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星辰》arroyo

31、回忆流星街

　　人小时候记忆力比较差，全世界的小朋友都一样，连西比亚都不例外，除非那些人有病。很明显西比亚没病，所以她对于她十岁再再往前一点的记忆，那还真的是模糊不清了。
　　她不是很记得，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记得。

　　一个干瘦衣衫褴褛的老头打开了生满锈的铁闸门，闸门吱呀一声，铁屑洒洒洋洋地落下，像满地头皮屑一样。
　　流星街的水很珍贵，除了下雨，极少有人会奢侈到用水来洗澡，更不要说洗头了。用手指挠一挠脑勺，全是头油味儿，甚至他们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雪。
　　这位老头下意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感觉到了自己的脑袋坑坑洼洼好多洞。啧，那人削头发的功夫实在太差了。

　　老头子打开了铁闸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个破旧的贫民窟，锅瓢盆摆的乱七八糟，甚至很多是碎了一半继续用的，才下了一场雨，脏水灌满了这片土地上的角角落落。
　　白天的贫民窟特别安静，贫民窟的人好像鼹鼠一样，昼伏夜出。
　　老头子也不敢出太大声，快步地踱了过去，他今天是过来领一个小孩子的。

　　老头子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职业，目前他主要从事人口贩卖。

　　“加斯那，人呢？”老头子开门见山。
　　“别这么急。”名叫加斯那的夫人打了个哈欠，翘着二郎腿，想要装出贵气一点的样子，却只是东施效颦。
　　老头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声好气地接道：“知道了，我不会给太低价的。”
　　“那就行。”加斯那哼了一声，回房间接小孩子出来。
　　“不过……如果这小孩再像上次那样逃跑……”老头子的声音阴测测的。
　　上次一个藏蓝色头发金眸的小孩子，捅了他一刀就跑了。
　　“不会的，”加斯领着孩子走过来，“她才四岁。”
　　引入老头子眼帘的是一个橙红色头发的女孩，头发稀疏，面色蜡黄，瘦得皮包骨，还长得很小个。
　　老头子本来不想要她的，但是看到她的眼睛那瞬间，老头子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天空一样纯粹的蓝色。

　　老头子觉得整个流星街都是灰扑扑的，那种让人失望的灰，终日望不到头。红色其实不是常有的，特别是大规模的红，毕竟在这个流星街边缘这个人烟稀少的区域，人可是很贵的。唯一比较有辨认度的是天空，湛蓝的天空、深蓝的天空、满面彩霞的天空、泛着漫天星光的天空。
　　那些靓丽的色彩高高在上，就像他那虚无缥缈的梦想一样，他永远都触摸不到。

　　可是他现在，一个把天空装载在眼睛里的孩子。
　　老头子蹲了下来，想要摸一下她的脸，女孩避之如蛇蝎，并且刚才像天空那种流动的湛蓝色的眼睛结了一层冰，名为戒备的冰。
　　加斯那领来的小孩都这样，好吧，只要是流星街居民都会自带警惕性，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可是老头子对她的好感莫名就全无了，他打开手电筒，直对着女孩的眼睛照，他把女孩的眼皮往上扯，像医生一样检查着女孩的眼睛。
　　“不要眨眼。”他冷冷地下命令。
　　“喂！ 你会伤害这个女孩的眼睛！ ”加斯娜想要阻止他。这个女孩唯一的卖点就是眼睛，照坏了还得了。
　　“我要验货。”老头子没有理会加斯娜。
　　女孩眼睛真的没有眨，任他照着。
　　老头子同样也不服输，足足照了五分钟才肯罢手。
　　最后老头子带走了女孩。
　　“啊对了，那个家伙有名字的，叫西比亚。”
　　老头子有点不可置信，加斯那手中的孩子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上次那个捅他一刀的小孩也是。
　　加斯那耸肩解释：“那个托养的家伙给了我一大笔钱，叫我养这个小鬼，一定要把这个名字给她，不过她以后怎么样就随我意。”
　　“有这样的人？”老头子也是吃了一惊，流星街是一个婴儿都可以被遗弃的地方，可是有人却塞了一大笔钱愣是把一个婴儿放到一个人贩子的手中，也算是奇怪。
　　“可能是哪个有钱人的私生女吧，不舍得她死有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加斯那淡淡地说，“不过送到我这里还真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加斯那专门负责捡有潜力的婴儿，把他们圈养起来，然后卖出去。
　　她的圈养方式跟圈养羊是差不多道理，不过她的圈里不是一群羊，而是一群略带狼性的人类，想必这个瘦小的女孩一定不好过。
　　老头子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真可怜。他看了看女孩子，对方正对着远处那片垃圾山发呆，神情麻木。
　　“这家伙可能有点自闭，不过还是挺凶猛的，相对于这个年龄来说。你要卖到哪里去你自己决定。”加斯那尽职地介绍着这个刚卖出去的产品。
　　老头子点点头，拉着小女孩走了出去。

　　在路上，老头子尝试和这个叫西比亚的小女孩交流：“喂，你知不知道你要被卖了。”
　　女孩的眼睛依旧如冰一样。
　　“你放心，你要去的地方会比刚在圈养你的人要好的，只要你听话。”
　　女孩眼睛里的冰一点都没有变。
　　“你不说话不要紧，记得等一下说就可以了。”老头子见过各种有个性的小屁孩，最后都屈服于命运的魔爪之下，就像他年轻时候一样。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个充满志气不服输的少年，骄傲蛮横，却也是极其有才，十三区遍布他的传说。
　　但那个锐利有志的少年，时光把他碾压成干瘪瘦小的老头子时，依然没有出过十三区，那些传说也被时光碾压成碎末。如今没有人会将干瘪的小老头与当年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能过出去的人，都是一些能够一手砍掉他右臂的人，他再也不会妄想着出去了。
　　他只想安静地当一个人贩子，混口饭吃。

　　女孩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麻木地跟着他走。
　　一老一小走在稍为干净的道路上，西比亚低下头看着地面石头与石头的缝隙。多年以后她离开流星街时，不会记得她曾经走过同一条路，只不过不是离开。

　　老头子走到了一个较为热闹的地方，远远就听到了有人打招呼：“哟，那个看童话的来了！”
　　老头子出去的信念被毁灭之后，童话就成了他的信念。他喜欢阅读，特别是一本叫《彼得潘》的书。
　　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童话，甚至里面的彼得潘是一个残忍专制的小孩，但是老头子依旧喜欢这个童话，去永无岛甚至变成了他的信仰。
　　其实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被打击得没有行动力却依旧不放弃想象美好未来的屌丝而已。
　　老头子点头应了一下，拐进了那个人的店铺里，顺便问：“甜蜜蜜最近缺人吗？”
　　那人看了一下他带过来的小女孩，皱了皱眉：“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不多，你这个人不一定要。”
　　老头子点头，他并不意外，毕竟四岁瘦小的女孩子，的确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不过他认识一个收购人体器官的家伙，甜蜜蜜不要，他就买个那个收购器官的家伙吧。虽然那个家伙总是压低价格，但是也比没有好。

　　这么想着，老头子已经带西比亚进入了甜蜜蜜这家店。
　　现在正值高峰期，客人与妓/女的调笑声连绵不绝，老头子带着西比亚做到了角落，点了一杯鸡尾酒。
　　灰色头发的服务生机械地报出价格：“一万戒尼谢谢。”
　　老头子从袋子里掏出了皱巴巴的钱，灰色头发服务生收了钱径直走去前台。
　　“喂喂，”老头子连忙叫住了灰发服务生，现在他才发现这个服务生年龄比较小，应该是新应聘的，不懂规矩，“叫你老板过来！”
　　从前只要是他来，坐下点鸡尾酒，就一定是默认见老板来交易。
　　“啊？哦。”灰发服务的灰眸放大了一瞬，然后扭头往上，以超大的嗓门吼着：“店长！有人找！”

　　那瞬间，地动山摇。
　　老头子捂住了耳朵，同时感到了凳子在颤抖。他看到那个叫西比亚的女孩也捂住了耳朵，动作如机械人一般，没有情感。
　　所有客人都停住了，怒目圆睁地看着灰发小服务员。
　　灰发小服务员毫无歉意地解释：“抱歉，我知道不想耽误每个客人的时间，所以选择在底下喊。”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怪就怪老头子。
　　老头子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甜蜜蜜不好惹，有十三区为数不多的念能力者做靠山，那么那个家伙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果不其然，那个人走到了老头子面前，眯起眼睛问：“哟，看童话的，你怎么赔偿我？”
　　老头子打不过，只好赔笑着拿起鸡尾酒：“和您喝一杯？”
　　“要不喝多几杯？”那人拿起了菜单，上面有很多种酒。
　　老头子的钱也只够偶尔奢侈，根本给不起那么多钱，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要不两杯？”
　　“穷鬼。”那人哼了一声，往他旁边扫了几眼，然后愣住了，“要不把那女孩给我？眼睛真漂亮。”
　　说罢那人便捏起了女孩的脸。
　　啪——
　　女孩打掉了那人的手。
　　老头子瞪大了眼睛，惹上大麻烦了。

　　眼前这个人一米八，不算多厉害，比起他所见过最厉害的人，他算不上什么，但是他正值壮年，是断了一只手又瘦又弱的老头子所不能敌的。
　　果不其然，那人耐不住想要教训一下那女孩。
　　“哟，这小孩挺有个性的。”一拳下去。
　　女孩躲了过去，那人没有想到女孩拖过了，继续下一拳，这次击中了女孩的右脸，她吐出了一口血，冰一样的眼睛突然颜色变深了，似乎有点不爽。
　　老头子站在隔壁，无动于衷。
　　一个商品，他并不需要为她拼上姓名。

　　这场战斗开始了。
　　女孩靠墙，身高还不到男人的大腿，劣势偏大。他一拳就把女孩打蒙了，但是女孩非常冷静地举起手，做出攻击姿势。她的武器是一把钝刀，连肉都切不烂，而对方用得是可以砸出洞的拳头。
　　他一拳，她一割，看得老头子心惊肉跳。
　　明明是输定的战斗，女孩却没有放弃。
　　老头子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

　　日暮西斜，老头子拉着女孩走出了甜蜜蜜。
　　战斗以老板劝解结束，老头子并没有对老板提起买人这件事，因为，他有新的想法。
　　他蹲下，对着那有点自闭的女孩说：“西比亚。”他第一次叫一个拿来卖的孩子的名字，“你听着，你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一个舒适的地方，不过，我想你替我去，满足我的心愿。你不能拒绝，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商品。”
　　他并不是一个伟大的人，这孩子有一定的天赋，他想让她代替他完成那个走出流星街的愿望。
　　不过出去之前，首先要变强。
　　变强，就要送达曾经碾压过他的人的地方。

　　这次，那双冰一样的眼睛依旧冰一样，但是女孩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说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