么了。
　　说是打游戏，可事实上呢，游戏是玩了一阵子啦，但是更多的则是交谈。
　　“我们明天就要回美国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要知道妈咪有时候是很勤快，但有时候也真的很懒呢。她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到别的城市晃悠。虽然我上的是寄宿学校，只有礼拜天会回家，但是我想妈咪也不会没事回国来转悠的。”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要当一辈子的堂弟？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莫晓东是越看越喜欢，真的觉得和这丫头相当合拍呢。
　　对于莫耶，自己当然是喜欢的。在清楚了她和韩劲萱是那样的关系后，追求是必然的事情。只是：“你觉得我和碧城，哪个更适应你妈咪呢？”

　　啊？哪个更适合？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怪？
　　茜茜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莫晓东：“为什么你要这么问？电视上不是这样演的啊。人家都是拼命打压情敌，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选择题？”是电视骗人？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怪胎？

　　就算她再聪明，也只是七岁的孩子啊。
　　莫晓东这回笑得这个得意，捏捏韩夜茜的脸蛋是笑道：“这些事情，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我和碧城哪个更能让你妈咪幸福？”

　　当我真是小孩子啊？
　　韩夜茜立马是回给了莫晓东一个大大的白眼，吊吊的说道：“我觉得好象不是重点吧？重要的是我妈咪的态度，适不适合是小事，爱哪个才是大事。”当我连这个都不懂？不过，对于适合这一点，韩夜茜倒也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呢：“可如果以我对妈咪的了解来看，我觉得你们两个真的各有优势呢？”

　　“什么优势？”

　　“妈咪是个念旧也固执的人，虽然我不太清楚她和连碧城的旧事，但看她这么躲着连碧城就知道那个姓连的家伙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一定的位置的。这是他的优势，可也是他最大的麻烦呢。妈咪对于旧事的固执，固然有对往事的思念，也有对仇恨的记怨。对于那些仇恨，过不了心坎的似乎并不只是妈咪，那个连碧城好象也过不去。他连自己都劝服不了，又怎么能让妈咪忘掉一切，变得幸福？”这是对连碧城的看法。
　　至于莫晓东嘛：“其实我更希望你做妈咪的新丈夫呢。首先你和妈咪之间没有旧恨，妈咪也很欣赏你，你也有足够的条件可以让妈咪动心。最重要的是你的性格：妈咪那个人其实很不快乐呢。虽然她在我和爹地面前总是说笑玩闹，可独自一人时却常常是冷着脸。而且最要命的是她厌食！”

　　曾经韩夜茜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咪那么苗条？难道是天生丽质的那种人？可生活在一起后才发现，她根本不是故意保持身材，或者怎样吃都不胖的类型，而是饿瘦的。“她不爱吃饭，再好吃的东西在她面前都没有什么诱惑力。”自己和爹地都是挑嘴的美食家，但凡是让他们喜欢的东西肯定美味得不得了，可却从来不见妈咪多用一些。“我只瞧过她对一种食物有过贪欲。”那就是鸳鸯粥，实在无甚滋味的美食，却总是能让她胃口大开。
　　为什么？因为感动？还是钦佩？亦或者那里面有妈咪想要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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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连碧城依然是司机，莫晓东当导游带着莫耶和小公主继续吃了好多美食。这回认真观察，果然发现莫耶对于吃食实在没什么兴致。夹的不过都是跟前几样，就算放在远些的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多杂一口。吃得倒是很慢，但却不象是细细嚼味，更象是咬之如蜡。
　　怪不得那样瘦？

　　飞机是一点半起飞的，所以午餐提前在了十一点半。一个小时战斗完毕，带上行李是冲上了北京机场。一路上，仍然是连碧城和莫耶坐在前方，可依然的这两个人仍然是谁也没有看谁。这种局势一直维持在莫晓东和小公主缠绵完，然后韩夜茜和莫耶踏入交流道后，才有了改变。

　　痴痴望着玻璃墙内时隐时现的人影，感觉得到她的终于离去，心中的苦涩真的不知用何种方式来呈现？可奇怪的是逸出双唇的却是笑、很苦很苦的笑。
　　是自己变心了？还是无能懦弱了？为什么挣扎了许久的结果却依然是停步不前？甚至于连道别的话都不曾说上一句？
　　只有这样的结局了吗？
　　既是早已心定的结局，却为何心中如此的难过？

　　看着他那般痛苦的模样，莫晓东想是安慰却无从说起，毕竟心结这种东西，别人是帮不上任何忙的。拍拍碧城的肩膀，正拉着他要离开，却在转身时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爷爷？”

　　不知何时，莫震洋亦来到了北京，看他的情形就知道他一直跟在众人的身后，看着莫耶的离去。将近八旬的年龄，已经佝偻的身躯需要手杖来扶持了，可他眼中的坚定却是两个年轻人都无法比拟的。
　　机场人来人往，实在不宜多说些什么。莫震洋狠狠瞪了这两个孙辈后，便是下令：“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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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碧城家。
　　却不是连家，而是碧城自己居住的小小蜗居。
　　以他如今的身份财力，本可以住豪宅别墅，不然亦是二三百平的广居，可他的屋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是五十平的建筑面积。对于这一点，他和似欣倒还真是很象兄妹两个呢。
　　只不过，似欣将屋里摆荡得几乎空阔，不给任何东西以隐藏的机会。而碧城却是将整间屋子塞满了回忆。

　　因为当初莫家住的是竹楼，所以屋内一切家具装煌选用的全部都是竹料，就连地板都是竹纹。
　　因为当初莫家住在了如琴湖边，所以竹床对面的那面墙壁上整幅贴了如琴湖的远景。
　　因为当初莫家生活困窘，只买得起最便宜的青花布，所以屋内所有的布艺都以青花为底。
　　因为当初莫耶和碧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晚上躺在竹榻上，从窗户里面数天际上的星星，所以碧城将床边的窗户挖了好大好大，每天晚上都有月光可以闪进被乡，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只是身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情投意合的小小女孩。

　　又开始犯傻发怔了！
　　莫震洋是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子实在是有气，碧城因为旧事打不开心结倒还情有可原，可晓东呢？干什么也这副不追不舍的模样。进不进，退不退的实在够窝囊！
　　一人一杖，打回心神。

　　莫晓东已经有好多年没挨过爷爷的手杖了，刚想撒娇发痴，却被莫震洋说出的话吓得呆在了当地。不只自己，连碧城也是一样，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爷爷，你没开玩笑吧？你说叶思情没有后代？”如果没有后代，那么叶田歌是从哪里来的？叶田歌从哪里来的还不要紧，重要的是莫耶和韩劲萱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这两个臭小子也上当了！
　　莫震洋是冷哼一声，解释道：“当初为了找纤浓，我还托人到美国去找了叶思情，可那边的消息却说叶思情和丈夫在战乱中得病双双故去了，并不曾留下后代。所以那个叶田歌根本不是莫耶的什么外甥？至于她和韩劲萱到底在捣什么鬼，你们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一份交检报告？
　　２００１年的报告？
　　打开一看，莫晓东和连碧城不由得心中一阵酸痛。一直不太明白，莫耶为什么对韩夜茜那样好？为什么和韩劲萱装成夫妻，却不怕被毁坏名誉？更为了什么，对连碧城和莫晓东这样两位男子的追求，无动于衷。原来，一场车祸曾经压坏了她的骨盆，让她终生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她不会有孩子了，所以韩夜茜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与亲人。这就是韩劲萱的打算！为了女儿，更为了莫耶。不说穿一切，不试图去搓合哪对，只是因为他比谁都知道真相，清楚莫耶的心意。而面对这样的男子，这样的理解，让莫耶如何不为之感动，不为之钦佩，然后决定终其一生好好守护他的女儿呢？
　　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的故事，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弄清楚。但是，那种守望、那种相通、那种比亲人更加珍贵的感情，用言语无法表达，只能用心来体会。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看这个吗？”莫震洋本来是想好好骂一下这两个不开窍的小子的，可仔细想想，如果在当初那个年龄自己碰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只能爱莫吧？
　　“我卖掉了那所房子！”曾经心心念念的守在那里，挂着夫妻的名号却孤单了一辈子，为的就是等到那一天，那一天再见到她的时候可以执着且清白的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这么多年自己一直爱着她，一直等着她，一直守着那所房子等着与她共圆人生之梦。却不曾，换来的却是伊人的骨灰，洒在后园却再也不能相见的骨灰。

　　又看见爷爷流泪了！
　　莫晓东有些心酸，自打自己记事以来，从来不曾见过爷爷落下半滴泪，可自打莫耶道出了叶纤浓的事情后，却时常可以看到爷爷怔怔的坐在后园的草地边，独自流泣。
　　他的想法自己可以猜想得到，但是却怎样也不曾料到爷爷竟然会卖了那所老房子？那里可有叶纤浓的骨灰啊，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在那里，爷爷怎么舍得卖掉？
　　连碧城也有同样的想法，刚想问什么，莫震洋却是再度语出惊人：“我不只卖掉了房子，而且决定移民到纽约去。”

　　什么？
　　一位老将军移民美国？
　　为什么？
　　莫晓东和连碧城让这个消息惊得有些发傻，可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他这样也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爷爷，莫耶不想认您的。您何必这样？”自取其辱还是好的，如果惹得莫耶象那天一样再发起痴来可如何是好。大家各自活在一边，心里惦念不就好了吗？

　　就知道这两个小子是这种没出息的想法。
　　莫震洋是冷冷一哼：“谁说我要认她？”那个臭丫头，居然不要认自己？岂有此理，自己可是她的亲爷爷，她是有责任也有义务照养自己的。不过，她既然不想认自己，自己也要有骨气一些，也不要认她才是正理。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头晕啊？
　　莫晓东是头疼，无奈道：“爷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吗？”一边是卖掉老房子追人家追到美国去，可一边又是不要认莫耶。真是理解不了。

　　莫晓东叫得叽叽喳，连碧城却象是若有所误般的低头不语了。
　　看看碧城好象明白了，莫震洋刚硬的脸上终于是现出了一丝的温柔，只是这边才刚心暖了些，又想起自己那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凄然。看看对面墙壁上那片恍若似真的如琴湖，真是万般感慨在心头啊！
　　“从来不曾想过，等了一辈子的人竟然就在牛棚的那一边。”劳动改造的日子是很累的，每天沉重的工作让自己一回到牛棚就倒头大睡。不是不曾发现有人在暗暗窥探自己，偶尔的一两个白面馒头，自动缝合的衣衫…………怪事真的很多呢。可所有的一切却突然在平反的前夕消失了，事后也不见半个亲人吐出是他们在关怀，这桩怪事在心里迷惑了好久。却不料，……

　　“我不想继续那条歧途，这条路根本不是我想走的方向。”当初参军的目的是为了叶纤浓，为了可以取得一个与她平衡的身份来迎娶她，然后两个人幸福的过一辈子，守着孩子幸福至死。但世事无常，自己得到了成功却失去了最初所要的东西。
　　“莫耶不认我不要紧，我这把年纪了认不认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随时会死，如果前脚相认，后脚却是再度的生死离别，那么宁愿不相认。之所以跟到美国是因为：“我不能让莫家绝后！”理由的表面是差劲，但自己心底最希望的则是：真的好想有人可以将自己与纤浓错过的情谊继续坚持下去呢。在最年轻美丽的时候，牵伊人手，散黄昏步，然后同枕头，同日。那是自己一生的幻想。纵使最后实现它的并不是自己，也要是自己的后人。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忍心让莫耶这样孤独一辈子。那么美丽聪慧又善良的女孩，她的结局不应该是如此，既然当初是因为自己与纤浓的擦肩而过，导致了她一生的错误与歧遇。那么今天这所有的一切，便要由我来挽回。

　　“明天一点半，我会飞往纽约，至于你们要不要跟来？还有你们今后要走怎样的路，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一天想通，一年想通，亦或者一辈子都想不通？这种决定自己无法帮他们做，心结在各人心里，路也要各人的脚下。他们会不会跟随自己去纽约，给莫耶另外一个重新开始的幸福人生，自己管不着。但起码，自己这个从来不曾管过她，照顾过她的爷爷，已经找到了方向，去追寻那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却希望她可以再度拾回的十三岁。

　　永远的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