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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遗忘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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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之地狱的寒风猛烈地呼啸着,不仅影响了人的听觉,卷起的碎屑也影响了人的视觉。在勉强看见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型挂件之后,雅柏菲卡不得不在寒风中重新阖上双眼。不过,凛冽如刀的寒风在他那张白皙的脸上逗留,留下一道道冻伤的红色痕迹,并未因他不在乎而不伤害他。
雅柏菲卡的衣裳非常单薄亦非常贴身,完全遮挡不住衣裳下那些线条分明的肌肉纹理。顾影然非常有兴致地顺着那些纹路抚摸着雅柏菲卡的后背,感受着还未成型的手上传来的奇怪触感。这种触感是一种非常新鲜的视觉和触觉的刺激。顾影然在冥界飘荡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和触摸到如此特别的存在。她很珍惜。所以她的力度很轻,就像一名收藏家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收藏品。
比起顾影然的新奇和无知,雅柏菲卡有种复杂和矛盾的心情。被冻僵的身躯明明应该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一道的温暖滑过后背。这一点点的温暖就像冰天雪地之中燃起的一堆堆篝火,猛烈地炙热着他的心。
人型挂件很重,压得他动不了、起不来。他想让那个挂件离开,但他留恋着那点可以给他的身体带来甦醒的温度。身为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雅柏菲卡对于自己想要依靠别人的力量而让自己恢复的心理表示万分唾弃。但是,那一点点微弱的温暖就像有着魔力一般,令他眷念不已……
时间就在一个战士的纠结和一个人型挂件的各种好奇之下慢慢流逝。冰之地狱的寒风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给唯二清醒的人展现了出一片苍凉的白色世界。
耳边没了风的呼啸,雅柏菲卡试着睁开眼睛站起来。在用力的一瞬间,雅柏菲卡有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想要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臂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一动也没有动。他又试着动了动脚和身体的其他地方,结果也是一样的糟糕。
全心全意、不断尝试的雅柏菲卡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整个躯体就像得到解放一般轻松了不少。还没来得及反应,雅柏菲卡就听见人型挂件的声音。
顾影然满怀遗憾地说道:“这也没什么用啊。醒不过来,再好的家伙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顾影然对雅柏菲卡的身体失去了兴趣。她停止了毫不自觉的无礼举动,没有继续趴在一个男人身上“研究”这个男人的身体构造。
说者无心,听者确是有意的。雅柏菲卡听到了“他们”二字,像是受到什么启发似的看向不远处的冰之世界。
即便是见惯了死亡的圣斗士,在看到骷髅的一瞬间,雅柏菲卡也生出一种来自灵魂的悲伤的感慨。
“他们,是什么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雅柏的脸部肌肉是僵硬的,语音也是带着几分含混不清的。但是顾影然这个孤独地飘了几百年的家伙莫名地听懂了。
“他们吗?我也不认识。听说来到这个冰之地狱的家伙都是对神明不敬的人类。”
冰之地狱,对神明不敬的人类!该不会是……比起刚才的纠结,雅柏菲卡如梦初醒。他耗尽所有的力气控制身体,十分吃力地用僵硬的手臂将自己的身躯半撑起来。在看清一个个头颅被嵌在白色的冰里时,雅柏菲卡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情绪。如果不是脸部肌肉被冻僵了,他的表情也绝对会是悲伤的。
“雅典娜的圣斗士,为人类和大地上的爱和正义而战的圣斗士,最后的归宿竟然是这样的地方。”死前浴血奋战,受尽无尽的痛苦,死后依然得不到长眠和安宁。这是何等的悲哀和绝望。
忽然,低喃着的雅柏菲卡猛然睁大了眼睛。如果这里是圣斗士的最后归宿,那这片冰原就埋葬着……
不!不可能!
雅柏菲卡猛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控制不住冻僵的四肢而狠狠地摔回了冰面上。然而,越是摔回去,雅柏菲卡越是想要站起来;越是想要站起来,雅柏菲卡越是会摔回去——如此循环往复地制造着响动。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顾影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但“哐当”地声音不停地传来之后,顾影然不可能还把那当成错觉。
转身,回眸!顾影然伸出手臂,指着雅柏菲卡,口中只发出“你你你你你”的声音。她的舌头打了个结,思维也打了个结。
“鲁格尼斯,老师……”雅柏菲卡的视线在那些骷髅头之间徘徊,完全无视了顾影然的存在。
顾影然眼睁睁地看着新朋友在这里浑身发抖,看着新朋友抬起右脚,却因为重心不稳而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看着新朋友那张好看的脸因为摔倒而出现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顾影然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流出来,然后迅速凝结成冰,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却不大的撞击声。
顾影然呆呆地看着那个倔强的身影,看着那张布满伤痕的脸,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的一个陌生的影子来。眼前的人和脑海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顾影然在自己的记忆中看见了映红的天边,看见天边落下一地流光,看见红色的花瓣在流光中飞舞,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流光的照耀下一步一步朝她地走来……
心的位置泛起一阵阵抽痛。顾影然结巴着问道:“你,你是谁?”呆愣和打结的思维已被心痛和似曾相识的感觉所替代。
雅柏菲卡并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关心这个陌生人说了什么。他只是重复着摔倒,起来,再摔倒,再起来。
“够了,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那应该要怎样呢?明明在这冥界的八狱之中,比这个人惨的有很多,为什么只对他的惨状感觉到难过呢?
“我一定认识你。”顾影然得出了这个结论。可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也不记得有关于他的一切。搜索记忆,没有结果。顾影然觉得自己的内心缺了一角,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她使劲地思考,使劲儿地想,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记忆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和这个人一起被遗忘了。
雅柏菲卡对顾影然的话置若罔闻。好不容易才能够站稳的他如同机械一般慢慢地靠进那些骷髅,想要确认这些骷髅中是否有他认识和熟悉的人存在。
“你,你没事吧?”顾影然连走带飘地去到雅柏菲卡身边,想要去扶他,却在看见那双焦急的眼眸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顾影然呆呆地看着雅柏菲卡的眼睛,内心缺失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寒风,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寻找中的雅柏菲卡不知不觉地全身发抖。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就像戈壁里的一株可怜小草。它在风的摧残中坚韧地生存着,却又很可能在下一秒就被狂风无情地折断。
必须让他离开这里!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他离开?顾影然看了看就像失去灵魂般漫无目的的人,内心焦急无比。
这时,风声之中夹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金属和冰面摩擦的声音传进顾影然的听觉系统。顾影然条件反射般地害怕起来。
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顾影然飘到雅柏菲卡耳朵旁说道:“听着,你必须离开这里。”
“老师……”在哪里?
这家伙,完全没在听啊!顾影然生气了。
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而新人朋友还毫无自觉。顾影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着急地伸出双臂,死死地拽着雅柏菲卡的胳膊,然后努力朝着那个声音的相反方向飘去。
也许应该感谢那副刚凝聚出轮廓的躯体让她可以碰触到别人,又或许应该感谢顾影然曾在雅柏菲卡的“梦境”里做过同样的举动。反正,结果是雅柏菲卡没有主动去甩开人型挂件的拖拽。
巴连达因去而复返。原本用来埋葬圣斗士的冰坑如今只剩一些冰的碎屑,巴连达因扬起头,全身泛起紫红色的微光。冥衣的翅膀在这种微光之下发出“嗡嗡”地振动。
这是狱守的特权。冰之地狱的寒风在冥衣的振动中安静下来。地狱变得清晰可见。可惜,巴连达因还是没能发现那位能在冰之地狱的寒冷中逃脱的圣斗士。
“看样子,不仅仅是卫兵们报告的那三只小虫子闯入了冥界。”巴连达因理所当然地认为有个实力强大的圣斗士隐身于暗处,救走了那个除了脸以外都不值一提的圣斗士。
“太可恶了!”巴连达因的鹰爪肆意地挥动,绝招“生存的欲望”将地狱的冰和骷髅弄得粉碎。作为冥界第八狱的狱守,竟然让犯人从第八狱逃走了。这是天哭星鹰身女妖的耻辱。
如果那个逃犯能够安然地从第八狱逃到冥界入口,想要离开冥界,回到大地上的话,就必然要经过黄泉比良坂。发泄过后的巴连达因转身离开,决定“守株待兔”。他离去时的脚步声变得沉重了不少,全然没了来时的悠闲和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