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笔》春山欲雨

6、真情假意

　　有了阿亮帮持，吴文博的才名渐渐在京城的文士圈被捧得极高，谁见到这个少年都要仰慕一番，道句“久仰大名”，甚至都有了状元非他莫属的传言。
　　吴文博被捧得太高，以至于想要下来，也怕摔得太惨，更何况父亲以他为荣，又怎能轻易将本该阿亮享有的名誉归还，而阿亮虽了解少爷的心思，但也没有不平之心。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世人赞赏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吴文勇不该，不该拿他心心念念在乎的东西来撒一张网，欺骗不够，还要杀人灭口
　　科考的前两日吴文博问他：“想不想参加考试？”
　　“小的，小的真的可以吗？”一瞬间他几乎喜极而泣，读书人通往梦想的必经之道在眼前缓缓铺开，只要跨出第一步，或许就是人生改变的开始。他没料到吴文博竟会对他提携至此，不禁当场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少爷知遇，小的今后当牛做马，没齿难忘。”
　　“不过，”吴文博扶他起来，话锋一转，竟是微露森寒，“你需要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
　　“阿亮你极有天分，一篇策问由你写来不过半个时辰，那么多写一人的试题也不在话下吧？”
　　“少爷是什么意思？”他隐隐不安。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么？”吴文博脱去伪善面具，其下嘴脸让他觉得极为陌生，“我要你一人做两份题，要保证我进前三甲，懂吗？”
　　“哦，对了，”吴文博用施舍口气道，“若你想凭此寒门子贵也可以，但决不能超于我，否则我有的是手段把你拉下马。”
　　“你……”阿亮难以置信，他以为少爷对他是真心看重，他以为十几年来孤独的人生终是迎来一丝温暖，原来都是假的吗？
　　“就问你做还是不做。”
　　吴文博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一阵愤懑，文人傲气更是令他不愿苟同，阿亮大声回道：“我不做。”
　　吴文博早料到他是这样反应，悠闲道：“那你的老母亲，还能有命安享天年吗？”
　　阿亮的面上瞬间褪去颜色，一片霜白。
　　两天后。
　　旭日澄空，惠风和畅，草木香气荡漾在每一个学子心头，本该意气风发伴着微微忐忑与期望踏入贡院，可阿亮如坠冰窟，手足冰凉，灌铅般沉重。
　　“阿亮，不要让我失望。”吴文博挑眉道，“否则，你懂会有怎样的后果。”
　　“希望你能记得你的承诺。”说完，他扬长而去，再不顾忌主仆礼数。
　　以前许多个日日夜夜自以为是的兄弟情谊，想来有多可笑。下人始终是下人，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有着让主子花精力去演戏的价值？
　　“呵。”他轻哼，呜咽一般，嘲笑那个曾经痴心妄想的阿亮。
　　考题他只做了一份，因为踌躇满志负荷了丑陋，再无法令人心生向往。
　　会试、吴文博果然不负众望，进入前三甲。虽殿试发挥稍有不逮，落得个探花，但吴大公子的才名一战远播，久久在京城富贵圈中历久弥新。可有谁知道，吴大公子令当今圣上都赞为“独树一帜”的文章，朝堂上侃侃而谈的风流，为一个小小书童笔笔泣血所换就。
　　我原本就不该拿起书本的。阿亮想，做个大字不识的下人多好，至少不会产生奢望。
　　“少爷，我做到了你要我做的全部，现在你答应过的呢？”
　　楼台月色，夜凉如水，吴文博惬意饮酒，面上俱是金榜题名后的春风得意，他觑了一眼容色悲愤的少年，亲自为他斟满一杯，悠然道：“你娘一切都好，不要着急，也算相识一场，你又为我摘下桂冠，我还没感谢你呢。”
　　“不用了，”他生硬道，“阿亮低贱，当不得公子如此厚爱，只盼您放过家母，已感激不尽。”
　　“你在怪我？”吴文博似是惋惜，“想当初你我也曾在这般景致下对酒畅谈，怎得我稍稍任性了些，托你帮忙考个试，便同我苦大……”
　　许是厌倦了他假惺惺地装腔作势，阿亮未及他说完，就接过酒杯一干而净，“现在可以放我娘了吗？”
　　“好好，”吴文博抚掌大笑，“我倒不知你如此有趣，不过……”他的笑容忽而冷了下来，“你娘恐怕在很远的地方，放心，你很快就能和她团聚了。”
　　腹中升腾起烈火般的灼痛，阿亮呕出血后才方知不对劲，但为时已晚，拼尽全力欲要吴文博的衣领，“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我娘……”
　　目光渐渐涣散，倒下去的那一刻，吴文博恶毒的嘴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唇角上扬，眉峰微微皱起，摆出苦恼的姿态来。
　　“说实话，我很看重你，可是我更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