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缘（女尊）》醉三余

19、初七喜事

　　商陆两家的亲事很早就定下了，那个时候陆千绸仅仅七岁，对于商少濂的感觉还只是停留在那个以后会跟他一起生活的姐姐好像有点讨厌。真正开始反抗是在他十三岁知事以后。

　　可商少濂此人惯会装样，在他爹娘面前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以至于比起这个外人她们竟然都不相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眼光，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如他的意了。

　　去年他还是因为闹绝食，娘才跟商家提出想多留他两年的。至于真正的原因无息山庄上下虽然被瞒的严实，但商少濂却一定不会不知道。可她即便知道了，也从来没问他讨个说法。

　　“唉……”

　　陆千绸平躺在榻上，幽幽叹了一口气。小尤正替他涂药膏，看到他那么哀怨的表情，以为他这是担心自己的脸，想了想便安慰道：“公子，您别担心，大夫不是说了，您脸上的痘痘过个一两个月就能褪下去了。再不济，家主请秦家的大夫过来走一趟，想来不会有大碍的！”

　　“我哪里是因为这个。”

　　“那公子为什么叹气？”

　　“那是因为——”陆千绸憋着心里的话终究是戛然而止，挥挥手，自嘲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真是。”

　　“奴虽没什么用，可公子跟奴说说，说不得心情就好上一些了呢。”陆千绸对他们这些小厮向来都比较宽容，小尤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主仆之情也是最深。

　　陆千绸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沉默地盯着屋顶，良久，双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又抿了起来，欲言又止。就在这时，屋内却突兀地女人调侃的声音：“小尤说的不错，你有什么不快憋在心里，内火如何消得下去？”

　　“濂少！”

　　月洞门旁，商少濂穿着一身白衣不知何时歪倚在那里，手上果然又拿着她那把讨人厌的扇子，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再说，你都已经找到这么好的下家脱手了不是？脸上便是褪不下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要是现在就滚回家去，我明天脸上就好了！”陆千绸照旧争锋相对地回了一句，又忍不住迁怒地瞪了小尤一眼。“谁允许你们放她进来的，也不怕本公子扣你们的月钱！”

　　小尤那像是看见了新主子似的欣喜表情立马一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商少濂走到榻前，毫不客气地往他身边一坐，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微微俯下身。“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

　　她戛然而止，可那未尽之言总让人觉得很是不怀好意。陆千绸立刻瞪大了眼，习惯性地全身戒备了起来。“你，你要干嘛？”

　　商少濂伸出两个手指抵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轻佻的目光从他左半边脸移到右半边：“你既然说是因为我，自然是要负责呗。”

　　她宽大的袖子垂在他脸庞，袖口处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清新的茶叶香味。陆千绸怔愣一瞬，面上不争气地有些红。“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抬脚正想踹她，那女人却不知是早就料到了还是碰巧地松开了手。陆千绸毯子下屈起的腿默默放平了，暗自咬了下唇。

　　他隐隐有些失落的表情被她眼角一瞥尽收眼底。商少濂左右望了两下，将小尤放在一旁的药膏拿了起来。“你以为我过年不回家来这里干嘛的？”她用窄木板占了点乳白色的药膏，认真地寻着他脸上的痘印，轻手轻脚地替他涂着。

　　如果没有以前那些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这一刻，女人抿着唇，专注认真的样子大概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主人选。陆千绸抚过突然间小鹿乱撞的胸口，视线转向空白的墙壁，眼睛轻轻眨着。“你又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帮你以陆家的名义开间铺子倒也无妨，可若是出什么事，我娘肯定找到我的。”

　　“放心，没什么大碍。”

　　“……我已经派人去平水镇了，才这么两天路程那么远哪可能有什么消息。”

　　“我又不是来催你的。”

　　“……”陆千绸一点也不相信她突然献殷勤会没有目的，跟她绕了两句没绕出什么结果，羞意也过去了，干脆直直盯着她猛瞧。商少濂耸耸肩，一脸惋惜：“千绸，好歹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

　　信你就有鬼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现在就找个理由给你好了。”她摸摸下巴，佯装想了一会儿，斜嘴一笑，“陆家的商铺是开了，可没个陆家的主子坐镇是不是也说不过去？初七你随我去平水镇走一圈好了。”

　　***

　　这一个年是宋秋有史以来过得最忙碌的一个。以前在宋家他只需要享受一下最后的气氛就可以了，到了泗水城以后，他想亲自动手却没了那条件。

　　不过，他虽然忙碌却又觉得很值得。因为无论是对于他跟小雨而言还是对赵宁而言，过了这个年关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让人期待又有些忐忑。

　　初七这一天天还没亮，赵家的院子里两扇屋门同时打开。咯吱一声，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听到声响纷纷转过头，四目相对，清晨拂面而过的寒风吹乱发丝，宋秋下意思地抬手捋了捋头发，垂眸的时候长密的睫毛轻轻一眨，他还是穿着那件浅黄色的小袄，整个人看上去清雅又暖洋洋的。

　　赵宁觉得这种视线相交的时候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应景的话，然而她搜肠刮肚一阵后最后只是冲他一笑，化作一句：“早啊。”

　　宋秋亦浅浅勾起唇瓣，“赵姐姐……早。”他抿了下唇才小小声说出那个早字，羞意瞬间染红了脸颊。

　　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早晨，他早已习惯了那一句早安。这一刻却因为接下来的亲事也因此有了不一样的暧昧。

　　两人吃完早饭没多久，赵平如约带着她舅舅一家找到了过去老宅的位置。赵平那一日见过她心情倒不至于太过激动，剩下几人却立时红了眼圈，赵氏更是抱着赵宁，嘴里直念叨她出息了，被人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住了情绪。

　　“你们瞧瞧我，这大喜的日子怎么我还先哭上了。”李家村行的是哭嫁，赵氏这么一打趣倒把宋秋说得脸红了。

　　时间虽然仓促，赵宁成亲的准备倒是做得充裕。桌椅之前就全部借好了，如今正堆在两间空屋里。赵平她们一来，几个女人就开始做起力气活儿将其一一搬了出来。

　　没过多久，李夫郎又带着赵宁请来做饭的男人们一起到了赵家。只是，看到赵平的时候几人皆是一静，打了照面就匆匆钻进厨房去了，面色有些不好看。

　　“李二家的，你不是说那口子不来吗？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行了，人家到底是亲戚，过来帮个忙你们也别多话了。那男人不是没过来嘛？”

　　“是啊是啊，算了吧，人家大喜的日子。”

　　有人带头劝了一句，大家也不愿意没事给赵宁找晦气，啰嗦了两句就没再多说。

　　赵宁向李安讨要的梳妆台在初七前被送进了她的卧房。本来宋秋作为新郎不该这么早就进新房的，可是他上妆没个镜子不方便，便只能移步了。

　　木窗上贴着两张喜字，桌上放着没点燃的红烛，红被喜帐，整个屋子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喜庆。宋秋把赵宁给他买的那些胭脂水粉都抱了过来，都是还不曾用过的新物什。李夫郎一看，发现倒是意外各种都很齐全，舍得花这么多钱，可见赵宁对他还是很上心。

　　帮着宋秋一起上妆的，除了李夫郎还有赵氏，只是第一步——替男子开脸的必须是父母子女双全的有福之人，就只能由李夫郎接手了。李夫郎在他脸上先抹了一层白粉，熟练地拿起两根红线，嘴中配合地念着：“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女，一边三线弹得稳，公子胎胎产麒麟。”

　　宋秋听着那些祝福的话，静静望向铜镜中模糊的自己，白粉被弹去了一些，眉目越发干净了，眼中似乎也因为那喜气洋洋的红色染上了雀跃。这样的场景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男子一生只开么一次脸，过后便算是真的出了阁。那年小舅在方家出嫁的时候，被小厮公公簇拥着的场面比现在要热闹上好几分，他至今仍记得小舅脸上欣喜甜蜜的表情，好像跟此刻的自己一瞬重叠在了一起。

　　他怔怔然发着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夫郎终于满意地撤了手。“嗯，这模样就是不上妆也喜人，宁丫头可真是有福气。”

　　宋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元叔，厨房那边找你呢。”

　　这边正说着话，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赵宁的声音传来进来。

　　宋秋下意识地想回头，却被赵氏给拽了一下。李夫郎见赵宁伸长了脖子往镜子那儿瞧，立刻身子一挡，不客气地把人推了出去。“瞧你这出息，急什么急，现在可不能看，叔保证给你画得美美的。走走走！”

　　赵宁挠挠头。她哪里是急，她就是看着有点好奇嘛。

　　李夫郎被赵宁拉走了，一下子就变成了宋秋独自面对赵宁的舅舅。他本就不是那种伶牙俐齿的人，如今面对赵家这位正式的长辈，双手抓了抓衣服，竟是除了对着他不尴不尬的笑想不出什么话题来。

　　幸好赵氏很和蔼地主动问起他。“小秋，你是哪里人啊？”

　　“我出生凉城。”

　　“哟，阿宁还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呐。”对于宋秋的存在，赵氏只是从赵平那里听说了一两句，以为他是赵宁外面带回来的，一听说是凉城还吓了一跳。宋秋摇摇头，这一次不敢像对李夫郎的时候一样含含糊糊的，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九岁那年随着小舅去了泗水城，是在那里遇到的赵姐姐。听说她是在泗水城的镖局里做镖师，走镖的话该是去过不少地方，想来凉城也是去过的。”

　　“唉，我就说她年纪又小，又没怎么念过书，哪里会赚得了那么多钱，原来竟是在走镖。那孩子当初偷偷跟着那群商队走了，大概过了有小半年的样子才收到她的来信。我们当时真的是吓得半死。”赵氏从怀里掏了个红包递给他，“喏，这些年她寄回来的钱都存着呢。她拼了命赚回来的我们花得也良心过不去，就她大姐刚搬去镇上的时候租个铺子花了一些，也都补回来了。”

　　“舅舅，你这是……”

　　赵氏见他忐忑，慈爱地拍拍他的手，“阿平就是知道给她，那孩子也不会要，所以才让我转交给你的。也许她不差这些，可不还她，我们拿着都烫手。你啊，就放心给她吧，回头照实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