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星辰》arroyo

30、记忆的闸门

　　西比亚眯起了眼睛，沿着扑棱声看过去，是一群黑色的乌鸦，齐刷刷地往月亮飞去。
　　银色的月亮带着冷冽的气息，里面那些暗灰色的凹凸不平的褶皱也更加增添了冷气。
　　可是今晚的月亮缺了一个小小的角。
　　还没有到十五。

　　侠客说过，他小时候在流星街看到过一个血红色的月亮，像一个巨大的圆盘一样霸道地挂在空中，那天晚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好像都是那个血红色的月亮赶走的一般。
　　西比亚从来没有见过血红色的月亮，年少无知的她只是很认真地对下侠客那说笑意盈盈的碧绿色双眸问：“你确定你把你眼睛上的血擦干净了？”
　　后来她才知道，能够出现血红色月亮的，是月食的时候。

　　侠客描述的那个血红色的月亮莫名地与眼前这个缺角的冰冷的月亮重合在了一起。
　　她突然感觉到月光灼热又刺人，她下意识举起双手将双眼覆盖，想把银色的光挡住，可是这些银光还是透过缝隙钻进了她的眼睛里。
　　那些冰冷的银光钻进她的眼睛里，却溅起了翻滚的热浪。
　　那次爆炸的场景在她的脑袋里轰然炸开。那个从万念俱灰里生出来的怒意，就像一场缓慢的腐蚀，吞噬了她整一个人，却又让她清醒得很，清醒地准备好了所有的复仇工作，直到爆炸的那一刻，她依然用那双毫无感情的冰蓝色眼睛看着外面的连绵不绝的垃圾山，可是，恨意和怒意早就如炸弹一样轰然卷席了周围的一切，熊熊烈火几乎要把她自己燃烧殆尽。可是燃烧殆尽之后，潜伏在身体里的恐惧和绝望就会一拥而上，将你拉近无底的深黑。
　　时隔六年，为老头子的那场复仇仍然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一点都没有褪色。
　　这场事件就像一个印记一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会愤怒、会复仇、习惯死亡，却也不想死。
　　其实她也见过血红色的月亮，或许跟侠客在同一年同一个时刻，在炸弹爆炸的那个时刻，那个血红色的月亮如那些遥远星辰般小，透过爆炸的红光进入到她的眼睛里。
　　她不知道是因为她隔着爆炸的红光而看到了血红的月亮，还是因为月亮真的是血红的。
　　她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不讨厌星辰，却害怕月光。每个人的锁上自己不想看到的记忆，西比亚把自己复仇及之前的记忆锁上了，但开启闸门的是那个不经意入眼的血红色月亮，以及后来那些月光。

　　西比亚蹲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右手紧紧地攥住那个不知是不是救了她一命的核桃大小的项链。
　　卡莎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项链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只是说等这个东西裂了就可以习念，她习惯于攥住它用它来安定心神。这个效果就相当于上课困觉的时候吸了一口清凉油，作用如同拜神一样微乎其微，但是不妨碍她紧紧地攥住它。
　　或许这个项链只是她一个痛苦时发泄的工具。

　　过了好一会儿，西比亚终于感觉到头没有这么炸裂，那些痛苦的记忆渐渐被收了回去时，她终于打算撑起手站起来，继续寻找那个人。一块阴影却遮住了她眼前的月光，西比亚猛地抬头，一句话落了下来。
　　“很痛么？”

　　×

　　半个小时后，西比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非常热情地给那一只巨大的秃鹫般的鸟类拔毛，一边拔毛一边热情地介绍到：“这只鸟叫叽里呱啦鸟，会模仿各种声音，当然主要是鸟的声音。虽然长得很凶狠，实际上也很凶狠，但是叫声倒是很好笑，兴奋的时候是乌鸦叫，受威胁的时候是麻雀叫……”
　　西比亚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一顶像是缠满一圈一圈绷带的帽子，黝黑眼睛被火光映得很明亮，满脸稀疏的络腮，就像荒原上新冒出坚韧嫩草。放在旁边的是刚在帮她遮住月光的白色袍子。
　　“当然这个傻鸟的名字是我起的，”那个男人已经把半只鸟的羽毛拔下来了，继续拔另外半只，“其实这种鸟是很凶残的，不过这只应该是那群鸟里面最弱渣的一只吧，也是挺有毅力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啊。”
　　本来好端端的介绍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西比亚也想不通她到底发什么神经会把这个带有危险性的人物带回洞穴，仅仅是因为他那一句“你有休息的地方吗，带我去。”这一句吗？
　　自从从飞艇摔下来，脸朝正在喷发的火山时，她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差鬼使，也就没有后来的机缘巧合。

　　西比亚看着这个陶醉在自我世界中的家伙，吐出了俩个字：“目的。”
　　喃喃自语地男人停了下来，欸了一声：“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因为有好处来找你的吗？”
　　西比亚皱起眉头。
　　男人笑着解释：“连名字都没有问，我现在在干什么也没问，从一见到我就一副冷若冰霜，哦不，你欠我五百万的脸，你心里早就觉得我找你是不会带有太大的好意的了。”
　　男人的眼睛很明亮，带着笑意，不像侠客温润如水一样。他说话的时候西比亚在打量着他，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藏了一个广阔的世界，他能在里面自由地翱翔。
　　同样的，那个男人也在打量着她。
　　“或者说，你不过是对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于警惕的心情。”男人话锋一转。
　　一语道破天机。
　　除非经过非常长久的相处，近乎封闭式地不接触任何陌生人，直到卡莎和侠客到来之后才有一点改变，这个通病已经被吐槽了多年。
　　而且自从掉下来之后，西比亚也感觉到了这个习惯又渐渐增强了，好像回到了十岁之前除了老头子一年也不超过三句话的程度。
　　“面对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一种你将会欠我五百万万的警戒心固然是可以，不过过了度那么谁都不会获得你的信任，同样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将信任给你，除非某些人几乎被迫地长期与你相处，不过，这种人也没有几个吧。”男人把翅膀两边毛都拔掉了，然后开始把中间的毛。
　　西比亚数了，两个。侠客和奇犽，算是比较熟的人，卡莎不算在内，她跟西比亚的交流并不算多，更多是在指导方面。而且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卡莎会莫名其妙地救她，难道她的天赋真的有万里挑一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你想干什么？”西比亚打断了那个男人的分析。
　　“我认识那条项链。”男人指了指西比亚的胸口，项链被西比亚塞到里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男人可以看到，或者说，感受到，“我大概知道里面的一点秘密，恰好我正在做一件事情，缺一个人，交易吗？”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知道？”西比亚反问，她暗下了眸子，透露出带有警惕的杀意。
　　“瞧你那警惕的小眼神，太容易被看透了。”男人打了个哈欠，“怎么样，合作吗？”
　　西比亚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男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一眼就能找到了她的问题，并且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自信。她是不是一个容易被看透的人西比亚不知道，不过她能感受到这个家伙很强。
　　与强者接触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西比亚有点动容，不过警惕性依旧占上风。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我？”
　　为什么偏偏找一个不认识，不清楚底细，并且一个警惕得不会相信你的人？
　　“啧，果然跟看起来一样很难搞。”男人笑了笑，“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是与不同人合作，跟不同人交流，了解他们不同的习性、对世界不同的看法。跟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可以愉快地交流，跟性格不合的人在一起，是一项很有意思的挑战。”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又难搞的人，所以很想跟你合作。”男人看着西比亚的眼睛，扬起嘴角，“要是后来发现你实在没有意思，起码还有难搞是吧？”
　　“那么，你有兴趣跟我合作吗？”
　　男人站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西比亚站在那里，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一鼓作气推开揍敌客的门，然后略带骄傲地说：“强者本来就应该受到别人的尊敬。”
　　那个时候，明明一点都不熟，明明按照在流星街的常规，西比亚应该是二话不吭等席巴下一声话。
　　西比亚忽然觉得，脑袋里有些什么被封锁的东西慢慢被打开。

　　“你叫什么？”
　　男人的笑容加大了幅度。
　　“金·富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