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和月到帘栊》虞美人2007

16、楼兰王

　　大汉元鼎六年三月十六，吟霜蒙上花盖，成为九爷的新娘。
　　人声鼎沸，诺大的石府花园，挤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不住地对着宾客弯腰答谢，吟霜边摇头边捶腰道：“哎哟，闪住我那老腰了！”琵琶和雪姬忍着笑扶住她。九爷低声道：“累了就回房去歇歇。”
　　小彤惊道：“那可不成！客人可都看着呢。”
　　吟霜叹息道：“原以为自己运气好，嫁了个没有婆婆的丈夫，谁知还是有个小彤婆婆。”小彤登时涨红了脸，“我也是为你好。”
　　吟霜笑，“恶婆婆虐待媳妇时，都说自己是为她好。”
　　小彤羞得扭身就跑，琵琶和雪姬忙拉住她，“小姐是逗你呢，没了你可不成！”正笑闹间，忽然有官差出现，对着天照说了番话，天照急忙来到九爷身边，“楼兰王请九爷和夫人进宫。”
　　楼兰王？吟霜一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九爷浅笑道：“你还不知道，海伦娜倒行逆施，又毒死了二王子默菲，激起宫变。楼兰国的三王子找到了执有传国玉玺的小王子，在周边几个国家的支持下发兵勤王，已经处死了海伦娜，迎接新王登了基。要见你我的正是新的楼兰王。”
　　吟霜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天照笑道：“就在你梦游的时候。”
　　吟霜叹道：“难怪活佛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过睡个觉，做个梦，竟然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内容。”
　　九爷笑道：“那你去还是不去呢？”
　　吟霜用力点头道：“去，当然要去，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国王呢！”

　　楼兰王宫的宫门大开，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着他们一行。侍从恭敬地弯着身子，在一旁引路。想起前一次进宫的经历，吟霜心中慨慷万千。海伦娜已经不在了，图律还好吗？图律，吟霜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他欺骗过自己，可她并不恨他。有句诗说得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琼瑶阿姨演释得更好，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人世间情之一字，害苦了多少人！
　　见她神情恍乎，九爷伸手握住她的手，对着她温暖一笑，她的心在瞬间安宁了下来。不论今后的人生会有多少坎坷，都有他和她一起面对，只要有他温暖的笑脸，她就不会畏惧任何艰难险阻！她笑着看向他，心中满是幸福的甜蜜。
　　侍从把他们带进华丽的宫殿，“先生夫人请稍坐片刻，国王陛下随后就到。”躬身退了下去。
　　吟霜兴奋地打量着楼兰王宫，不住叹息道：“我居然到了楼兰的王宫，它果然这么美仑美奂！我为什么没有跟蓓蓓要个相机带来呢？她要是知道我来了楼兰王宫不知道该有多羡慕。哇呜！”她一声惊呼，“这幅画居然是纯金的！”
　　九爷脸带微笑，看着她大呼小叫，对她吃惊的表情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霜姐姐如果喜欢这幅画，就送你好了！”有人在身后开心地说道。
　　吟霜猛地转身，转得有些快了，一阵头晕。定睛看去，惊叫起来：“帕里斯！”
　　帕里斯扑过来和她紧紧拥抱，“再见到你太高兴了，霜姐姐。”完全是一副国王的语气。吟霜见他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退去许多。庄严微笑着，只有他的双眼依旧清彻透明，里面有深深的思念和浓浓的留恋。
　　吟霜蹲下身子，哽咽道：“你就是楼兰王？”
　　他微笑着点头，“义父没告诉你吗？”用衣袖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我去看过你，可是天照叔告诉我说你生病了，义父也是魂不守舍的，我只好回来了。你今天和义父成亲，可惜我不能去参加，只得请你们来这里了。”他笑看看九爷，故意装做神秘地小声问：“你确定义父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吟霜嗤地一下笑出来，“你有更好的介绍吗？”
　　帕里斯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我怎么样？我还没有王后呢。”
　　吟霜大笑起来，“我很愿意做王后，可是你太小了。”
　　帕里斯握着她的手道：“只要你肯等一等，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吟霜笑道：“等你长大的时候，我已经是老太婆了。”
　　帕里斯严肃地道：“不，在我心中，你永远不会老，你永远是最完美的！”
　　吟霜抚着他的小脸，“我可以把这当做最好的赞美吗？我会对旁人炫耀说，楼兰王曾经向我求过婚！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
　　天照摇头笑叹，“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敢跟自己义父争女人的！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这么精彩的事竟让我给遇上了。”
　　九爷但笑不语，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吟霜望着他的笑容，醉在他的眼波中。
　　帕里斯笑道：“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义父不够好了，请记住，楼兰王宫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开的！”
　　吟霜笑看了九爷一眼，他笑道：“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头顶悬上了第二把宝剑？”
　　天照笑道：“小子，她现在已经是你义父的夫人了，你是不是应该改口叫她一声义母了？”
　　帕里斯笑道：“我想霜姐姐可能更喜欢我叫她姐姐。”
　　不多时，王宫中开出盛大的宴席，帕里斯陪同他们一起用餐，每一道菜式都亲自向吟霜细细解释说明，亲手夹到吟霜碗里。天色渐渐暗了，帕里斯恋恋不舍地送他们出宫，拉着吟霜的手道：“霜姐姐，请好好照顾义父，我会记住你的话，忘记仇恨，做一个仁慈的君王。”
　　吟霜含泪笑道：“姐姐也会记住你的话，时时用它来激励你义父的。”举起右手，帕里斯心领神会地与她一击，小指拉勾，拇指相按。抱了抱帕里斯，吟霜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会是个好国王的，仁者无敌！”
　　帕里斯握紧拳头，用力一挥：“仁者无敌！”
　　吟霜一步一回头地向宫门行去，帕里斯不住挥动着手臂向她告别。九爷伸臂揽住她，靠在他肩头，吟霜忍不住落下泪来。身后有人匆匆追上来，“夫人夫人！”吟霜回过身，一名侍从单膝跪地将一个锦盒送上：“国王陛下送给夫人的礼物。”
　　吟霜伸手接过，入手沉重。微一沉吟，她知道这是她赞叹过的那幅纯金铸就的图画。上了马车，靠在九爷肩头，吟霜轻声问：“我们要离开楼兰了吗？”
　　他点了下头，“今天帕里斯是在跟我们告别。”
　　吟霜喃喃地道：“我会想他的。”

　　马车刚刚停下，慎行一把打开了车帘。吟霜征了下，笑道：“二哥今儿这是怎么了？倒和大哥一般性急了。”
　　他好似听不到吟霜的打趣，在九爷耳边低声道：“圣旨到！”
　　九爷搭在吟霜肩上的手一抖，随即浅浅笑起，“难得他竟想起我来！”脸上回复了从容淡定，“霜儿，你回屋里去。”
　　慎行低声道：“已经传过令了，请夫人一同接旨。”
　　他发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进去吧。”
　　前厅中坐着十几名侍卫装扮的男子，见他们进来，一同起立先向九爷道了喜，取出一幅明黄的卷轴，“石舫孟九接旨！”
　　泼喇喇登时跪下了一大片。吟霜紧挨着九爷跪下，尽量承担着他的体重，他的眼中流过一丝温暖的笑。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吟霜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当今皇帝抱病在身，现在是太子监国，因想起九爷医术高明，传旨命九爷即速进京，为皇帝治病。
　　谢过恩，吟霜第一个起身，扶着九爷坐上轮椅。九爷脸色苍白，对着侍卫一拱手道：“不知太子要在下何时动身进京？”
　　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道：“圣上病体垂危，请九爷稍做准备，这就随小人等进京吧。”
　　九爷浅笑道：“现下天色已晚，从楼兰到敦煌，要经过白龙堆。此地天气变幻难测，不如今日暂且在舍下委曲一夜，明日一早再行进京，如何？”
　　那侍卫还在踌躇，天照在他手中塞了样东西，他低头一看，笑道：“如此，便叨扰了！”
　　自有仆佣带他们下去安置。
　　回到静苑，众人脸色凝重，九爷低低地交待了一番话，谨言和慎行才要开口，被他的眼神盯了回去。吟霜知道此次是势在必行，自去房中收拾衣物。想了下，从登山包中取出药品、巧克力、和那本《汉代风云人物》，准备恶补一下自已的历史知识。又替九爷收拾了几件衣物，一起打个包袱。
　　正在忙乱，听见九爷疲惫的声音叫着她，赶紧跑到他身边，“我在，我在。”他握住她的手贴在面颊上，“明日我们一起去长安。”
　　“那是自然，你休想丢下我独自去偷欢！”他轻轻地笑起。
　　注定这是多事的一天。
　　还没从接到圣旨的震惊中回过神，石大嫂出门时不慎跌了一交，导致早产。吟霜慌忙扶着九爷往谨言房中赶去。
　　已有稳婆在房中忙碌着，吟霜让他们在门外等着，“我先去看看”。他浅笑着点点头。房中的石大嫂已处在半昏迷状态，见她进来，两个婆子紧张地道：“夫人，情况不太好。”
　　房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吟霜强忍着欲呕的烦恶，快步走到石大嫂床前，摸了摸她的腹部，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两个婆子说道，因是早产，胎位不正，生不下来。
　　虽然没有学过医，但是自小在医院长大的她多少有一些医学常识，同时她也知道，此刻的胎儿，在母体内多呆一刻，危险便大一刻。打开房门，让小彤和雪姬进来帮忙，命琵琶速去寻了些油来。定一定心神，让小彤、雪姬和琵琶学着自己的样子，手上沾满了油，开始在石大嫂的腹部，同一方向地缓缓推动，命稳婆仔细观察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稳婆喜道：“好好，正了正了！”
　　于是，吟霜又让雪姬她们随着自己一起，从上向下缓缓推动，帮助孩子尽早降生。终于，随着石大嫂的一声痛呼，稳婆叫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闺女。”吟霜一楞，为何听不见婴儿的啼哭声？两个婆子手忙脚乱地又是拍又是掐，吟霜急了，一把推开两个婆子，把女婴倒提起来，在她臀部用力一拍，女婴“哇”地一声吐出口中的污物，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婆子忙上前接住，给婴儿擦洗穿衣。石大嫂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吟霜推开门，对守在门前的谨言道：“恭喜大哥，是个女儿。”谨言冲进屋去。
　　吟霜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小彤几个慌忙上前扶起，九爷抱住她急问道：“怎么了？”伸指搭上她手腕，“只是有些心急燥热，不妨事。”吩咐小彤去煮些菊花茶。小彤飞奔着去了。
　　九爷轻轻笑道：“怎地旁人生孩子，你倒累成这样？”
　　正说话间谨言抱着婴儿出来，两个稳婆已跟他说过其中的凶险，他向着吟霜深深一揖到地：“多谢夫人，救了她母女二人！”
　　九爷接过婴儿，轻笑道：“好可爱的孩子！”
　　吟霜笑出声。她才看过女婴，因是早产儿，只得一点点大，红彤彤的脸蛋皱得好似沙皮狗，亏他还能想到可爱这个词。谨言笑道：“孩子是夫人亲手接生的，还请夫人给取个名字吧。”
　　吟霜推辞道：“我没什么学问，取名字的事情还请九爷做主吧。”
　　九爷笑道：“你又何必自谦？大哥诚心请你给孩子取名，你就不要推托了。”
　　吟霜想了想，“这孩子出生在楼兰，又是凌晨时分，不如就叫兰曦吧。”谨言大喜，“兰曦，楼兰的晨曦。好名字，多谢夫人！”
　　回到静苑，清洗了身上的血腥气，疲惫地倒头便睡，九爷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你先睡，我去和三哥商议些事。”
　　她含含糊糊地道：“早些回来。”便跌入梦乡。
　　睡得正酣，九爷轻轻唤她，“该起了。”朦胧睁开惺忪睡眼，天还只蒙蒙亮。趴在他身上问道：“你一夜没睡？”他轻抚她的黑发，微哼了声。
　　叹口气，起身洗漱更衣，为了上路方便，她又换上了男装。她只带了雪姬和琵琶，魅姬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留下小彤照顾她，小彤急得大哭了一场。谨言抱着小小婴儿，慎行和蝶舞连同府中大小人等齐来送行。吟霜吩咐蝶舞多多照看魅姬，又请慎行寻个婆妇来伺候魅姬。那边侍卫们不住催促，这才依依不舍地向马车走去。
　　石伯坐在车辕上，手中握着根黑得发亮的马鞭。吟霜惊得睁大眼睛，九爷笑道：“石伯心疼你，要亲自驾车呢。”
　　石伯微微一笑，“九爷、霜丫头坐稳了。”一甩马鞭，驱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