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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觉醒,远古凶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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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命乾飞入东洲地界。
衣裙飘动,细纱浮摆,女子妙态怡然,站在命乾的背上,面如芙蓉,姣美似月,只是她脖子上系的白色绷带有些不太入眼。
要嘉誉珀昂立其前,目视前方蜷蜷浮云,面色阴郁,口中缓缓启语,道:“到了游缪山,见了我父君,不要乱说话。”
水谷鱼:“是舅舅要见我?还是你自作主张?”
“你不需要知道。水谷前路难行,你总有一天会来求助我要嘉氏,我念在父君和……大哥的情分上,才与你多说几句,你最好注意一下跟我说话的态度。”
“如果不想说话,不屑待我,何不把我放归大陆,我自己会走。”
要嘉誉珀冷眼瞥向她,问道:“你要走着去游缪山?”
水谷鱼言辞振振地回道:“不会由你摆布,我自然是回我的水谷。”
“由不得你。”要嘉誉珀转身抓住她的左肩,狠狠地锢紧,继而挑衅似的说道:“没有了你哥哥,是不是觉得举步维艰?”
水谷鱼横眼扫向要嘉誉珀。几百年了,他的胸襟还是如此狭窄。从前水谷鱼仗着水谷习城和要嘉续两位大哥哥的偏护,欺负过要嘉誉珀几回,没想到他竟然怀恨至今。
水谷鱼厌恶地拍开他的手,道:“往生河边,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你最好注意一下跟我说话的态度。”
要嘉誉珀额上的青筋一挑,似要发怒。正在这时,这片天空之下的大地传来巨大声响,几阵低沉粗鲁的猛兽怒嚎冲上了天霄,震进他们的耳中。
这骇人的震吼使得出自瑶海海底的命乾飞兽都不禁打了一颤。
“珀,是红谷村!”秋菊指着下方黑烟滚滚的山谷颇为焦急地说道。
红谷村只是东方的一个人族小村,傍谷而居。说普通但也不普通,谷中封印着远古凶兽篪,几万年来一直平安无事,今日却震动了天地。
水谷鱼身离红谷千米之远,虽然灵力全无,但也隐约听到那绝望死逢之人传来的连绵惨叫。
要嘉誉珀神色一黯一紧,迅速驱使命乾飞往红谷。
水谷鱼发觉他的异常。他一向高傲自持又极度残忍,除了追求强大和战绩之外不会关心任何人与事,他怎会如此紧张一个小小的人族村落?
“凶险未知,不可贸然前去!”水谷鱼意图阻拦要嘉誉珀,却被他一个眼神狠狠瞪回。
“闭嘴。”
短短两个字,像一把杀人利刀架在她的脖上,她若再次阻挠他必不留情面。
命乾载着三人下临红谷村。
浓烟滚滚如雷,断壁碎瓦,萦绳摧树,血肉残肢,哀哀无声,疮痍恹恹,惨绝人寰。
一个还未死透的男人,斜趴在枯黄的草堆上,嘴里发着奇怪的声音,不停地喷出红黑色的血。他腹部以下身躯不知去了哪里,粘稠的肠子因重力作用掉了出来。
水谷鱼不忍再看,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尸体死状更为惨烈。
秋菊上前查看那个男人的伤势,说道:“断口是被撕咬的痕迹,难道这里被厉害的野兽袭击了?”
“篪……篪……”那个男人还留有一点意识,竭尽所能地说出口,双目瞪得极凸,眼中布满了红丝。
秋菊大胆猜测道:“篪兽?”
“啊——”男人听到篪兽后面色惊变,大叫过后瞬间变作一副惨白僵体,气绝而亡。
秋菊:“难道神女沐的封印解除了?”
“吼——”
谷中再次传来那骇人的吼声,不同在天上听到的,此刻轰隆大作的死亡威胁感直击水谷鱼的心口,令她浑身发颤。
水谷鱼:“要嘉誉珀,此地不能久留。”
“怕死就给我滚远!”要嘉誉珀愤怒地回应了她,竟然不顾脏污,一具一具,翻找着地上的尸体。
水谷鱼怔在原地。凶兽的吼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在她的身后。
秋菊跑遍角角落落,几番寻找下来毫无收获,便对要嘉誉珀说:“到处找过,未发现辛姑娘的踪迹。会不会是去后山采药了?”
“你们在找辛姐姐吗?”一个声音从不远的篓箕里发出来。
要嘉誉珀踢开那篓箕,将小女孩从里面揪了出来,问道:“她在哪里?”
“帮我把我的神符从那间屋子拿出来,我就告诉你们。”
要嘉誉珀看向女孩所指的屋子,墙体已被撞坏,坍塌如一堆烂泥,连个进屋的入口也没有。
“你的神符长何模样,在哪个方向?”秋菊问道。
女孩说:“红色。就在右边的卧房。”
秋菊立即动身,从断墙里找到了红色神符。
女孩接过神符后说道:“辛姐姐带着大家去了山上。”
秋菊怀疑她话中真假,便问道:“你为何不跟她们一起走?”
“我回来找我的神符,那是娘给我求的,可以保护我的。”
“秋菊。”要嘉誉珀急呼一声,准备离开。
“吼——吼——”
巨大的兽音震荡山谷,身后的土地“砰”地发出地裂的声音,耳后飘来阵阵湿濡的热风,低沉的喘息声在众人的耳边盘绕。
水谷鱼看到秋菊眼里的惊愕。
她缓缓移过身看向身后。庞大的四肢如天柱高立在前,往上是黑黝的兽毛和肌肉,再往上是一张血盆大口。
“真是篪兽!”水谷鱼高呼一声,大惊失色。
被丰水监一夜灭城的鬼山氏所出的《山鬼录·远古篇》中记:有魔兽曰篪,生于洪渊,大凶也。篪象如狮,大物也。四足有力,其力可令树倒山摧……篪鲜出没于东洲、中原,常食野兽与人。远古末年,神女沐禁之于红谷,沐逝矣。
要嘉誉珀上了命乾,秋菊拉着水谷鱼跑向命乾,三人准备立即离开。
“诶,你们带我一起走啊!”小女孩抓着手中神符对他们喊道。
篪兽低低怒吼一声,双眼发光,四足奔跳如雷,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牠的爪下,没有一个生物可以逃脱,即使是六合八荒天下无敌的神女沐也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才将牠镇压了几万年。
“抓住我!”水谷鱼对那女孩伸出手,紧紧地抓牢她,也将她拉上了命乾。
篪兽速度极快,迎面追来,快要触及到命乾的后躯。
命乾飞兽猛打一阵冷颤,岌岌然展翅高飞,脱离了地面。
篪兽跃起三丈高,前爪重重一挥,怒要把命乾兽打下来。
要嘉誉珀命令道:“去山上。”
命乾奋力地往上攀飞,篪兽跳上半空未抓到他们,仰天狂吼数声,接着“砰”地一声坠落在地,巨大四肢撞碎地面,裂开四个大洞。
秋菊向下张望,发现篪兽快跑追来,说道:“珀,牠追来了。”
要嘉誉珀面不改色,双眼直视上方山路,心无旁骛,只为找到一人身影。
命乾一听篪兽追来,额上不禁冒下斗大汗水,喉中发出短促尖锐的鸣声,眨眼间,牠扬翅飞去几里,只一会便寻到了山顶稀稀疏疏的人流,于是收翅落在山中空地。
人流中,一抹清冷的背影亭亭而立。
要嘉誉珀一眼认出了她,走下命乾向她慢慢走去。
“辛儿。”他柔情呼出一声,等着她回头看他。
水谷鱼好奇,自视甚高的要嘉誉珀竟然会在乎一个人类女子。
那女子转过身来,水谷鱼本以为是个绝色,却没想到看见的是一个神情全无,双眼空洞的女人。
那女子好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要嘉誉珀面对她的时候却是笑意融融,毫无神族公子的架子。
“辛姐姐——”和水谷鱼一起逃命而来的小女孩向那女子跑去。
水谷鱼也走了下来,跟到了要嘉誉珀的身后。
辛儿看见水谷鱼,表情竟有略微变化,她盯着水谷鱼的脸好久好久,才将目光移到水谷鱼脖子上的绷带,问道:“你被咬了?”
她说话的语气同样是与她的外表一样,毫无感情,淡如鬼魅。
“不是,这个,是被别人抓伤的。”水谷鱼回道。
“还在流血,我帮你看看。”
“不……不必了。”水谷鱼注意到她的手里挎着一个装满药草的篮子,看来是个懂些医术的女人。
水谷鱼拒绝了她,她的神情竟变得失落。
看来她也不是一个毫无情绪的女人。
“辛姑娘,篪兽跟着我们追来,这里不安全,跟我们公子回东地吧。”秋菊说道。
村民们听到篪兽因为这些人追来,愤怒地对他们指责道:
“我们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你们是不是故意引牠上来,想害死我们!”
“啊——我的娘啊,这下真的死定了!”
“呜呜……”
村民们陷入了恐慌,抢地痛哭。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要嘉誉珀冷冷冒出这句话,拉着辛儿的手准备离开。
“堂堂要嘉氏公子,竟然这样对待他的子民?”人群中有一个女声亮起。
水谷鱼循声望去,看见一袭烈焰红衫,白颈红唇,桃眼如星,蛾眉豪蹙。
“阿雪姐姐。”小女孩叫着这个女人的名字。
村民听到来人竟是要嘉氏公子,不敢再对他无礼,纷纷跪地伏倒在他的脚下,乞求道:
“求大人救救我们——”
要嘉誉珀无视地上跪拜的人们,望着那红衣女子说道:“覃山雪,你怎么在这儿?”
“公子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要嘉誉珀看了水谷鱼一眼,对覃山雪嘲讽道:“当年水谷习城旁边的红颜佳人,谁会不记得?呵呵,为了一个死人放弃了覃山族长之位,竟然在我东洲漂泊,是为何意?”
“你才是死人!”水谷鱼对其怒道,接着看向那人群中的覃山雪,心中百感交集。
覃山雪也看见了她,脸上顿时欣喜,跑出人群来到了她的面前,却不敢搭话。
“阿雪是我的朋友。”辛儿说道,清冷的眸眼盯着要嘉誉珀,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
要嘉誉珀回道:“好,我不理她。你跟我走吧。”
不远处的山体震塌,怪兽的叫声由远及近传来,越来越猛,即将逼近眼前。
村民们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了要嘉誉珀的身后。现在,要嘉誉珀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抱住了,可能就此免过死劫。
“滚…”要嘉誉珀刚吐出半个滚字,意识到辛儿还在旁边,只能忍下怒气,任凭那些人在他的身后推推搡搡。
“珀,现在要怎么办?命乾带不走这么多人。”秋菊说。
覃山雪说道:“这里是山顶,篪兽不会傻得跳下山。我在这里布下阴门阵,可以隐去我们的身形,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牠就发现不了。”
说完,她施法布阵,一道隐形屏障瞬间立起,将所有人与山顶下的景物隔开。
“有用吗?”一人问道。
覃山雪:“放心,曾经我用这个阵法在一个妖物手上逃过一劫。”
秋菊问道:“覃山氏也会这种阵门仙术?”
“是一个很懂阵法的朋友教我的。”覃山雪回道。
水谷鱼听着山下动静,篪兽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侧,好像就在咫尺的距离。
一双冰冷的手握紧了她,她看向那个握她的人,竟是辛儿。
辛儿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如水,说道:
“白姐姐……”
水谷鱼望着她空洞的眸眼,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喷涌的泪泉和无尽愁绪,令她心上一紧,受到一股莫名伤痛。
“我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我记得你的样子……你现在应该很开心吧,你的头发是黑色的……看你开心,辛儿也觉得开心。”
她努力地对水谷鱼露出一个笑容。水谷鱼心觉这个女子行为异于常人,连一个普通的表情都做得如此困难,鬼使神差下竟然想到去摸她的心跳。
于是水谷鱼把手按在了辛儿的左胸,果然感受不到一丝震颤。
她——是无心之人!
没有心,怎么能活?
“要嘉誉珀……”水谷鱼惊讶地看向要嘉誉珀。
要嘉誉珀阴沉不语。
“嘘,别说话了。”覃山雪低诉一声。
众人全部噤声。黑色的大怪兽从林后走来,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在土地上。大地裂开一条条细缝,花草尽碎。
篪兽缓慢地走近,离覃山雪布下的屏障只差分毫距离。
众人屏息静待牠的离开,可牠却站在原地许久,有时还踱步来回走动,似乎下一步就要朝他们走来。
时间过去分秒,许多人都支撑不住地喘出急促的呼气,神经紧绷到手脚发抖。
篪兽低着头注视眼前的山顶,浓重的鼻息喷到屏障那侧,这热烈的气息触碰到一个男人的脸上。
男人以为篪兽要向他冲来,倒退了数步大叫道:“啊——别吃我!”
篪兽听到声音,提脚冲进了阴门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四十余人零散地站在山顶空地,尽收牠眼底。
“蠢货。”要嘉誉珀低喝一声,抱起一旁的辛儿迅速跃上了命乾飞兽。
篪兽如盘的大眼露出凶光,肆无忌惮地追逐着地上逃窜的人们,牠一张口便咬住了三人,锋利的牙齿利落地将他们的腰部咬断。
水谷鱼愕然地看着牠吃人的模样,看着那六条腿从牠的嘴里喷洒着鲜血飞出落在地面,看着牠仰起头将那三人的上半身大口吞入了腹中。
在那一刻,她见到牠口中还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挣扎,企图爬出这血口地狱,却也徒劳无用,最后顺着篪兽口中的血液和粘液,滚下了万劫不复的死地。
如此凶兽在世,八荒必定覆灭,除非神女沐重生。
“小鱼,快走!”覃山雪拉住了呆愣中的水谷鱼,想要强行把她带走。
水谷鱼回过神,看向覃山雪,任由她抓着自己跑向了命乾。
小女孩也跟着她们跑去,却被地上树根绊倒,手中的神符被吹到后方。
“啊,我的神符!”
她爬起来去找神符,发现它就落在篪兽身后的一块土地上。
趁篪兽在吃另一边的村民,她大着胆子跑到了那里,将宝贝神符捡了起来。
“回来!”水谷鱼在她身后高喊。
一阵湿热的气息从她的头顶喷来,不知何时,篪兽的兽肚已经朝向了她。
此刻,牠正盯着小小的她。
“不会……我不会有事的……神符会保护我……”女孩嘴里絮絮念叨着,合手握着神符祈祷。
“快跑!”水谷鱼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女孩缓缓转过头望向水谷鱼,眼泪颗颗掉落,颤抖着说道:“救……救我......”
她刚说完这话,篪兽便一口将她整个吞进了嘴里,咬碎成几段后咽进了肚中。
秋菊看着眼前情景,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急切地对水谷鱼说道:“神姬快上命乾!”
篪兽发狂地冲着她们跑来。
情势逼人,要嘉誉珀只好出手。他掌中聚风而起,聚成一个巨大的回风球,发出“呲呲”的声响。篪兽狂奔而来,他立刻将手中积聚的力量强势掷出。
白色的风刃袭卷过空中凝滞的空气,擦出星点火光,冲向篪兽。
篪兽腾空而起,有力的四肢翻倒着扑向风球,轻松张口,竟将其吞入腹中。
前脚率先落地,牠打了一声饱嗝,白色的烟气从牠的口鼻耳中冒出。
要嘉誉珀看着掌中被风刃割伤的裂口如河流一般,滴下腥红血液。他已用了十成的力量,竟然对牠毫发无损,这远古的凶兽还有谁能与之对抗?
此时的篪兽变得极度愤怒,四足疯狂地地拍打着大地。
“嘭澎——”,大地开裂出一道巨口,水谷鱼等人被震飞一丈高。
落地后,水谷鱼落在了篪兽面前的空地上,而其他人落在远处的角落。
没有灵力的保护,她的心肺被震伤,吐出了几口鲜血。
篪兽低头看着她,向她步步逼近,欲张其口将她咬成碎尸。
水谷鱼静待着篪兽,心中惧怕三分,坚定七分。她打算在篪兽吞下她后,在牠的体内摧动灵力与牠同归于尽。
“洪渊铁树,结九根铁柱,落而成钉,哭鬼神,吞万物之灵……”她念着这段她在桃花村时翻看《陇阴集》发现的哭刹钉记载,如果她完全动用灵力,哭刹钉不仅会使她身死魂灭,连同她周围三米内的生物亦会被殃及而毁灭成灰。
她做了三百年无用的神姬,今日一举,也许能名留青史,受到天下人的爱戴追思。
如此一想,她便安然赴死。
覃山雪趴在远处丛里,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水谷鱼是水谷习城的妹妹,她绝不能眼睁睁看她丧命。
“小鱼!”她高声大喊,嘶哑的声音划破尘嚣的天空。
辛儿:“白姐姐……”
时间好像静止,天空飘下五六片黑色羽毛,在风中轻轻飞旋而下。一根纤细的墨色羽毛落在水谷鱼的掌心,一丝软软的温度在掌中熨烫开来。
她眯着双眼看向空中,青白的天穹射落黑紫色的光束,光束之中,一个挥着翅膀的黑影朝她飞来,一双奇异的泛着璀璨琥珀光的眼珠刻入了她的眼中。
那温柔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