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起(一)】 ...
-
我一直觉得师父帮我取的名字极为难听——乔匪汝。“匪汝,匪汝。”喊起来颇有些壮硕的味道,怎可与我弱柳扶风的气质相匹配。每每我爬上师父膝头挑眉问他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都闭唇不语,顺带丢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待我后来读到诗经时,才知《静女》篇曰——“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一天,他牵着我到屋后的小山坡,那时的夕阳红的血一般,平日里生机勃勃的谭山在落日余晖的笼罩下,却透着一股哀凉。师父收起慈爱的模样,对我说,“阿汝,跪下,磕三个头。”我虽不解,但也知此时不可胡闹,便乖巧的跪在小土丘上,凸出来的小石子硌得我膝盖生疼,黄灰的泥土弄脏了我刚换上的白裙。
磕完后师父并未叫我起身,我偷偷转过头,他站在我身后,孤独的立在那里,向远处望去,似是要撑起整个天下。
殷德5年。雪。
“桃子,再快些。”
“娘娘,莫急,这山路难行,天还下雪,怕是有些滑,我已经叫车夫最快赶路了。”
马车内一位女子焦急的拉开布帘,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不安的探出头朝前面的丫鬟喊道。
雪还不大,飘飘忽忽的落在杂草上,天很暗,乌沉沉的似要压下来。正是最冷的时候,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马蹄与车轱辘前进的声音。
远远的看到小木屋,女子下了马车示意自己上去。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山上的寂静。
“嘎吱”门开了,几缕冷风飘了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声。门内的主人似是匆忙起身,只穿了单薄的中衣,衣服的带子也是松松的系着。
“之常。”女子跪了下来,双目泛红,面容苍白憔悴,发髻凌乱不堪。门内的人受了极大的震动,一瞬间惊醒过来,谁会想到这狼狈的女子竟是曾名动京城的南宫娘娘。抬手便要将她扶起。
女子退了几步,仰头楚楚地望着他,虽有疲态却也掩不住她风华之色,“之常”她哽咽了一下,“你即使隐居于此,凭你的才智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乔之常掩了掩中衣,眉头微蹙,也在南宫婉面前跪了下来。山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这个忙,你帮,我自是感激不尽,不帮,我也别无他法,只好让我的凝儿,冻死在这山中。”雪花落在肩头,铺了薄薄一层,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黄裙衫,竟也不觉得冷。
乔之常神色复杂,面前的女子,她的眼里有着坚定与哀求,沉思了一番滚了滚喉头,虽不忍却还是说,“娘娘,草民早已退出朝堂。那个才可救国,德能安世的乔之常,早已经随十年前的那桩往事烟消云散了,现在的乔之常只是朝出暮归只知田园之事的粗鄙之人。怕是帮不了娘娘,还请娘娘放草民一条生路,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就想把门掩上。
“我知你还不愿原谅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更何况是你。”南宫婉扯住乔之常的衣角,却依旧让它消失在门缝里,她瘫坐在雪地上,喃喃地继续说,“是我负了你。当年我嫁给江离,只因是家族使命,不得违背,这十年来,他予我万千宠爱,只是我舍下的,却是你。”
眼泪不断流下来,南宫婉似是毫无知觉,“有因必有果,有道是因果循环,我一心想要南宫一族繁荣昌盛,此是因。而今日,他杀我兄父,辱我母舅,此是果。说是报应也不为过。只是十年夫妻,时光流转,人心变却。哈哈,我以为他温柔待我,不知这个棋局,他布了十年。他怎会不知,李如画拿出的所谓我与陈国宁王勾结的证据是伪造,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只是我的凝儿,她不该承受这么多,乔哥哥,我只求你将她抚养长大,她什么都不用知道,从今天起,她姓乔而不姓江。可好?”她如十多年前单纯明艳的少女,脆生生的喊着他的名字。只是,过往的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雪越下越大,裹在小被子里的婴儿似是有些冷,小脸皱成一团,嘤嘤地哭了起来,南宫婉无措地哄着,渐渐地,孩子的哭声小了下去,她蹭了蹭母亲的衣服,安心的眯上眼。
南宫婉看着江凝的睡颜,心下一片凄凉,狠狠心把孩子放在门口,双脚早已麻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想了想,又把头上那支雪玉步摇拔了下来放在孩子的包裹里,又拿下了腕上的红绳,十年之情如迢迢流水,有些东西自己留着只会变得讽刺,给孩子当个念想吧。她不甘心的用脸贴了贴孩子,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一望,终究消失在夜色里。
小婴儿冷不丁离了温暖的怀抱,哭声越来越大,乘着寒风,显得有些凄厉。
桃子将马车的帘子重新拉好,“娘娘,乔大人已经把小公主抱进去了。
南宫婉整了整衣服,闭上眼,淡淡地说,“回宫吧。”
五日后,夏国皇帝江离昭告天下,南宫一族涉嫌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另,后宫后位空悬,李氏李如画柔婉嘉善,聪慧大方,可为国母,不日册封,一时间举国震惊。
“找到小公主了吗?”龙椅上的人疲惫地问。
“还没,整个皇宫都找过了,依旧没有小公主的踪影。”
“去查查婉妃有没有自行出宫的记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