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倾国祸》liufulaiya

7、困惑

　　张素行没有迟到。方凯的技术果然不是盖的。也许是经常在大街小巷里穿梭送外卖的缘故，他对这一带的道路了如指掌。带着张素行轻轻巧巧地绕过繁华的大路，接二连三地穿过几条张素行从来没有走过的小巷子，再一拐弯，张素行惊讶地发现，寰宇大厦就矗立在面前。竟是出乎意料的近。看看表，才用了一刻钟。张素行不禁在心中考虑起来，买辆自行车，是否是个不错的主意。
　　“欧巴桑，那我去上班了。再见。”
　　方凯规规矩矩地向张素行道别，没等她回答，就迈着轻快的脚步推着摩托向披萨店走去，嘴里还哼着一首张素行不太熟悉的流行歌曲。她注意到他没再提一起吃晚饭的事。稍微松了口气，心中却又隐隐约约若有所失。
　　在一整天的工作里，这种不得劲的感觉一直困扰着张素行。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每一个人陪着笑脸，一边困惑地自问，自己究竟在期盼些什么呢？那孩子，只是有着和凯一样的名字、相似的气质罢了。自己也已不再是三十年前了张素行了。就算跟他一起出去，难道自己还能指望有什么浪漫的事吗？那孩子，可是跟自己的女儿年纪相仿呀。
　　摇摇头，唉，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呀，那孩子只是随口说说罢啦。就连自己的同事都没有人愿意聚餐时带上自己，不风趣、不会喝酒、又不舍得出钱，外加不养眼的“欧巴桑”，如果和那孩子一起出去，更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只能招人讨厌罢了。
　　不是么？今天，那孩子哼的是什么歌呢？明明听着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不过是个早已脱离时代的老废物罢了。有多久没有看时装杂志了？最近几年，连化妆也都是马马虎虎，应付了事。心里面总是忧心忡忡，怕会惨遭淘汰。
　　又有多久没有和女儿谈心聊天了呢？从来都是女儿说，自己心不在焉的听听。考虑的却是怎么省钱呀、挣外快呀，如何同上司拉拢拉拢关系呀等旁的事。后来，女儿也不再和自己说什么了。最近年轻人都想什么，爱谈什么话题，自己是全不知晓。……
　　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啊！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了期待的心理，而且开始把它当成一次约会并希望，在那个大男孩的面前有上佳表现了呢？哼哼，冷笑两声，她得出的结论是：由于许久没有私人约会，张素行有些花痴啦。

　　这一天过得出奇地平静，虽然张素行一天都心不在焉，却意外地没人找她的碴。也许是因为快到周末了，且又逢国庆假期，人人欢欣吧。寰宇的福利制度很好，员工们每人都会轮休五天的带薪长假。不休假的，还有额外的加班补助。人人都在计划着怎样度过一个开心的假期。
　　就连素来冷傲的副部长，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听说他在美国的女友会飞过来看他，所以这个几乎从来不休假的工作狂也首次把自己的名字放到轮休人员的名单中。
　　当然，假期和张素行是没有关系的。实际上，她才是真正从来不休假的那一个。倒不是为了工作，只是额外的加班费对张素行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她也就任劳任怨地担任留守的工作。有时，还得央求同事把加班的机会让给她。同事们为了丰富多彩的周末，自然乐得如此，这也算是皆大欢喜。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喜欢难为她的副部长将休假，那么自己在工作时一定会轻松不少。想到这里，张素行几乎是愉快的了。
　　五点，公司准时下班，但张素行还得做收拾整理等善后工作。等她忙完了，早已是华灯初上。张素行立直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肚子早就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
　　她心里琢摸着，到哪里去混上一顿呢？女儿一定已经吃过晚饭了。回家做饭太费时间、也太累。在外边餐厅吃吧，又不合算，不用考虑。路边滩呢，以前倒是常吃的。可最近闹乙肝，自己还是小心为妙，生病同样不在张素行的计划内。开玩笑，虽然公司有福利，可张素行却与别的精英分子不同，只怕一病就再也回不到公司了。
　　唉，也罢。张素行只觉得一身绵软，岁月不饶人呀。这样子，干脆回家泡包方便面得了，再加上一个鸡蛋。嗯，又经济又实惠，而且还饱肚子。
　　打算好了。张素行拖着脚步，进了电梯。还好，她庆幸自己穿的是平底鞋。

　　同别的个子不高的女孩一样，张素行也有过一段鞋跟越来越高的岁月。那纤细、幼跟的高跟鞋，穿上飘逸又好看。鞋跟象两道秀美光滑的圆弧线，中间细两边稍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端的叫人爱怜。穿在脚上，使她原本不高的身量平地高出一截，且美化了她走路的姿势。无论怎样的女子，穿上这样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一定就如同水面上的荷叶，被风打得袅袅窕窕，弱不胜衣。
　　高跟鞋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那细如钉子的鞋跟敲在地面上，就好像打击乐器在弹奏一首抒情曲。叮叮咚咚的，特别是踏在寰宇花岗岩铺就的、平滑光洁的地面上的时候，好像在跳踢踏舞，分外好听。于是，高跟鞋自然成了寰宇女白领们的心爱首选、功城克敌的必备之物。
　　平凡的张素行同样不能免俗。到现在她都纳闷，为什么少年时会舍得花上几百乃至上千块钱，买那不实用又不耐穿的高跟鞋？高跟鞋虽美，但顶多穿上一季，到了第二年，就算没有穿坏，款式也必然不再流行。穿着过时的高跟鞋，还不如不穿，没来由的惹人发笑。
　　特别是寰宇的白领们，可以说个个都是走在时代的最尖端的，大部分人每年休假事都必去一次米兰巴黎或东京纽约，至不济的也会参加几次本市的时装秀鞋秀。眼睛甚毒，年轻时颇有些心高气傲的张素行自然不甘心被比下去，玩了命地追赶潮流。就那么一两年稍稍风光的时间，光高跟鞋就攒了足足摆满一鞋柜的。
　　时过境迁，现在的张素行实在是分外心疼那份钱。那些过时的高跟鞋，丢又舍不得丢，卖又卖不出去。卖的贱了，实在肉疼，想传给女儿，女儿还小，将来也必然不稀罕。后来张素行还是一咬牙，全部处理了出去。虽然卖得便宜了很多，但也得了上千块钱，交上了女儿一年的学费，另外还买了几双黑色、款式大方、经久耐用的平底皮鞋。
　　自己做的相当于杂工，整天需要走很多的路呢。穿上平地鞋，脚就不会那么受罪了。至于身材不身材、体态不体态，反正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再说，为了面子难为自己，不是很可笑么。人生在世，能活下去已经不易了，这是现在张素行的快乐原则。
　　可是她还是错了。穿上了平底鞋，使她更快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寰宇的白领中间、从与别人相同的地位滑落了下去。虽然这是早晚必然的结果。但是平底鞋无疑起了润滑剂的作用，加速了这一过程。

　　走出寰宇的玻璃大门，张素行一眼就看见一个俊朗的大男孩，斜靠在一辆很拉风的银灰色摩托车上。双手斜抱在胸前，右手还掂着一只头盔，斜斜地眯着两只眼睛，低低地吹着口哨。这次张素行听清楚了。他吹的是一曲《期待》。这是一首阿拉伯的老情歌，曾经流行过好一阵子，她以前最喜欢的。
　　张素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在商场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以为早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怎么还象个怀春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似的，这样容易脸红。
　　张素行将脸板了又板，可肾上激素这个东西，纯属神秘的内分泌系统，半点由不得人。调整了半天心情，她却沮丧又无奈地发现，不仅脸越来越烫，腰还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通常工作了八小时以上的白领都是很难保持良好风度的。张素行自从认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天起，就放弃了好姿势而选择了自然样式。今天却一反常态，只是自己都觉得要有点不争气。不过不管她挺不挺直，都一点也显不出线条来。
　　稍有点外八字的脚不知何时并得比职业模特还内秀，两只手抱着公文包不知道该往哪摆，最后干脆也抱拢在胸前，摆出一个略带戒心和防御姿态的姿势。连双唇也不由自主地抿起来，似乎它们也希望看上去没有那么难看不成形。
　　早上马马虎虎摸的那一层唇膏，到了中午吃饭前就早已不知去向。吃完晚饭她一直忙得四较朝天，哪还顾的上什么唇膏不唇膏？张素行的嘴唇小巧秀气，一向是她的骄傲，只是轮廓不怎么清晰，色彩有点黯淡。要是不打唇线、涂唇膏的话，就会显得模模糊糊一片，没个样子。
　　张素行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更加让她无地自容的是自己所有的行动都是发自内心，一点也不觉的勉强。但要分开心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的话，只能看到一个保养得很差的中年妇女搔首弄姿，故作媚态。
　　张素行在心底暗暗地骂自己：
　　“怎么？一点世面都没见过了？你简直是令人作呕！”
　　半晌，张素行才从这种自伤自怜自卑自责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方凯一直盯着她，黑黑有神的眼睛一瞬不瞬。良久良久一言不发，只是反复地吹着同一首歌。
　　张素行镇定下来，却被面前这种气氛镇住，出不得声。心里却合上了方凯的口哨声，默默背着歌词：

　　我期待，有人会将我深爱；
　　象珠母爱惜自己的珍珠，
　　象美女爱惜自己的容貌，
　　象父母爱惜自己的小孩。

　　我期待，有人会将我深爱；
　　将我藏起来，
　　藏在后宫的最深处，
　　时刻把玩，象守财奴贪婪地热爱他最珍贵的宝石。

　　我期待，深爱我的人就是你，
　　不用左顾右盼，
　　你可知我在将你深盼？深盼，深盼，
　　深盼你的爱，我期待。

　　背着背着，张素行只觉得全身颤栗，不由将什么修养、自尊、自重、一切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她全身直打哆嗦，渐渐地蹲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中，完全顾不得形象，只想放声大哭。我，我可以有所期盼么？可以相信你吗？凯。我，我想相信，拼了命的想相信。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