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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花烛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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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便是婚礼。
这一日清早,几十个宫人进进出出,将几个硕大的箱子一一抬入长陵殿。
看着宫人吃力的模样,孙昭不由好奇,命人当场打开木箱。
细细查看了箱子里的物件,孙昭不由莞尔,原来这便是他口中的彩礼。
楚云轩不过是楚家幼子,然而府上的藏书典籍,竟是多于宫中,可见楚氏一族的财力手腕。
他那样一个嗜书如命之人,当真是以自己最贵重的“财物”下聘。可他越是这般真心实意待她,她便越是心虚。
孙昭正在翻阅古籍,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女声道:“啧啧,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她回眸望去,却见玄清公主着了鹅黄的长裙,正向这边而来。孙旼的目光在一箱箱古籍上游走一圈,不禁笑道:“小表哥最喜藏书,如今却将半生所藏尽数相赠,倒真是待你情深似海。”
孙昭垂眸一笑,“玄清姐姐莫要取笑。”
孙旼强颜欢笑,道:“从前我视你如眼中钉,而今却是真心艳羡。”
孙昭抬头看她,不过数月之间,她容颜未老,一双眼睛却黯淡的厉害,似是经历了沧海桑田。
“我年少不更事,犯下了许多错误。”孙旼凄凉道:“若是人生能重来,我又怎会违逆母后的安排。”
自从孙昭知道玄清公主与大学士有染,又猜到楚天白对章华夫人怀有不臣之心,便暗自揣测,若是玄清公主能与楚天白反目,定能改变宫中格局。
孙亮溺亡,楚后晕厥,她与楚天白在永寿殿长谈之间隙,于层层帘幕之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杏黄衣袂。
孙昭灵机一动,便问道:
大人对玄清公主,难道就无半分情谊?
大人果然中意于章华夫人?
她在赌,赌的是高贵骄傲的天家公主,眼里容不得沙;赌的是宁可待字闺中也不愿出阁的玄清宫中,对楚天白至死不渝。
而今她赌对了,却没有半分喜悦。她知道孙旼每日以泪洗面,她知道玄清公主抉择两难。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残忍。
倒是孙旼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恭喜你。”
孙昭笑不出来,“多谢。”
“不是恭喜你成亲。”孙旼道:“你可曾听闻,成王叔父纳降了镇国/军。”
镇国/军乃是镇国将军齐骁旧部,为何会轻易被成王纳降?孙昭不由疑惑,却见孙旼继续说道:“率军进京的,是太子。”
“昱儿?”孙昭在口中细细唤着他的名字,只觉眼眶湿漉漉的。她想嚎啕大哭,又想仰天大笑,却终是隐忍地咬了咬嘴唇,柔声道:“谢谢玄清姐姐。”
“谢我做什么?”孙旼柳眉轻挑,便又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玄清公主,“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玄音自会铭记在心。”孙昭点点头,目送玄清公主的背影离殿。
孙旼的背景纤瘦倔强,令孙昭不由想起,孙旼的禁足令解除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来找她。她的声音清朗,语气豪迈,“我玄清虽是一心念着儿女情长,却也是孙氏后人,天之骄女。”
因着镇国/军的倒戈,婚礼便又提前了七日。
虽说楚天白安排这一番嫁娶另有缘由,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成亲,规矩与礼数不得省去。
成婚之前双方不得相见,楚云轩忙着打点婚事,孙昭则跟着年长的宫婢学习为妇之道,忙得不可开交。
一连几日下来,累得孙昭腰酸背痛,待那凤冠霞帔送入长陵殿,她更是浑身乏力。勉强将大红的喜服披在身上,孙昭揽镜自照,只见剪裁得当,腰身纤细,倒是合身得很。
草草试过之后,孙昭将喜服丢在一旁,着了便服往永寿殿而去。自从四皇子溺亡之后,楚后大病一场,听闻近日才好转起来。
孙昭思前想后,仍是难以控制一般,想要与楚后见上一面。因为她的心中有一事不明,而事并未记录在宗正寺的谱牒之上。
婢子通报过后,孙昭轻轻提起裙裾,抬步入殿。楚后默然倚着软榻,目不转睛地看她。
这一番双目相交,教孙昭不由心上一颤。前些日子还扬眉得意的楚氏皇后,本应是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之姿,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只见她乌发灰白,形容枯槁,深陷的双目毫无生气,仿佛丧子之痛已经彻底摧垮了这个女人。
“玄音参见母后。”孙昭微微俯身,却只听到长久的静默。
过了许久,榻上的人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过来回话。”
孙昭闻言,轻轻走上前去。
“听闻……你明日要大婚了?”楚后扬起脸,因悲伤过度,疲惫的双眼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少女。
“是。”孙昭如实回答。
“本宫未曾想过你会来。”楚后的声音夹着着慵懒,“正好,我也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讲。”
内室的几个婢子闻言,默默地退出殿外。殿门轻轻闭上,楚后忽然笑道:“到底是你有办法,先有齐骁撑腰,如今又有云轩相护。”
孙昭不知道楚后对她是褒是贬,只是默不作声。
“本宫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楚后掖了掖被角,斜眼瞧着她,“你可曾经见过,至亲手足爱上同一个女子?”
孙昭摇摇头,她虽未见过如此怪事,但是齐骁与楚天白曾经同时爱慕章华,那情形她大约猜得到。
“那女子不忍看到兄弟二人反目,便另择他人而嫁。”楚后轻轻闭上眼,倒像是在回忆往事,“只可惜她声名太盛,无人敢娶,唯有入宫为妃,了却凡尘之事。”
“怪只怪,兄弟二人偏偏生在帝王之家。”楚后顿了顿,继续道:“兄长宽厚无双,幼弟机敏过人,可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孙昭一动不动地盯着楚后的眉眼,但见她墨眉颦蹙,形容痛苦。
“而后的事情,你大约都知道。”她缓缓睁开眼,“那女子怀胎、生产,最后凄凉而终。”
“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孙昭不由好奇。
“一个恪守礼节、宁可自伤也不愿破坏兄弟之谊的女子,又怎会做出秽/乱之事。”楚后说话的时候,声音坚定而缓慢,孙昭从不知道,楚后也竟有如此坦率之时,只见她笑得苦涩,“时至今日,我竟是无比羡慕她。”
原来她应当唤章华一声“姑母”,孙昭心上五味陈杂,“您为何对玄音讲起这些?”
“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倒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楚后说到此处,更像是自言自语,“起初我只是难过,为何所有苦难都降临在我的子女身上……可如今,本宫忽然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果。”楚后又一次抬起头,眼神里竟是前所未有地恐惧。
“章华便是因。”
宫闱之乱,朝政之乱,举国之乱,不过是因为后宫的一位女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父皇当年鬼迷心窍种下的因。
章华亦是果!孙昭一怔,只觉后背冷冷地落下汗来。
“今日本宫告诉你这些,便是望你有朝一日,能保得我楚氏一族平安。”楚后的声音带着低不可闻的颤抖,“我已失去了孩儿……万不能连家也没有了。”
晚来风急,孙昭掖紧了外衫,将殿门阖上,却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孙旼正笑望着她,神色诡异。
“玄清姐姐怎么在此处?”孙昭吃了一惊。
“我就知道母后有事瞒着我,却没料到她倒是愿意告诉你。”孙旼与她并肩而行,唇角浮起奇怪的弧度,“若是如此,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报复的好法子。”
孙昭不知她所言何事,只见她一路笑个不停,“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明日之后,你便自由了。”
真的会自由吗?孙昭不知道,可是她却明白,若是她被楚天白胁迫为质,不论是齐骁还是小弟,都将施展不得拳脚。
可如果她能逃出生天,当前的局势便会扭转,她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愿做祸国殃民的红颜。
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着楚后的一番话,孙昭一夜也没有合眼。次日天还未亮,侍婢们便已经侯在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地跪了一地。
孙昭彻夜未眠,趁着洗澡梳妆的间隙小睡了一会,尚未看清镜子中的模样便被塞入了金色龙纹的御辇。
御辇之内,她蹑手蹑脚地取出藏在袖中的小镜,然后将早已浸泡舒展的人皮面具缓缓覆在脸上。小小的镜子里,她面黄如蜡,皱纹浅浅,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时雨聪慧,常常做些新鲜玩意,这人皮面具乃是她最为拿手的。当日她替时雨写诗的时候,时雨便回赠了此物,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出宫之时天色已亮,孙昭便又将盖头覆在头顶。
楚云轩原有自己的府邸,因急着成婚,便被改造为公主府,婚礼的场地边设在了楚家本家。
本朝的两位公主,都是过了笄年还未出阁,而今镇国公主择驸,百姓夹道相望,好奇不已。但见十六名宫人高矮胖瘦却是相近,不急不缓的抬着金灿灿的御辇进了楚家,低垂的大红流苏跳跃翻滚,甚是喜庆。
太子洗马楚云轩长身玉立,容貌俊秀,他微微躬身,对御辇中的女子唤了一声,“公主。”
言毕,只见一只纤长匀秀的手轻轻挑起垂帘,那盈盈身段,纤纤素腰便落在楚云轩面前。
不少人屏住了呼吸,那般窈窕身段,不知盖头底下是怎样的惊艳,楚家公子果真是好姻缘。
楚云轩五指微曲,将她柔软细致的小手握在掌心,心里的不安不由落地。不过几日未见她,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从未有过一天安稳,仿佛他多等一日,她便离他远去一日。
心中的忧虑在昨夜达到了顶峰,却又无人听他夜诉衷肠。他一夜未睡,在案前台抬臂写字,可落笔之处却是无处遁逃的浮躁与郁结。
此时此刻,直到他轻轻牵着她的手,才对他们的未来有了新的希冀。
孙昭低着头,只能在大红的缎面之下看到小小的一方天地,一双红色男鞋落在她身前,继而他伸出手,慢慢的将她的纤手攥在掌中,无不爱怜地握紧,仿佛一松手,她便要消失似的。
孙昭不由一笑,却听人群中爆发出一声讥讽,“楚家欺君罔上,那公主是假的!”
指端被那人握的更紧,孙昭只觉他的手臂轻颤一下,似是惶恐。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镇国公主奉密诏讨伐谋逆楚氏,即刻便会入京!”
起初,孙昭以为那一声“公主是假的”乃是玄清公主的安排,听到后来“奉密诏讨伐谋逆”却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人群中议论纷纷,却不停地有人高嚷着:“那公主是假的,是假的!”
新人还未踏入楚家大门,便生出这样的变故。黎参心知自己定会因保卫不利被主上训斥,连忙率羽林军冲入人群中,欲将散播谣言的几人当即按住。可是看热闹的人将两旁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偏那几人一番叫嚷之后,各个伸手敏捷,竟是四散开来,不知所踪。
人流冲击之中,楚云轩紧紧握着她的。孙昭不知被谁大力一推,瞬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楚云轩慌忙俯身扶她,惊慌之下将缎面华彩的盖头踩在脚下,露出女子惊世骇俗地一张脸来。
他的眼神中有一刹那的慌乱,刚刚伸出的双臂悬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楚天白与观礼的众臣恰好走到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致。
围观的百姓亦是将那女子看了个明明白白。
英俊潇洒的楚家少爷,为何要娶这样一个女子?窃窃私语转而变成哄闹之声,只道是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如何就成了如花年纪的镇国公主!难道真是楚家犯上作乱?
楚天白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猛地冲将而去,提着新娘的领口怒吼道:“她在哪里?”
“兄长!”楚云轩拼尽力气,从他的手中一把夺过自己的“夫人”,护在怀里。
前来观礼的众臣亦是见过玄音公主几次,如今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难道说,就连公主殿下那封罪己书也是假的?
今日的假公主教百姓看了个真真切切,楚家的威信何在?若是明日百姓揭竿而起,天下就乱了!有人眼疾手快,竟是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溜走。
楚天白火气冲天,他原想用玄音公主引齐骁与孙昱就范,哪知自己竟然被那个狡诈的女子算计了!
忽有一声惊天闷响呼啸而来,没有人再顾得上这场婚礼,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不远处。
林立的阁楼火光冲天,带着几分肆虐之势。楚家走水了!
眼前的情景,却是更乱了。
楚天白大叫一声“黎参”,却迟迟不见人回应。
有家丁回禀道:“黎大人……方才率部去捉拿闹事的刁民去了。”
楚天白墨眉倒立,“好个不分轻重!”
言毕长袖一挥,高喝道:“救火!”
百余羽林军连忙冲入内府,舀水救火。
慌乱之中,孙昭忽然挣脱了楚云轩的手。他似是要反手抓住她的指尖,却终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臂。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满含失望的自己,可她的双眸中,竟浮起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这些天的慌乱与不安终于迸发出来,楚云轩不由觉得胸口越来越痛,躬身扶住了身旁的御辇,指尖疼痛,却是要将手下之物挠出个洞来。
孙昭跑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他,见他亦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隔着人山人海,她看到他薄唇轻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的唇角一张一翕,好像是在说:“保重。”
孙昭再不回头,向人群更深入逃去。她一边跑,一边伸手去解身上繁复的婚服,早上更衣之时,婢子还在奇怪,公主殿下为何要在西喜服之内又添外袍。
“喜服大了。”孙昭蹙眉道:“本宫只得再添里衣。”
她一边奔走,一边将头上的黄金坠饰抛掷在空中。众百姓哪里见过这般景象,纷纷簇拥上去,争相抢夺。
她不知自己一口气跑了多远,只知道偌大的市集鸡飞狗跳。纵是楚天白此时反应过来,再想抓她,到底是来不及了。
楚家的大火足足烧了几个时辰才灭,可怜京城第一大家,便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与混乱,京城交通封闭,城门紧锁,三日之内无法出入。
孙昭原本想要趁乱出城,往成王营地而去,与小弟汇合,却被这紧闭的大门挡了去了。这么一折腾,天色将暮,除了早起时咽下的一点点流食,孙昭已经饿了一天,此时饥肠辘辘,竟是要累得虚脱。
凡是东躲西藏之人,必定隐匿于偏僻陋巷,可越是如此,却越是引人怀疑。孙昭思前想后,反倒光明正大地往街市主干道的饭庄而去。
饭庄里空无一人,老板正在案前算账。他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道:“小店已经打烊了”
话未说完,孙昭扯下一只明晃晃的龙凤耳坠,往案上一拍,“还望老板开个特例。”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言不假。待她吃饱喝足,便懒懒地倚着窗边,远观京城之景。
孙昭的童年是在高墙绿瓦中度过,犹如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头顶巴掌大的天。而后被贬为庶人,倒是游历了不少名山大川,正如此时今日,她一人独行。
她移步窗前,只见一行男子气势汹汹而来,在饭庄门口分列两排,待一妙龄少女盈盈入内,便又气势汹汹地跟上。
一连串的脚步声落在木梯之上,随着这一群人上楼,孙昭便是觉得连阁楼也在颤抖。
待那一群人的脚步声渐渐安静,孙昭便不由自主地、将耳朵贴在了薄薄的墙壁之上。她未曾想到,这饭庄的阁楼雅间,除了她竟会有别人。
然而更为重要的是,方才上来的一行人中,带头的竟是时雨。
里面的声音不大,却因墙壁不隔音,被孙昭听了个明明白白。
“黎参已诛。”时雨道:“楚天白业已拿下。”
“很好。”
久违的声音就在离她不远的一墙之内,孙昭险些欢喜地跳了起来,那清冷孤高又带着漫不经心地声音说“很好”。是他,真的是他!
“属下在楚天白府上,竟是遇到了当日救我的蒋先生。”时雨的声音忽然扬起,“主公可知,便是他医好了公主殿下的眼疾。”
孙昭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若是早知齐骁的安排,她也不会大着胆子出逃。
“知道了。”那人轻描淡写道。
孙昭闻言,忽有一阵怒火自胸中窜起,他对她不闻不问,就这样一句“知道了”?
若说是此刻还是愤怒,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令她胸口一滞,难过得厉害。
“章华醒了么?”他问。
“惊吓过度,尚未苏醒。姜太医正在诊治。”时雨答。
双腿一软,孙昭险些跌落在地上,可她仍然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我去看她。”
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孙昭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呆呆地倚着墙角坐了许久,竟是想要大哭一场。
他曾那样宠她,因为怕地牢肮脏寒了脚,便抱着她行走;因为怕乱箭无眼伤了她,生死之间,便将贴身的软甲覆在她身上。
原来这一切,却是因为那个叫章华的女子为曾出现。所谓自作多情,是不是如此?孙昭紧紧咬着唇,内心竟有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蔓延开来,如同百爪挠心,令她痛苦不堪。
夜里寒凉,她挣扎着起身,推门而出,因为想要与小弟相见的念想,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刚一出屋,隔壁雅间之人却也正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孙昭一时呆了,她曾在心中唤了一万遍的齐骁,便是近在眼前。
他身着宝蓝长袍,周身缀满俗气的挂饰,左手正在把玩一对核桃……纵是如此,周身的英伟之气却仍是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齐骁似是见多了女子对他垂涎的模样,不由唇角向下,嫌弃道:“这位大嫂,可有身体不适?”
孙昭忽然低下头,只觉脸上烧得厉害。
齐骁的目光从上至下,却饶有兴致地落在她的一双正红的鸳鸯绣履之上。孙昭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心道糟糕。
她竟是忘记了换鞋!
“大嫂倒是生了一双秀足。”齐骁兴致骤起,迫近而来。
他身量颇高,吓得孙昭连连后退,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孙昭在心中早已将他咒骂了一千遍,齐骁啊齐骁,你竟然在调戏一位“大嫂”!
“听闻太子洗马今日大婚,娶了一位黄脸婆,莫不是大嫂你?”齐骁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他饮了酒,连呼吸间都是清甜的醉人气息。
孙昭微微张口,却是不语。
“又是哑女?”齐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自来,似是不屑。
孙昭不由想起,第一次与他正面相交,乃是去年冬天在曲阳山上,她在清扫大门口的石阶时,正看到齐骁快步上前。
他问她,“你可知道玄音女冠是哪一位?”
孙昭不敢抬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曲阳观。便听他笑道:“芙蓉面桃花眼,却是个哑女,可惜!”
方才他说“又是哑女”却是为何?难道他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