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缘（女尊）》醉三余

18、姐妹相见

　　“秋儿，你看着点前面，小心绊到。”

　　“嗯……”

　　“嫂子，我怕。”

　　“没事儿，很快就到了。小雨乖。”

　　阳光还未完全破云而出，雾蒙蒙的后山寒气逼人。大早上的，赵宁一手抱着宋雨，一手拎着坛酒，走到光线昏黄的泥路上。村里人去世后大多葬在后山荒地，她们赵家也分了一块地方。以前她们家每年都会来这儿祭拜祖母和祖父。

　　她往后看了一眼，宋秋挽着竹篮，踩着她走过的脚印紧紧跟在她身后，枝桠间穿梭的光影打在他如玉的侧脸上，很容易的就看到他因为紧张而紧抿的唇以及那飘飘忽忽的视线。

　　赵宁好笑地停步等了他一会儿。“早上看不见阳光，这里是不是挺阴森的？”

　　宋秋一愣，赶紧摇头。“没，没呢，我，我不怕鬼的。”他装着镇定，鬼那个音却被他含糊带过了。这么慌张了还说不怕，赵宁想了想，拎着酒的右手牵起他空着的左手，顺带轻轻捏了捏。

　　宋秋微微红了红脸，知道她这是看出来了，心中一边甜蜜于她的体贴一边又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明明是自己劝着来的，如何都不能表现出害怕来，而且还是在小雨叫了好几声怕的情况下。可是，以前宋家的墓地有专门的下人守着，通常她们祭祀的时候都是在祠堂中。宋秋这也算是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

　　三人东拐西拐地走了好一会儿，赵宁指了指前面两边树木中间一个小口子：“前面就是了。”她折了些尖锐的树枝走进去，那几座隆起的土丘映入眼帘。宋秋松了口气，正准备跟上，前面的人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脚步。他干净刹住步子得，差点就撞上她的背。

　　“赵姐姐，怎么了？”

　　小道有些窄，赵宁站在前面完全挡了他的视线。宋秋正奇怪，下一秒耳边却传来另一个女人陌生的说话声：“你是……阿宁？你，你回来？！”那语气起先还是反应不过来的惊讶最后就变成了满满的惊喜。

　　赵宁停下的步子终于又迈了出去。“嗯，大姐。”

　　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宋秋这才看清正前方满脸喜色的女人。她看上去也有二十四五了，与赵宁有几分相像，一身衣衫比起村里人成色好上不少。宋秋却来不及关心这些，不过扫了一眼就抬起头观察起赵宁的神情。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对方面色如常甚至也有几分惊喜。

　　赵宁放下宋雨，将宋秋拉到身边，第一件事便是先简绍了他们二人，村里人对于她大姐一家似乎总有些不待见，可是她爹娘两座坟前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说，又是大早就来。不管怎样，自己不在的七年赵家都是她大姐一个人撑着，这一点总归磨灭不了。

　　两人顺着她的话一一见了礼，宋雨看着有些拘谨却也乖巧，宋秋则脸上带笑，也算落落大方。赵平哎哎地点点头，反倒有些局促：“这是，这是我妹夫吧。这次我来也没带什么礼，倒是不好意思了。”

　　赵宁打趣了一句：“我们还没成亲呢，大姐你要是想补见面礼可还来得及。”

　　赵平听着，哈哈一笑，也放松下来：“放心，礼肯定少不了你的。”她高兴地回了一句，说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要成家了就好，爹娘去的时候还总叨念着你。如今她们泉下有知也算是了了一份心愿。你寄回来的钱，我都替你留着呢，回头我给你拿回来啊。”

　　“大姐，你这是说得哪里话，这些年我不在家中多亏了你照顾。婚期定在初七，你带着姐夫要不也回村里来过年吧，我院子都重新修整过了。”

　　赵平神情有些黯然，竟吞吞吐吐道：“你姐夫就，就不过来了吧，他身子也不太好。初七那天，那天我跟舅舅早点过来帮你搭把手。”

　　这也就是拒绝了？赵宁奇怪地看着她，往年她在外面不能回家过年，今年难得有机会了，聚一聚很是寻常吧。“大姐，你们什么时候搬到镇上去的？怎么也不给我来封信？”

　　她试探一问，赵平脸色一僵，尴尬地道：“哦，也有两年了。去年舅舅他们一直没收到你的信，以为你是……是不回来了，所以也跟着搬去了镇上。”

　　赵宁每年都会给她们寄钱，去年的时候因为计划好了要回村来的，可路程太长，说不定她回来的时候，信也刚到没多久，因此就没有写。她正想解释，赵平突然开口道：“你姐夫还在家里等我呢，我不跟你唠嗑了。等你们忙完了来镇上多住几日，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啊，那我送你吧。”

　　“我又不是什么客人，你送我干嘛。走了啊。”赵平坚决不让她送，笑着跟她们一一道了别，就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赵宁抬头扫了眼天色，村里的规矩从来都是中午前祭个祖就成的，有些人家偷个懒直接去村里的祠堂上柱香也不是没有。可她大姐却来得这么早，镇上到这里也要两个时辰呢。如此着急怎么好像是特意要避开村里人似的。

　　宋秋担心地看着她，一想到她如此挂念着回家结果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就涩涩的替她难受。赵宁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一次却反过来安慰他，一笑道：“没事，回头我再去问问她便是了，反正住得也近。”

　　“嗯。”

　　赵宁从宋秋手中接过篮子，将酒放在一边，点燃了火盆。她拿出准备好的供品，沉默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结结实实地在她爹娘的墓前磕了三个头。宋秋虽然还没有嫁给她，却自觉已然是赵家的一份子，也带着宋雨紧随其后磕了头。

　　吱吱吱，麦穗梗燃烧的声音悉悉簌簌地响起，很快冉冉上升的白烟随着阵阵而过的寒风弥漫了半个坟头。宋雨有些惊慌地靠在宋秋怀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注意，无言了良久，赵宁开了口问的却是：“秋儿，你们怎么会被卖到这里来？”

　　酒滴啪嗒啪嗒，随着她倾倒的动作，洒了歪歪扭扭的一条。宋秋望过去，赵宁低着头，火光映照下的面容平静如常，让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这么些年心里的委屈都告诉她。

　　“小舅也许是怪我没答应你的亲事，心中郁结，所以没多久就……他以前嫁过人的，只是这段亲事后来没能善终。可即便如此，我仍没有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他们还会嫌我们碍眼。”

　　宋秋沉浸在过去，嘴角划过一丝苦笑。赵宁侧过头本有些后悔挖他的过去，不期然地却先对上他澄澈又诚恳的双眸，“赵姐姐，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谢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跟小雨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可是一个谢字又实在太过苍白，你帮我们的并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就能够抵消的。赵姐姐，这辈子我跟小雨——”会竭尽所能地为你做任何事。

　　他情绪涌了上来，眼里雾蒙蒙的。赵宁微微一怔，却打断了他准备出口的承诺：“你不是都以身相许了，还要还我什么？”她帮他的时候其实有点居心不良，他这么一一记在心里了总觉得自己反而有些心虚。“那，你可想回泗水城去？”

　　女人轻笑声飘来，明明有些距离却震得他耳朵都有些酥麻的感觉。宋秋红着耳尖，闻言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泗水城不是他的故乡，甚至都比不上这个陌生的小村落。若是可以的话——“赵姐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嗯？”

　　“可不可以替我找人去清河巷看看，我小舅是否已然安葬？”

　　他话音方落，赵宁还来不及回答，宋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哥哥，爹爹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一直懵懵懂懂，以为有一天宋秋还会带着她回家去，还会看到她爹与往常一样温和地与她说话。然而这一刻，她听着听着，莫名地就明白了过来。人死如灯灭，原来爹爹闭上眼再也睁不开的那天就是死别。

　　***

　　宋雨平日里很好哄的，本来也不常哭。然而这一次无论宋秋与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下山的路上，她一直趴在赵宁背抹眼泪，即便后来不哭了，小脸也垮着，一点精神也没有。

　　宋秋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今天是大年夜，他有很多事情要忙，一下子也顾不上宋雨，只想着晚上再单独开导她。厨房里的活儿赵宁插不上手，干脆就哄着宋雨在大堂里陪她玩。

　　宋雨起先还不愿意说话，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腿边，抽抽噎噎的。但小孩子忘性大，被她逗着逗着终是仰起了小脑袋：“嫂子，人为什么会死呢？”她天真地问着，那双和宋秋极像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一刻，赵宁无论说什么宋雨这个孩子都会信。

　　赵宁一顿，完全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抱了起来，缓缓道：“也许，是因为你爹过得太幸苦了。天上的神仙舍不得他继续受苦，才特地把他接走了。”她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样的安慰不仅是孩子能够接受连她自己这个大人也有几分释怀。

　　宋雨记起她爹镇日卧病在床，脸上总有挥之不去的郁色，心里默默点了头。“可是……”她扁着嘴，“爹爹他以后就看不到我了啊。”怎么能就这么抛下她呢，她明明那么乖。

　　“小雨，你梦到过你爹吗？”

　　“嗯。”

　　“那就是他回来看你了。”

　　宋雨目光亮了起来，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哪里，突然道：“嫂子，你也是看我跟哥哥那么幸苦，才特地来接我们的，是不是？”

　　“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吧。”

　　“嫂子，那你能不能让爹爹多来看看我呀？”

　　“嗯？啊……”这种事好像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吧。可就是赵宁这么一恍惚，宋雨却以为她这是默认了，欢呼了一声就往厨房跑。她欢快地迈着小短腿，一下子蹭到宋秋身边。“哥哥，哥哥，嫂子答应让爹爹多来看我了！”

　　宋秋完全没听懂她说什么，可见她眉开眼笑的想来是赵宁哄过了。他探出头，果然见赵姐姐走到大堂外冲他笑了笑。宋秋心中感激，亦浅浅回了一笑。

　　宋雨还神神秘秘地对他悄声道：“哥哥，你说嫂子是神仙的事情能告诉别人吗？应该不能吧，你看庙里的那些人都不能动呢，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嫂子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哥哥，我们要一起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敢情她这真的是从始至终把赵宁当仙人了。宋秋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轻轻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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