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女》兰萋

3、第三章

　　就径直地从水里钻出去是不是傻了点啊,我们太湖龙宫虽小,面子也还是要的嘛。我施法分开水路,在湖的平面掀起一阵浪,然后用力一蹦,从水下跳了上来。

　　岸上有一棵社橘。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拿根腰带，正打算敲树。看见我了，先是一愣，手脚不知该怎么放了，只得一手拎着裤头，一手任由那根腰带软软地垂在地上。

　　我向那人行了礼问道：“贵客刚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书生神情恢复自然，朝我笑笑，大大咧咧在我面前绑起腰带，说：“我特来拜见大王。”我赶紧避过头去，哎，我可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废话，上门来不是见我们龙王，难道还是来我们龙宫观风赏月啊，看样子是不会对我讲实话。他不甩我，我也不想理他，难道只要有人说要见我们大王就能见啊，我家大王又不是你家小老婆……等等，知道怎么敲龙宫门的人不多，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等闲之辈，要真出了什么事，我这个新鲜出炉的鱼精可担当不起。我止住了欲转回去的身子，说：“公子随我来吧。”

　　我分开水，要带他前进。那书生看着水似乎有些害怕，我心里暗笑，对他说：“要闭上眼睛，很快就可以到了。”

　　那书生到也听话，照我的话做了，随我到了龙宫。

　　我让那书生在殿角里停下来，说：“请贵客在这里等着吧。”

　　他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说：“这里的灵虚殿。”那书生环顾四周仔细一看，嘴上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土包子，没见过龙宫吧，没见过白璧做成的殿柱，青玉铺砌的台阶，珊瑚镶制的床，水晶串成的帘子，镶嵌着琉璃的绿色的门楣，装饰着琥珀的彩虹似的屋梁吧。殊不知，这些都是龙宫的基本配置。太湖龙宫早就穷的响叮当了，若不是天庭对龙宫的装潢有要求，我们龙王早拿这些东西去典当了。

　　那书生看了半天，才想起来似的说：“劳烦壮士为在下通报一声。”

　　通报，龙王连我都不认识，我怎么帮你通报啊，“啊，龙王神通广大，贵客到访他自然知晓，一会就会出来了。”

　　那书生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到也没说什么了。可是好大一会儿龙王也没出来。他终于忍不住问我：“太湖龙君在哪里？”

　　怎么办，难道和他说太湖龙王正和他的三太子为了钱不够花而要逼三太子成亲的事情吵架么，我虽然刚刚成形，但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反正他是人，仙界的事一定不知道，随便胡诹，吓吓他：“我们的大王正驾临在玄珠阁，跟太阳道士谈论火经，不多时就完毕了。”

　　　　“什么叫火经？”

　　　　“我们的大王是龙，龙凭借着水显示神灵，拿一滴水就可以漫过山陵溪谷。太阳道士是人，人凭借火来表现本领，用一盏灯火就可以把阿房宫烧成焦土。然而水火的作用不同，变化也不一样。太阳道士对人类用火的道理精通，我们在王请他来，听听他的议论。”

　　才说完话，宫门大开。龙王身穿紫袍，手执青玉出来了。龙王还真是机灵，知道有人来了，懂得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拿出来穿。我跳起身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大王！”立刻上前和龙王报告。

　　龙王也不看我就点点头，打量着柳毅说：“这不是人世间来的人吗？”哎，我们龙王最擅长的就是摆谱了。

　　那书生上前回答说：“是。”便向龙王行礼，龙王也答了礼，请他坐在灵虚殿下。对他说：“水底宫殿幽深，我又愚昧，先生不怕千里之远来到这里，有何贵干呢？”

　　书生说：“我是柳毅，是大王的同乡。生长在太湖边，到长安去求功名。前些日子没有考上，闲暇间驱马在东海岸边，看见大王的爱女在野外牧羊，受着风霜雨露的吹打，容颜憔悴，叫人看了十分难受。我就问她。她告诉我说：‘被丈夫虐待，公婆又不体谅，因此弄到这个地步。’悲伤得泪流满面，实在使人同情。她托我捎封家信。我答应了，今天才到这里来的。”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了龙王。龙王把信看完，面上的神色，一会青一会红，最后竟用袖子遮住脸哭泣起来，说：“这是我做父亲的过错，我看不明，听不清，因而同聋子瞎子一样，使闺中弱女在远方受陷害也不知道。你是个不相关的路人，却能仗义救急，承蒙您的大恩大德，我怎敢忘记？”说完，又哀叹了好久。接着便把信交给我，让我送进宫给三太子瞧瞧。

　　我很好奇信上写了些什么，让龙王的脸色如此难看，就偷偷地打开信纸，一看，我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原来二公主的婆家嫌弃二公主的嫁妆太少，整天对她冷嘲热讽，二公主脸皮薄，受不住要回娘家，而自己的老公舍不得陪嫁过来的妾媵，也不肯放她回来，就让她在东海之滨牧羊。可怜那地方又没草，能牧什么羊，搞得整个人憔悴不堪。写信吵着要回家。难怪龙王脸上挂不住，这还真是家丑啊。只是，现在以太湖的实力如何能与东海抗衡啊，二公主前途堪虞。

　　进了内廷，三太子正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盯着桌上的茶水。发觉我进来了，神色一变，问道：“你是谁。”

　　“三太子，我是白骥啊！”好激动，好激动，我终于以人的姿态看到三太子了。恩，用这个角度看，三太子果然更帅，更风度翩翩了。

　　“白骥，你修炼成形了，”三太子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欣喜地看着我，不一会又很迷惑：“你怎么炼成了男儿身啊。”

　　“哦，我其实是女儿身，刚才有人来访，才变做武士去开门的。”

　　三太子一听，脸上微恼，了然地点点头。好可爱啊，那两朵红云真可爱。我心里兴奋的大叫。
　　　　“那人送来一封信，龙王叫我拿进来给您看看。”我把信呈给了三太子。

　　三太子瞥了一眼我的手，问道：“怎么抖成这样？”

　　“我刚刚变身，还不太习惯。”我心中暗暗吐了吐舌头。

　　三太子接过信，浏览一遍后，沉吟半刻，面上竟然浮起隐隐笑意。他将信折好放入衣袖，大步流星地踏出内廷。这种时候都能笑出来，三太子还真是处乱不惊，为了不错过好戏，我也紧紧跟了出去。

　　“龙儿，你看过信了。”龙王见了三太子，伸手抹一把老泪纵横的脸，“你二姐还真是命苦啊。”（哼，你二姐净会给我找麻烦，一刻也不消停，这种时候你也要来惹我生气吗？）

　　不会吧，我怎么听到两个声音？

　　三太子先朝柳毅颔首致意，随即对龙王说：“二姐一向贤良，若不是二姐夫沉溺女色，不顾及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二姐何至到如斯境地。”（二姐是嚣张跋扈了一点，您老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把她嫁给四海龙王里最不好相与的东海龙王家，现在人家闹分居，吃到苦头了吧。）

　　三太子里用水族特有的传声术和龙王交流。这些柳毅估计听不见，我只好摆出漠然的神情，假装没听见吧。

　　“我儿有此际遇，也是她命里的劫数啊。奈何，奈何……”（那是她的事，我给她安排的多好的婆家，她还不知足，出嫁从夫，她以为还在娘家可以随她胡闹啊。）老龙王又拿袖子管拭泪，我看了都心疼，那可是龙王为数不多的几件穿的出去的衣服啊。龙王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父王，二姐膝下承欢数载，乖巧伶俐，深得长辈喜爱，我与二姐手足情谊坚于磐石，我深信这样深厚的亲情一定可以感动上苍，化解她的情劫。”（二姐怎么说也是您老唯一的女儿，这样放任她受苦不管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别人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当成笑话看的，到时候父王您的面子也挂不住啊。我是一定要去救她的。）

　　“可是我们太湖龙宫与东海龙宫时代交好，就这样为了儿女辈的事情贸然前去责问他们，似乎不妥……”龙王似乎面有难色。（你说的轻松，我们怎么去救他，东海龙王才大气粗，人强马壮，一个指头就能压死我们，怎么跟他们拼啊。你想要你老爹的老命啊，我还想守点薄财，好好过下半辈子呢）

　　“父王，交情大不过理，东海虐待我二姐有目共睹，人神共愤，若我们为了交情而不予追究只怕只会更涨他人气焰，让自己落下个软弱怕事笑柄。二姐的日子也怕是会更不好过。若我们讨伐之，乃道义所在，必得多助。西海龙王，洞庭龙王等等都有情有义，且与我们世代交好。必会出手相助，以正公理。”（西海龙王说了，只要我们主动退婚，一切好商量。把他拖进来，我们的筹码不就多了很多吗，至于洞庭龙君不是我的嫡亲舅舅吗，甥女和妹婿有难，他哪有不管的道理，更何况他不是还有把柄落在你手里吗，你只要这样，这样，那样，还怕他不就范。）

　　“我儿所言极是，老父糊涂，差点作了错误决定。你且去联系两宫龙君，公议讨伐大计。”（你小子好啊，瞒着我早和西海龙王那混球签了不平等条约，把那么值钱的婚约就这么卖了，这件事情完了，我再来好好收拾你。）龙王这时才转头，和颜悦色地朝柳毅道：“多谢贵客，千里迢迢送来家书。请先到里间休息，也要让在下略尽地主之仪。

　　柳毅看他爷两咬了半天耳朵，现在才想起他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

　　三太子睨了一下一脸茫然的我，笑着跺到我的面前，“白骥，你刚成形，可愿随我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三太子，我可以吗？”突如其来的好运让我不知所措。

　　“当然，你已成形，说明你的修行已到一定的水准，可见你的用心。带你出去也算作奖励，再说我也需要一个助手，你可愿帮我。”三太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却似又要穿透我的骨髓那样赤裸。这种明惑让我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当然，这是白骥的荣幸。”我添添唇，低下头，轻声回道。

　　“好，你且随我来，白……”三太子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还没有名字吧。以后叫你白骥可不方便啊。”

　　“我想……”自己修行得到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吧，我早八百年就想好了，现在应该可以……

　　“秋水如碧，澄江似练。我初次见你是在秋天，你以后就叫秋练吧。”三太子朝我一点头，转身向前走了，嘴上还在念叨：“秋练，白秋练……”他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似乎十分满意。

　　白秋练么，我还以为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呢，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也罢，这不是必然的么，之前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更何况，这是三太子给我取的名字，比我自己想的好听多了。有什么不满的。我收拾好自己的暗淡心情，紧随三太子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