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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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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送郎上战场和二十一世纪远远不同,没有胸佩大红花身穿绿军装,将士们气质面貌也并不雄赳赳,刘家人混在送军的队伍中望着有些茫然的儿郎们,其实这些刚披上军装拿起长、枪的男人心里也是惶惑不安的。
都知道前方在打仗,平型关那边逃难过来的难民一波接一波,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此去究竟会被分派到哪里。
江思语忽然想起杜甫的兵车行,“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只希望结局莫和诗中相同。
“大郎,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自己注意身体,莫要冲在前头,战场上也别充什么英雄好汉,你父母还等着你回来养老呢。”江思语说完这句觉得喉中有些哽咽,于是侧过头去不再言语,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对刘大没多少情为何却会莫名悲伤。
“老大啊,听你媳妇儿的啊,好好保重自己,千万要平安回来。”刘家大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拉着儿子的手,千言万语诉不尽离别愁。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记得往家里写信。”刘家老二毕竟年岁小,也跟着自己母亲哭的眼鼻都红了。
刘大虽然木讷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真情流露,一个劲儿地点头保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一米八还多的大高个往人群中一杵哭得那叫一个显眼。
临行的号角声响起,周围的哭声都拔高了好几度,闹哄哄中一片“儿啊”,“郎啊”,“哥啊”,“弟啊”的呼声,可是不管再怎么呼唤也喊不停开拔的兵将脚步。
江思语这辈子第一次面对如此直观的别离场景,心中三分的不舍也让周围的气氛烘托出了七分,跟看悲剧似的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刘大一走紧随着没半个月镇上就开始有些乱起来,刘家老二辞了镇上工作回到村里,听说平型关那边战事一直胶着,且昭国这边负多胜少,双普宇越联军时常闯入关内劫掠,如今平型关那边出现大面积逃难的情形,都说平型关要守不住。
江思语心里也有些犯愁,在太平盛世中活了二十一年看个杀鸡都心肝儿颤,历史书上哪回写打仗不是到处都死人,遇到流寇,劫匪被砍死,政府抬高赋税被饿死,在这个人命如草的年代,死人简直太正常了,而且听说国内几个皇子的争储大战还没结束,而老皇帝又快嗝屁了。
老狼村因为地处山里依然还像往日般平静,这是个贫瘠的山村,村人们能关心得最远的也不过镇上的事,且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地里的收成。
可就在这样的安宁中老狼村迎来了一场劫难,是年十月金秋,平型关被攻破,双普国和宇越国的铁骑踏上昭国国土一路杀往西边国都,一小股敌军顺着山路挨村挨户收缴粮食。
那天江思语正好上山采蘑菇,十月的蘑菇已经不多见,她在山里转了半天也没采满半篮子,日头西沉时江思语挎着篮子正准备下山,走到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段正好能看见村子的一角。
好几处房舍处在熊熊烈火中,江思语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走水了,可是这走水也不能家家都走吧,况且农村各家各户又不挨着。
她站在山腰上极目远眺,发现村里几个黑影往来极为迅速,从外形上看有些像人骑在马上,江思语心里咯噔一跳,老狼村有头驴子都还是村长家的,上哪来这么多马?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村里出事了,江思语承认自己胆小,当时就没敢下山,抗战神剧里哪次不讲孩子死了媳妇儿被人糟蹋了,她可不正是个小媳妇儿呗。
在山上一直猫到第二天江思语见村里的火都灭了,也没有骑马的人影在村中横行才敢偷偷摸摸地下山。
当回到村里时心里又是咯噔一跳,要说这双普国和宇越国也简直太禽兽了,房子被烧了都是小事,一路上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地里没来得及收割的粮食全被付之一炬,这可是老狼村过冬的粮食。
江思语回到刘家,果然刘家的房子也被烧了,敌军简直比鬼子进村还可恶,将三光政策贯彻了个彻底,烧光,抢光,杀光。
一具尸体躺在刘家院门前,江思语不敢看,这辈子她还没见过死人,当初父母被送回来时就俩骨灰盒,其实她都怀疑装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父母,空难哪那么好找回尸体。
江思语害怕而茫然地看向这个昨天离开时还安静祥和的村庄,今天却彷如人间地狱。
“嫂子,你还活着。”身后响起一个人声,吓得江思语猛然回头。
原来是刘家老二,“二弟...”江思语颤抖着轻唤。
刘家老二往自己门口一看,脸上的表情立刻从看见江思语活着的惊喜神情变成目疵欲裂,大喊一声:“娘。”一把扑到院门口的尸体上,随后喉咙中发出悲恸的哭喊声。
江思语听他一喊娘,心里那点侥幸彻底被打破,没想到死了的真是刘家大娘,她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哽咽,刘家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太多文化思想也有些封建,可是对江思语却一直做到了宽厚仁慈,不仅照顾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娶进门后也没摆婆婆的谱,相反还可怜她一个富家女子落了难什么家务事都不让她上手。
接着后面走来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的刘老爹,当他来到院门前看见地上的尸体和伏在上面哭泣的刘家老二时默默背过身去抹泪,这个老实的封建农村大家长这个时候也绷不住悲声流泪。
后来江思语才知道原来当时刘家两父子正在地里干活儿,刘家的地靠近山脚,敌兵杀进来的时候他们见势跑得快逃进了山里,敌兵主要是抢粮,杀人不过捎带手也就没去追逃进山里的村民,于是两父子这才躲过一劫,逃跑途中刘老爹不幸摔伤了腿,不过这已经是万幸。
这次全村几乎家家带孝,甚至有倒霉的被屠了满门,连两三岁的小孩都不放过。
眼见十月正是收获的季节,家里存粮被抢光了不说地里敌军带不走的粮食也被烧光,十月一过马上就是冬天,全村接下来面临一个更加严酷地局面,活下来的人将没有一粒粮食过冬,村长无奈只得做出选择带着全村人逃荒。
刘老爹因为腿伤得有些严重无法跟着逃荒的部队走,父子俩在被烧毁的房子边上盖了两间小茅棚决定先养好腿伤再说。
这时候村长也并不强制村民一起逃难,只是大家结队走更加安全,全村人也不能留下来等刘家一家。
等村里人都走光了刘家老二才告诉江思语他们家在山里藏了粮食,这可把江思语乐坏了,一开始听说要逃荒她心里哇凉哇凉的,电视里演的逃荒的哪个不跟叫花子似的,苦点累点还好说关键逃荒也还是没吃的,什么啃树皮吃观音土,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当她跟着刘家老二去看了下藏在山里的粮食后心里马上不乐观了,就几袋粮食顶多够一个人过冬,可她们却有三个人,而且这里冬天还会下雪,如今房子也没有不饿死也得冻死。
“家里穷没攒下多少粮食,原本今年这茬豆子能攒下几十斤,可都让那群天杀的贼军给烧了。”刘家老二也知道这些粮食不够三个人过冬,心里也有些气馁。
“要不咱上山打点猎物,不都说秋天的动物都在养膘吗?咱们打点来风干。”江思语心想书上不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吗,那就从山上找粮食吧。
刘家老二重重一叹摇头道:“嫂子不知,打猎可没你想象中那么轻巧,以前都是大哥上山打猎,爹会点可如今伤了腿上不了山,而且就算是大哥在也不一定能打够过冬的猎物。”
江思语不知道就算是老猎户也不是说打到猎物就能打到,往往上山三五天空手而归的时候比比皆是,主要是工具太落后,二十一世纪用枪打都不一定瞄的准更何况是落后的手工弓箭,这就是猎户都不富裕的原因。
“哎,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空读几年书如今啥都不会,连家人都要跟着忍饥挨饿。”刘家老二颓丧地蹲在地上挠头。
江思语也默默叹气,她也算个书生,读的书比刘家老二多多了可如今却也想不出过冬的办法,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二弟要不你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没来得及跑的商户什么的,咱们还是跟着一起逃荒吧,最好能去南方,那边不下雪冬天山里至少还有些绿叶植物。”北方的冬季山上除了松树一类针叶树还绿着其它的都掉成了光杆子,到时候还真只能扒书皮了。
“可南方听说五洲之地的蛮夷也造反了,咱们这样过去只怕撞人枪杆子上。”
江思语一瞪眼惊问:“什么?南边也在打仗?那这昭国皇帝都干啥吃的?人民纳的税就养了一头猪吗?不对,是一群猪,还有那些当官的。”
刘家老二一听江思语骂皇帝是猪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四处看了几眼慌张地劝道:“嫂子以后可不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知道,这不没人嘛。”江思语摆摆手不以为杵。
没多大会儿江思语义愤填膺地又说道:“这皇帝老儿到底是有多招人恨,邻国都要打他。”
刘家老二苦笑,“嫂子这里虽然没外人可你也不能说这种忤逆之言,万一说顺嘴了小心让人听去,夫子常说祸从口出...”
“病从口入,我还没缺心眼儿到人前说这些,更何况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谁还有心思来管我。”江思语一通抢白。
江思语和刘家父子讨论了半天后还是决定逃荒,但不能一家人单独上路,最好找个富户搭伙儿,这个时候大家都扎堆儿逃难,他们自己有粮一般人家都不会拒绝和他们扎堆儿的。
当初没和村里人一起逃刘家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村人都是一穷二白就他们家有粮,这个时候肯定会招人埋怨,刘家这也是防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