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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浮世欢,风月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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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知道战火总会蔓延到这里,或早或晚,她并不是毫无准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然而到了那一天,她才知道,越是谨密计划的事情往往越是会出乎自己的预料。
打乱她的节奏的,是那个人的再次出现,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人。
长生的余光瞟过沿路驻扎的军队,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与焦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和铁锈混杂的味道,惹得她一阵阵的难受,刘青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是握着了长生的手,她的手心尽是凉汗,刘青山还没拿出来手帕帮她擦拭一下,车倏然停了下来,长生甩开了他的手,阿和下车给长生打开了车门,长生犹豫了不过二三秒的时间,倾身而下,她挺直了身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尚安的人都守在一边没有动,倒是日军的人引着她进了屋子。
她侧过头,想要对刘青山说些什么,顿了一下,还是沉默的跟在那引路的日本人身后,这也是奇怪的事儿了,她进自己的地界,还要叫别人给带路。
走到门口,陆长生脚步忽的停了下来,那日本人立即折返过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问她是什么情况,长生眉头一挑,做了个摊手的手势。
“陆先生从不让人搜身。”刘青山代她说话。
那日本人似乎很是嚣张,一把将被在身后的刺刀扭到身前,面露凶色。
长生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眉梢,浅笑着,刘青山立即从腰间摸出把手枪,刘青山这么一动作,周围尚安的弟兄纷纷都掏出抢来,几个日本人登时紧张起来,两边人僵持着。
长生回头看了眼青山,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仍旧没放下枪,长生从衣服里掏出把手枪,摊在手里,伸到那日本人面前,刘青山一声令下,尚安的弟兄统统都收了枪,那日本人将信将疑的把长生的枪收了过来,他刚要碰长生的身子,一柄枪登时顶在他脑袋上,长生走到门前,轻轻的扣了扣房门,一声粗哑而蹩脚的中文传了出来。
“进来。”
长生摆手让刘青山留在门外,她一个人进了房间,一进屋便扣上了房门。
长生站在门口,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那个日本军官,他身边站了四个士兵,另一个军官坐在沙发上,他身边站着位翻译,只是粗略的一打量,她的目光落在那直视着她的军官身上,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陆先生。”他的语调很奇怪,长生听得很不舒服,“我是负责这一区域的大佐,我叫近藤藏。”
“近藤大佐,你好。”长生背着手离他站的很远。
近藤藏在桌上摆了把武士刀,他双手轻轻的覆在上面,“我们初次见面,我想是要送些东西的。”他拿着那把刀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长生面前,长生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长得不高,却很精神,脸颊有一道长疤却不显得狰狞,他双手托着那把武士刀,正色的望着长生,“我一直希望你们知道,我们不是在进行军事占领,而是在传播这种精神,武士道的精神,我们想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和的大东亚共荣圈。”
长生笑而不语,并没有打算接过那把刀。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长生背着手,先开了口,“近藤大佐,我是个商人,只谈生意。”
“谈生意要有个能谈的下去的前提。”近藤藏也不愠不火。
长生叹了口气,“我谈了这么多年生意,只知道这你有钱,我有货,就谈的下去。”
“一直听说陆先生干脆。”近藤藏收了那把刀,他转过身子,走回桌子旁,双手将那把武士刀恭敬的放回了桌上,“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我以为和大佐交流会有语言障碍,现在看来,方便得很。”长生站在那一动不动,背后的衬衫已然湿透了,她故作镇定的看着近藤藏,露出一副挂在皮肉上的笑容。
近藤藏转身,他面无表情,长生也没法揣测他的心意。
“我来找陆先生的原因,你应该明白得很。”
长生轻微的咳嗽了两声,“其实大佐不需要来找我,我自然也会过去找你,为皇军服务是尚安的荣幸,这事儿根本不需谈,您说怎样就是怎样。”
近藤倒有些吃惊,吃惊过后带着些许鄙夷,“像陆先生这么好说话的人可不多。”
“做生意,讲求的是不吃亏,和您合作,怎么都不会吃亏。”长生抿着嘴唇。
“我好像知道,陆先生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原因了。”
“大佐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您去看看货。”长生勉力的撑着身子,尽量不低头看近藤藏的脚下。
“谈得拢自然什么时候都方便。”他拍了拍手,后面的几个人立即围在了他身旁,他用日语对他们说了几句话,随即又把目光移到了沙发那边,那个军官立即站起身来,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容清秀,并不像个当兵打仗的。
当长生真正把目光落在一旁的翻译身上的时候,她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空了一拍,眼前霎时间就黑了一下,比起长生,他倒是神色如常,甚至与她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将那压抑的万千情愫一股脑的全然倾泻而出。
他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嗅觉,她的脑子恍惚的不容许她进行任何思考,她太庆幸,太庆幸才认出了他,在这种关头,遇见他,仿佛是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大佐,您走好。”长生机械的送他出了门,大佐一走,刘青山赶忙进了屋子,他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赶紧前后检查着,庆幸长生没事,长生仿佛被抽走了力气。
“关门。”长生嘴唇惨白。
刘青山赶忙关了门,把长生扶到一边的沙发上,“怎么回事?”
长生闭了眼睛,不断的深呼吸。
刘青山从这个角度看到长生的办公桌后面倒着个人,遍地是血,已经从桌子底下流淌出来,他赶紧过去看了眼,那人被削断了脖子,血糊了满脸,是尚安的守夜人,估计是他们进来的时候挡了路。
刘青山拿起桌子上的武士刀,从刀鞘口那溢出点红,他抽开那把刀,沾血的刀刃将他的面容映照的模糊不堪,刘青山合上了刀鞘,把它扔到一边,坐回到了长生身边。
他将长生攥紧的拳头包在手里,“好些了么?”
长生闭眼点了点头,又吐了口气,才睁开了眼睛,“窝囊,服从,懦弱,我其实可以让他走不出这个门。”
“结果是什么呢?”刘青山叹了口气,“这一时的退步是为了积蓄力量来一次更大力的冲击。”
长生沉默着,她身后的衬衫因汗透变得湿凉。
晚上,刘青山赶紧驱车去了沈家,沈老爷子挥舞着拐杖,胡子气的一抖一抖的,就是要去和那些个日本人拼命,一家人都使劲的拉着他,刘青山到了才稍微歇了下来。
老爷子剧烈的咳嗽着,好似要吐血一般,满面通红,“青山,我们可不能低头啊,我们可不能低头啊!”他使劲的敲着拐杖,地砖都好似要被震碎了一般。
“爷爷。”青山赶紧抚着他的后背顺气,“别冲动,这么冲出去还不是直接撞在人家枪口上。”
他赶紧叫沈言书倒上杯茶,一个劲的安抚沈老爷子的情绪,待他稍微平顺下来了,刘青山赶紧把沈言书拉到一边,低声嘱咐他,“学校先别去了,也叫雅文不要出去,长生从尚安派了人过来守着,平时要买点什么东西你就打发那些人过去。”
“长生呢?”言书问道。
长生一天下来太阳穴一直突突的疼,总是带着眩晕感,她想着到家先上楼换件衣服,才推开门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她第一反应把门抵住,一股强力猛地把长生拽进了房间,她惊慌之中正想喊人,却被反手捂住了嘴,她被死死的顶在房门上,一点也动弹不得,当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与她相视的一瞬,她便放弃了挣扎,那一瞬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愫,她登即红了眼眶。
他死死的顶着长生的身子,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见着长生红了眼眶,他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捂着她的口鼻的手卡住了她的下颌,低首猛地攥住了她的双唇,长驱直入的扫荡着她的唇舌,带着狂躁和不满,似乎把那些怨怼都含浸在这个吻中,他口中的烟草味儿勾起了长生的烟瘾,她不断的汲取着那种异样的芬芳,谁也不肯饶过谁,长生终究斗不过他,一口气被他堵着了,喘不上来,使劲的捶着他的胸口,他松了长生的唇舌,抬头看着嘴唇红肿,头发凌乱的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长生缓了口气,才吐出那个一直无法与人道出的名字,“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