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话诡说》璃莫丝占

1、Page.1 瞎子

　　楔子
　　“下面为您插播一则新闻快讯。本台消息，于今天下午2点50分至4点30分之间，北秀区漂流谷以东，一场罕见的暴雨导致漂流区内发生山洪事故。其中十一位游客仅有一人生还，目前已送往第二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输液室里，一个刚给病人拔完针的女护士朝另一名准备交班的女护士挑了挑眉：“喂，电视上说的是下午送进来的那位吗？”
　　正在打包医用垃圾的女护士点点头：“是啊，20岁左右的女学生。不幸中的大幸吧。另外那十个人听说致命伤都是内脏受到猛烈撞击致死的。捞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尸体了，直接就送去了太平间。相比之下她就也不算太糟。虽然下了病危通知书，可是脑缺氧什么的...其实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就看她能不能度过危险期了。”
　　“哎！我就不懂了，这漂流有什么好玩的。我听楼下急诊科的朋友说他们这十一个人都是西通财经大学的学生，还都是同一班的。这样就去了十个人...真是造孽啊！”她瞄了瞄手表，已经6点过一刻了...想想下午来认尸的那些大家长，好似还在太平间那闹了一场。因为不是她的值班时间，让她没凑上那热闹，本来还想问问八卦一下的，可那个准备交班的女护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副准备要去更衣室的样子。
　　只见对方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先下班了，你别那么八卦，忘记上次例会护士长怎么含沙射影的说你了？”
　　被说教的那护士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可在那同事走远后，她便一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切，就你不八卦！”

　　第一章

　　我觉得我疯了......在逐渐明晰的视线里我看见一只穿着白色职业套装的袋鼠，黑色的鼻子已经凑到跟前。它瞪着狰狞的大眼张着嘴，似乎马上就要将我撕碎啃食，我惊恐的挥舞着双手，但已经全身颤抖的我，根本使不上力气。有谁紧紧的扣住了我的手！我呜咽着发出破碎的尖叫，然而它食指指节上熟悉的疤痕却告诉我，这是母亲的手...是人类皮肤的触感！
　　“医生！医生！我的女儿醒了！她醒了！”这是母亲的声音...可我不敢再看，于是闭紧了双眼。可是还没等我冷静下来，我的下眼皮便被翻开，我不可自控的挣扎着...但他还是顺利的把我两个眼睛都翻了一遍。模糊中我看见一个穿着医生白袍的花猫......
　　他语气温和的说：“你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咬紧下唇沉默着，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是当时被水流掩埋的恐惧，我没死，我活下来了...相比之下，‘疯了’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不说，谁又会知道我疯了？大不了，以后......以后，我就当个瞎子吧......许久，我终于颓然道：“我，看不见了...”
　　听到我的话，医生似乎也顿了顿：“嗯，你昏迷了两天才醒了，身体机能还在复原，可能只是暂时性的失明不要太紧张，明天再给你安排详细的检查，今天先好好休息吧。”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被子，安抚着。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想我应该笑着回握她，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会没事的...又或者问她是不是不眠不休的照顾我，现在累不累，要不要去找个空床位休息会儿？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暗地里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我的母亲，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我的母亲不是袋鼠，她是人...我也是......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阳光很明媚，透过干净的窗台探进来。这时我才发现，我住的是单间的病房...看着如同酒店般的布置我皱紧了眉头。母亲虽然是会计事务所的老板，但以家里的经济水平，住这样的病房显然是不合理的。
　　母亲不在，但被褥上有一个凹进去的印子。大概，在我昏迷的期间...母亲都是这样趴着睡在我旁边的吧。心头是沉甸甸的酸...我吸了吸鼻子，掀开被子下了床，床边没有鞋子，我只能赤着脚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台上有面镜子，于是我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可是镜子里没有人！没有我！除了正常的反射，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我大张着嘴，可空气却似乎越来越稀薄了。
　　脚一软，我便直直的跌坐到了地上。那干净的镜面就像是怪物憎恶的嘴，只要稍有不慎我就会被吞噬掉！我慌张的往后挪。然而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扑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却已经来不及盖住我苍白的脸，我只能闭着眼睛装睡。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别慌！没事的！别慌！
　　“先坐坐吧，孩子还没醒呢。”母亲的声音有些莫名的嘶哑。他们的脚步声停在窗边的沙发前。
　　“当年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说话的是一个陌生至极的男人，声线似乎在冰水里泡过，很严肃，也很冰冷。
　　“你呢，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母亲的言辞中带着讽刺的笑。然而他们的对话却让我还惊魂未定的心又提了起来......
　　“彩琪，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所以现在...请你给个机会我补偿吧。我也不指望安璇会叫我爸爸。我只是想让孩子过得好，过得开心......”
　　爸爸！？我握紧了拳头，努力的整理着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从小我的母亲便说，在我还没有出生前我的父亲便已经去世了。每次只要提起有关‘父亲’的字眼母亲的心情都会随即而变得阴郁起来，所以在我懂事后就没有再提起过。再后来，看到同龄人的父母离婚，看到那些所谓的‘父亲’为了年轻漂亮的二奶抛妻弃子，我就开始庆幸，庆幸我从来没有过父亲。
　　死亡并不是人所能逃避的，所以即便他没有陪伴我成长，我也感谢他曾赐予我生命。
　　但如果说，我没有父亲是因为我是私生女，他有他的家庭。那我拿什么理由去宽恕？你过得舒心，过得逍遥自在，而我和母亲却要去为你一时的潇洒埋单？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我突然很想知道，这样的父亲会是怎样一个丑陋的样子？
　　他穿着棕色的皮鞋，深灰色的西裤上是布满深灰色鳞片的爪子，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我还是能清楚的看到那像镰刀似的勾着的利爪。浅红色条纹的长袖衬衫被仔细的挽起，领口处裸露出来的依旧是布满鳞片的皮肤，向外凸着被布满丘壑褶皱的皮肤包裹着还能四处旋转的眼...裂到脖子处的嘴...他的鳞片甚至还能随着环境变换颜色！这是一只变色龙。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看着这样的‘生父’我只是觉得解恨又恶心！
　　“如果当时安璇她不是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想着要让她跟自己的父亲见上最后一面，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们还有个女儿。医院的事，谢谢你了。可我不希望你用父亲的身份接触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母亲的语气很决绝，我顺着声音朝她看去，她还是一只袋鼠。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是条浅蓝色的及膝裙。
　　“我明白的，就说我是你的朋友吧。”他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天蓝色的玻璃茶几上。在接触桌子的瞬间他的爪子也变成了与桌面一样的颜色。“这里是姚宇集团5%的股份，我已经签名转到了安璇的名下，不要拒绝...就当是康复礼物吧。”
　　“不要拿你妻子家族的资产来侮辱我的女儿。明天我会把她转回到普通病房。待会等她醒了，你们说过话就请你回去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站起身，她夺过桌面上的文件干脆利落的把她撕成两半。我看到那只蜥蜴全身的鳞片立刻变成了刺目的红。嗯，这是生气了！我在纸片撕拉的声音中闭上眼。片刻后，我听见抽水马桶的声音。
　　那份合约大概已经被母亲送到化粪池了...心情莫名的有些报复的愉悦。于是我紧绷着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有脚步声向我靠近，很奇妙的，我就是能认出这是母亲的脚步声。母亲轻轻的推了推我，她说：“小璇，醒醒。”
　　我装着迷糊的样子打开眼睛，在看到母亲那袋鼠的模样后，又失落的闭上了眼：“嗯，我醒了。”
　　“妈妈的朋友来探望你了，起来跟叔叔打个招呼好不好？”母亲的声线变得很柔和，完全没有刚才跟变色龙对峙时的硬气。回想起刚刚被气得浑身通红的变色龙，我解气的笑了笑，也不看他，只是模仿电视里的瞎子，闭着眼睛自顾自的说着：“叔叔，你好。谢谢你来探望我。”
　　“小璇你好，你的眼睛...”我听到了他的抽气声，还有他语气里不可置信的震惊。
　　“医生说可能是脑部缺氧的后遗症，今天会安排详细的检查，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快回去吧。”母亲的态度很强硬，显然根本没有让我再跟对方搭话的打算。我也不说话，只是正着脸笑，也不管是冲着谁笑。
　　“呃，好...好。等叔叔有空了再来看望你，待会我去跟医院交代一声，让他们给小璇安排最全面的检查吧。”他的声音藏着尴尬，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听到了他叹气的声音还有他远去的脚步声。
　　母亲在床边坐下，她摸了摸我的发顶：“快9点了，起来洗漱吧，待会还得去做检查，鞋子在这里。来，妈妈扶你。”我听到了塑料袋的声音，脚上被套上的拖鞋有些硌脚，大概是新买的。
　　我就着母亲的搀扶闭着眼一步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在触摸到洗手间的门口时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我看见的人，都不是人的样子。所以即使我看见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还是能慢慢接受的，至少，我和大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我看不见自己...那种‘我是否存在于世界’的假设命题突然闪现在脑海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在笼罩着我...让我不敢深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小璇，没事的。昨天医生不是说了吗，失明也许只是暂时性的，都会好起来的。”母亲的手在我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很温暖，就像小时候我作了噩梦哭闹不停时一样，母亲总是温和的告诉我不要怕...鼻子一酸，我不争气的流下泪来。
　　是啊，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睡醒了，噩梦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