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火眼贱贱

6、第六章

　　鄉下吃飯早，我們醒來沒多久，阿嬸就來催我們吃飯了。幾位親戚聽說我過來了，也過來看看我，於是我就跟他們聊了一些家裡的近況，不知不覺天就黑下來。

　　“阿嬸，周圍有什麼可以逛的地方麼？”習慣城市生活的李昂有點按耐不住，開始組織起飯後活動。

　　“這裡晚上哪有可以玩的地方，天又黑了，還是不要出去了。”阿嬸用不怎麼嫺熟的普通話說。

　　“沒事，我們不去遠的地方，就在附近散散步，隨便走走。”蓋迪說。

　　“那行，別走得太遠，這裡晚上路燈少，容易迷路的。”阿嬸又囑咐道。

　　我跟著他們兩個走到院子門口，看到外邊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燈光，就說：

　　“我陪阿嬸說會兒話，你們晃一圈就回來，別走遠了。”

　　“恩，買包煙就回來。”李昂比划了一个电话听筒的姿势，意思是有事电话，我点点头，虚掩上门就径直走到里屋去了。阿婶絮絮叨叨谈了许多，说是肖叔这几年生意做大了，也不太顾家了，神情似乎有些忧虑，这些家务事我也不大好深问，不过是随口劝了几句。之后，阿婶又提起爷爷留下的几亩地的问题，问我们家是怎么想的？对于这种历史遗留问题，我爸可谓是丝毫不上心，跟别提我了，其实最后无非是各家分多少钱的问题，于是我又含糊过去，话题最后还是绕回到肖叔身上。

　　“阿婶，肖叔这几年做的是什么生意？”

　　“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收收那些旧货，只不过这几年行情好些。”阿婶难掩笑意，可见肖叔的收入很可观。阿婶口中的旧货，应该就是古董一类的东西，我太爷爷就是个古董商，生意做的最大的时候曾经在上海开过一家古董行，家里至今留着一块古董行开业时的请帖，竟然是纯银打造的，可见派头之大。后来不知怎么就没落了，那个时候的国内环境非常复杂，一夕之间就倾家荡产的事情也不少见。解放后，我爷爷进了卷烟厂做工人，我们家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玩意儿，倒是我爷爷的两个哥哥，把这门生意继承了下来，严格说来，肖叔才是正儿八经的第三代，但他为人低调，不张扬，也颇有些真才实学，不像我另外几个叔叔，打着“古董世家”的名号，手里来来去去的也就这么几件普品（注：普品指的是一些普通的古董，市场价值不高。）。想到这里，我好奇地问：

　　“阿婶，我对古董也有兴趣，改天让肖叔也带我看看去！“

　　阿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量着我说：

　　“你可别跟他们搅合，不然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是卖古董又不是贩卖人口，他们卖我干嘛？”那时候的我确实不谙世事，阿婶一眼就看出来了。

　　“见他赚了不少钱，村里也有些人跟他干，人一多难免事情就多，虽然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从来不问，但如今有些牵扯到亲戚情分的，我还是知道了一些。你呀，就好好在上海工作，这种生意不好做的……”阿婶说完表情凝重，好像是说到了很忧心的事情。我本来也只是闲话几句，加上对这类神神秘秘的交易确实有兴趣，才提起了起来，没想到确引得阿婶如此，想必确实这行当水太深，这万贯家财背后的艰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说话的间隙，我拿起手机看了看，竟已过去了一个小时，我知道阿婶差不多该休息了，就告辞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李昂他们也没回到，我一个人走进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随手拿过一本《唐诗三百首》翻看起来，不一会儿门口就有了动静，进来的却只有李昂一人，他穿着一双人字拖，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表情倒是十分轻松，与他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

　　“怎么就你，盖迪呢？”我抬眼看他问到，

　　“奇怪了，我们刚才去对面水塘那里转了一圈，后来我去买烟，让他先回来，怎么说也应该比我先到啊？”李昂疑惑地问。

　　“会不会在隔壁房间？”我说完立刻起身走到隔壁，李昂随后跟了出来，我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点亮了灯，房间里根本没有人，连床铺也没人动过。

　　“我跟阿婶聊了这么久，没听到大门口有人进来的响动，他应该是没回来过。”没等我说完，李昂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忙音，没有接通……”李昂边说边往门外走，我快步跟上说：

　　“林子里、山上的信号都不好，他可能走远了，你等着我，我去叫人来。”

　　“你别一惊一乍的，搞不好他只是在附近转悠，刚好走到了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还是我们自己先找。”李昂拦住我，接着又拨了一次盖迪的手机，还是接不通。

　　“那好吧，这地方我比你熟悉，你跟着我找，别走散了。”话虽如此说，但这几年新建改造的地方并不少，我有些吃不准，但是一想到盖迪可能迷路或者受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跟李昂来到他们之前到过的几处地方，大声叫了盖迪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两只手机发出的白色光束四处乱照，也没有任何发现，大约过了20来分钟，李昂再次拨打盖迪的电话，但是始终是忙音，我们这才着急起来。

　　“算了，我们先回去叫人，如果他真的去了山上，或者进了林子，靠我们两人找根本不行……你刚刚不是买烟去了么？那家杂货铺离村口最近，你赶紧过去问问有没有看到盖迪出去了？”如果只是误入林子，倒是没什么，我最担心的是他走到山上去了，虽说早就没野兽了，但山上草木繁盛，路本来就难走，何况还有几处断崖、溪涧，黑漆漆地失足摔下去，就算不高，也不是闹着玩的。

　　阿婶把一件外套搭在肩上，劝我别着急，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叫过来三个同村的伙计，之前其中一个亲戚也听到响动，来问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如实说了，他赶紧叫来了他的两个儿子，说是要帮着去山上找人。这样一来动静就闹大了，周围的几户人家都亮起灯来，陆续有人围过来看热闹，问东问西，整个过程中肖叔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就在这时，李昂从村口的小卖部回来了，我一见他就急着问：

　　“他是不是出了村子？”

　　“没有，老板说从7点半开始就没到有人出去，他要是真出了村，手机信号怎么会没信号？”李昂还是挺镇定的。

　　“你们也别着急，最多不过是走到山上、或者林子里迷了路，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我们分两队人，带上手电筒去找就行了。”阿婶叫来的伙计里，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的说。

　　于是我们也不再耽误了，李昂跟亲戚家的两个儿子一起去林子里找，我跟着三个伙计上山。上山的路修过，有些窄但不难走，两边都是茂密的毛竹林，我们走一段就停下来，我负责大声叫盖迪的名字，他们三个则用手电筒照着搜寻。突然，我听到远处传来声嘶力竭地叫喊声：

　　“我在这……我在这……”这小子还有力气叫得这么大声，应该是没什么事儿，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

　　“你别急，我们这就过来了，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冲着声音的方向大喊，正要急着过去，那个叫阿彪的伙计拦住我说：

　　“别急，跟着我们走，再过去有一条小溪，走得时候小心点。”

　　我走到近前才看清楚，这哪是一条小溪啊，分明是一条小河!一个伙计踩着石头就过去了，从对面给我们照着亮；另外两个人让我走在他们中间，我战战兢兢地，走得十分勉强，还差点滑一跤，幸好后面的人扶了我一把。

　　“年轻人要加强锻炼啊！”过去之后，阿彪拍拍我的肩膀说，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们是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发现盖迪的，他坐在地上，身上擦破了几块皮，右脚也扭伤了，阿彪检查了一下，说不是很严重，就让我搀着他赶紧下山。

　　“你说你半夜三更的，到山上来干嘛？一大帮人在找你，你知道么？”这种情况下，我肯定是要埋怨他的。

　　“当然是……散步啊。”盖迪故意用手臂勒了勒我的脖子，好像是在嫌我不给他面子。

　　“呵，你行啊小爷，你散步能把这么散成这幅德行，真厉害！”打嘴仗本来就是我们平时的乐趣之一，就算在这又黑又冷的山上也决不例外。

　　“什么叫什么德行，我才没事呢！你别扶着我，小爷我走一个给你看看！”话没说完，他就手脚乱动，挣扎着要自己走。

　　“你省省吧！脚都扭伤了，还要自己走，还嫌事不够多么？”我没好气地说。

　　“前面那段路很陡，我背你下去，你不许乱动。”走了一会儿，我看到那条斜坡。

　　“不要，你背不动我，还是我自己下来走！”盖迪很倔强。

　　“没事，阿彪哥在后面看着点就行，就一小段下坡……”

　　后来，我也有几次再背过他，不过记忆里，还是这一次印象最深，可能那时候我们没有经历过什么，对这个世界全然不懂，所以记忆才简单而清晰。每次当我抬头看向深夜里那几颗稀疏的星星，鼻尖呼吸到竹叶竹竿的清香时，我总能再感觉到他在我身上的重量，我的心也因此不会飘得很远。

　　我们几个走到山下的时候，看到肖叔带着另外几个人站在路上等，李昂也在，因为林子不大，他们找了一圈没有，马上就回来了。肖叔告诉他，山上的区域太大，如果等一会儿我们还不下来，他就只能再组织一队人去找了。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我觉得肖叔的脸色也不大好，这也难怪，大半夜的，把小半个肖梁亭村闹了起来，我这个肖家老七的孙子可真有出息。盖迪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一点负罪感也没有，跟几个伙计有说有笑的，还催着李昂给他们发烟表示感谢，弄得我跟李昂两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回去之后，阿婶拿了一些纱布，紫药水过来。李昂是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也不怎么会处理伤口，只是简单地用开水烫了烫纱布，给他擦干净伤口，再涂上紫药水消炎隔菌，扭伤的脚踝只能用红花油涂了，我爸教过我，红花油要搓热了才有功效。

　　“以后谁嫁给你可就有福了，这么懂心疼人。”估计伤口不怎么疼了，盖迪调侃起我来。

　　“那是，所以你赶紧介绍个美女给我认识，天天跟你们待在一起，对我的身心成长没有益处。”我的战斗热情分分钟被激起。

　　“肖大公子，我跟李昂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影响你发育了，你现在可要给我说明白了？”盖迪丝毫不示弱。

　　“你们两个无不无聊？”刚刚一声不吭的李昂突然发声，而且语气不善，我们两个都没敢接话，只听他顿了顿，又说：

　　“你上山干嘛去了？”

　　“啊……对了，正打算跟你们说呢！我不是自己摸到山上去的，而且我遇到一帮很奇怪的人……”盖迪一脸认真地说。

作者有话说

　　正文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