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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险入虎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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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崖,斩月教,逐浪堂。
一个人,身穿黑底暗红花纹长袍,紫金冠束顶,鹤发白眉,闭目静坐。这人远远地半躺在黑木雕成的座榻上,座下站着三个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座下一人,抬眉咧嘴,拱手笑答:
“启禀教主,那鲛人泪、天陨玉和玄狐骨,已是囊中之物。”
“嗯。”座上之人点头称许。
“至于长生诀……”
黑木榻上,那人缓缓睁眼。
笑眼人眉峰微皱,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卷。
“教主请看。”
座上人拿过递来的东西,抬手翻看,未几,忽而停住。
“怎么,缺了一页?”
“这……”
座下红衫女子上前答道:
“启禀教主,我们杀光了秋氏一族,但是秋氏族长却还是不肯说出那所缺一页所载之物。”
“人呢?”
“人……死了。”
“死了?”
“是,他见秋氏族人皆亡,便自刎了。”
“如此,秋氏,无人了?”
“……是。”
笑眼人怕教主责备几人办事不利,便忙接过话说道:
“秋氏族长必定知晓长生秘术,说不定他就是长生之人,所以属下挖了他的心脏,或许……”
“东西呢?”
“在这里。”
笑眼人呈上一只铁盒子,触手一摸,竟通体生凉。
“这是用昆仑山下千年寒铁所制,内置寒冰,用来保存心脏,再合适不过。”
座上之人接过铁盒,放在黑木榻上,右手微掩鼻口。
“咳咳,你们,幸苦了。”
笑眼人尽收笑意,恭敬说道:
“只要能助教主一臂之力,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座上人双眼闭合,缓缓说道:
“嗯。即日起,本座,咳咳,要进摩耶洞,闭关。教中事务,咳咳,由怀人主掌,你二人,协助,咳咳咳咳……”
“是。”三人齐声答道。
逐浪堂外。
“你们说,那秋氏族长的心脏有没有用?”
“你挖都挖了,还管它有没有用。”
“谁叫那老头死都不肯说!”
“我还以为他身为族长总得顾及全族性命,没想到他比我们的心还狠,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眼下教主要进摩耶洞闭关,我们可得加紧防备着,小心那些大小门派伺机寻事。”
“那些个七大派八大门的,总像群苍蝇似的,打都打不跑,真是烦死了。我看,要不就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一窝端了,杀他个一干二净!”
“你又瞎说什么!弥商一战折损了我教不少教众,教主也被他们设计所伤,现在又要闭关,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那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弥商一战受的那口气,我还没咽下呢!少君,你说怎么办?”
黑夜,明月,一袭玄衣,面目如霜。
“杀。”
风微,夜凉。
这日,天气晴朗。
“哎呀,我说这么好个天儿,这人怎么都还不来呢?”
“乌兄莫急,离约定的日子不是还有些时候吗?”
“哎,我说一刀兄,你说我俩这着得什么急啊?赶紧赶慢的,还赶到前头来了。”
“既然我们早到了,不如先去打探一番。”
“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
两人留下了各自的弟子,径自攀上了虎兕崖。
开始的时候,乌图桑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可没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连喘气都顾不上了。一旁的余一刀则一直静默无声。
“我说一……一刀兄,这……这虎兕崖,怎么……怎么这么难爬……累……累死……累死我了……嗬……嗬……”
余一刀停了下来,转身坐在了地上,提袖擦汗道:
“据我这两日勘察,虎兕崖背靠悬崖,三面环山,其正面只有一条山路上山,虽然容易走,但一路上不出几十步就有哨所防守,想要从正面上山,极易被发现,危险太大。而这西面虽然陡峭难攀,但防守的人手较少,你我只要忍得一时辛苦,就能潜入虎兕崖顶。”
“说是说得没错,可……可这也太……太陡了!一路上还……还有这么多杂草树杈的,你看……你看给我划……划拉的……”
乌图桑抬起手臂,果然两臂上有几道鲜红的划痕。再看自己,身上的外袍也是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两人攀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离虎兕崖顶又不知道还剩多少路,一路上净是杂草丛生,丫杈相交,不知名的地虫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也不知有没有毒,山势又极为陡峭,要不抓着个藤蔓树枝的,几乎是爬上三步滑下两步。
余一刀叹口气道:
“我也是第一次走这路,没想到竟是这番情况,幸好没有贸然带弟子们上来。唉……我看,还是等各派到齐再做商议吧。”
正打着退堂鼓,没想到乌图桑却一个倔脾气上来了。
“不行!老子来都来了!皮都给扯划拉了!今天我非得上去!”
说着,便一个翻身猛地往上爬去,身边的碎石杂草都哗啦啦地往下掉。余一刀一边急着赶上乌图桑,一边又得躲着前边儿掉下来的杂物,实在手脚忙乱,想喊乌图桑停下来,又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魔教的人,所以只得压着嗓子小心喊道。
“乌兄!乌兄!你小心点儿,等等我!”
这边乌、余两人正顶着日头往上爬去,那边虎兕崖山脚处正走来一群人。走在前头的正是洛山派掌门洛白凤和少林净空和净远两位大师,跟在后头的是洛山弟子和少林僧众。
洛白凤与两位少林大师说着些话往前走去,人群中有个白净的少年却正在东张西望。
“夏白儿,你看什么呢?”
“大师兄,你说扶生派到没到啊?”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师父说崖山派和关山派已经到了有两日了。”
“哦。”
夏白儿心里心不在焉地应着。
“士黎!夏白儿!”
夏白儿正发着呆,忽听得师父往回喊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大师兄就已经拉着他走到了师父跟前。
“师父。”
“士黎,你和夏白儿先往前去,看看关山派和崖山派落脚何处。”
“是,师父。”
两人脚程也快,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如何?”
“回禀师父,关山派和崖山派正落脚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废弃农屋里,不过只有两派弟子。”
“只有弟子?余掌门和乌掌门呢?”
“据关山派弟子说,两位掌门上虎兕崖查探情况去了。”
“唉,操之过急,虎兕崖地形何等险峻,魔教又是何等厉害,这要是……”
“大师不必过分担心,余掌门和乌掌门胆慧过人,必会小心谨慎。”
“嗯,先由二位掌门查探一下也好,师弟不必多虑。”
说罢,三人带领众人往农屋而去。
虎兕崖的地形远比想象的要复杂,本以为眼看着就要爬到顶了,可谁知到了顶一看,又是一段山坡,往上还有一个顶。急得大个子乌掌门的牛脾气是一阵倔比一阵。
“嘿,我就不信了!难不成这虎兕崖还能长到天上去?我今天非得上去不可!”
攀爬了将近两个半时辰的陡峭山路,功夫再好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况且两位掌门的功夫都是平地上占优的,这一上了山就难以施展。乌图桑本就心大,现下又正被犟脾气鼓动着,竟一时忘记了疲惫。但余一刀年长乌图桑几岁,加之本就有退意,只是碍于乌图桑的冲劲不好言语,攀爬了这许久,四肢早已是重如铅坠了。
“我说,乌兄,这,这虎兕崖太……太难爬了,我看,我……我们,还是,先……先回去……回去吧……”
“要不这样,余兄你先回去,我一个人上去瞧瞧。”
“那……那可不行……万一,要是……遇上了……魔教的人,我……我们……俩人,还可以……做个帮手。”
“那你说咋办?”
“没几步,就能……翻过这个……顶了,我们,先……先休息会儿,再说。”
“行,那就先休息会儿。”
俩人一个翻身就躺在了地上。无人言语,只听得对面山谷里啾啾的鸟啼虫鸣,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俩人正在闭目养神,准备接下来的攀爬,忽听得头顶上方传来微微人声。
“……你说……教主……怎么……”
“……小点儿声……门派……护教……走……”
不约而同的,俩人都紧紧闭住了呼吸,竖尖了耳朵听着,虽然仍是听不真切,只听得只字片语,但就这寥寥几字已让俩人心下大悦。
那俩人口中喊着教主和护教,说明是魔教中人,即是魔教之人,说明只要爬上头上这个顶,那就进了魔教之地了。
对话声只持续了一个来回便没了,乌、余二人又保持原状静等了一会儿,直至确认无人之后,才喘了口气。
“太好了!咱们总算到了魔教老窝了!”
“嘘,乌兄不可掉以轻心。”
“咱们上去!”
“嗯!”
有了目标,两人便起了劲,一会儿就翻上了虎兕崖顶。
两人探头四下一看,原来正身处魔教正殿西侧。本以为魔教重地定有大量人手警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四下望去却并不见几个人,只有偶尔出现的几个人噤着声地来回巡逻着。四下静悄悄的,连一路上闻耳不绝的虫鸣鸟叫都没了声。
两人贴着墙根儿,猫着腰转到正殿前方,抬眼一看,不禁一阵诧异。那正殿修得雕龙画栋,十分大气。正殿大门紧闭,门匾上刻着“啸天门”三字,苍劲有力。那暗红色的梁柱屋瓦,黑青色的台阶栏杆,却隐隐地散发出一股寒意来,青天白日之下,却让人不敢接近。殿前空地的最前端矗着一根笔直的长杆,一面黑色的旗帜正在顶端随风而飘,旗面上画着一弯明月和一把利剑,两物相交,透出一股不祥之气。
“怎么魔教冷冷清清的?人也没几个,这都去哪儿了?”
“人员不多,但杀气极重,恐是有诈,不宜久留。”
“有诈我就拆炸,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不能空手而归!走!咱们上后面瞧瞧。”
两人以草木为掩体,小心翼翼地往大殿后面走去。
由山下往上看,虎兕崖顶不过是手帕大的一块地,可实际走一回却不尽然。房舍不多,大小不一,但建造得都十分精致,依着地势高低而错落有致地安置着,傍附这屋舍还种有许多树木花草,放眼望去俨然一个小山庄。
两人不声不响地猫着腰往前走,偶尔看见有一队巡逻走过,便急忙停住脚步窝进草丛里。所见之处,并没有太多的魔教弟子,两人很轻松地便由外围进入了房舍的庭院之中。庭院不小,却并无一人。地面非常干净,盆中的花儿娇艳,绿植鲜翠,微风吹过,长廊上竹帘轻摇。若不是明知是魔教,还真就要让人以为这里是一个度假山庄了。
虽然四下无人,但两人并不敢放松警惕,依旧蜷着身体一步一步小心前进。两人从一面刻着荷花的石墙后走出,正沿着长廊跟往前探着,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哨声——
哨声尖锐而悠长,听得两人心中一颤,还未及反应,从四面一下子蹿出三十个穿着统一利索手执相同长剑的人,围成了三个同心圆,将两人团团困在圈内。
两人背靠着背互作倚靠,乌图桑一双铁拳作势摆开,面似凶神恶煞。余一刀则从背上刀套中拔出一柄长刀,紧握在手。那刀通体烈红,莫说一般人,就是武功高深的人见了也是要畏避三分。可眼观这几十个人,却个个眼神犀利,目中并无半分畏惧。余一刀心下竟因此有了一丝的不安。
正在对持之际,石墙背后闲庭信步地走出一个人。那人生得一张方脸,浓浓的眉毛下一双小小的眼睛,正挤眉弄眼地咧嘴笑着。
“哟,稀客啊!崖山派余掌门,关山派乌掌门。晚辈在这里有礼了。”
“谁跟你有礼了!要打就打,假惺惺的你恶心谁呐!”
“啧啧啧,乌前辈的言辞实在……有失儒雅,有失儒雅呀……”
“笑里刀!今天我二人一时大意,着了你的圈套,有什么招就使出来吧!”
“一时大意?”
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屋顶上出来。
两人抬头一看,一个身着紫衣的曼妙女子正从屋顶上飘然而下,落在圈外,与笑里刀相对而立。
那女子长发如瀑,肌肤胜雪,一张红唇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眼眼透出凉凉的光来。
余一刀暗叫一声不好,低低说道:
“毒魁仙……”
“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
话音刚落,围成三圈的三十个人一齐挥剑进攻。这边,迎剑而上,余一刀一把烈红独刀挥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利剑皆是应声而断,顺剑而下,持剑人的胸口顿现一道长长的裂口,皮肉尽绽。那边,乌图桑一套八荒拳大开大合,两条臂膀犹如铁鞭飞舞,两只拳头好似铜球浑撞。一把把利剑好像砍在了岩石之上,竟无法进入皮肉半寸。随着乌图桑的声声怒喊,持剑之人一个一个地被其打折筋骨,倒地不起,痛苦万分。
不出一会儿,三十个人便再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哼!我当魔教有多了不得!原来尽是些怂包!”
“是么?”笑里刀笑脸顿失,一双小眼渐露阴狠之色。
说话间,四枚飞镖自袖中飞出,向乌、余二人打去。那飞镖形为一根短针,前段缀有一个极小的星形。余一刀独刀挥挡,飞镖铮铮而落。乌图桑左避右闪,两枚飞镖悉数打在了身后柱子上,每枚飞镖皆打入柱子半寸。
“我说你这耍猴儿呢!就这么几个小玩意儿还想伤你爷爷!雕虫小技!”
“啧啧,堂堂乌掌门竟自称为猴子,真是太看得起晚辈了!哈哈哈……”
笑里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又上了身。
正欲反击,乌、余二人却齐齐倒在地上,身上感觉有数万小虫在体内奔走,身体又麻又痛,却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你……你……”
“雕虫小技,不必夸奖,哈哈哈哈哈……”
石倚依缓缓上前,轻笑说道:
“敢擅闯我教,找死。”
乌、余二人躺倒在地,双眼渐渐模糊,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啊——”
农屋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叫,原本在庙内休憩的众人齐齐睁开了双眼,向庙外涌去。还未及询问,众人已被眼前之景所深深震惊。
庙口百步之内有一株参天大树,最底下的树枝上竟赫然挂着两颗惨白的人头。众人小心上前,未到树前便已惊慌失色。
那两颗人头紧闭着双眼,面露痛苦之色。人头之下的泥土已被鲜血浸泡成深红色。
“爹!”
“师父!”
那竟是余一刀和乌图桑的人头!
两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触目惊心地刻着四个血红的字,连在一起便是:
擅!闯!必!死!
崖山派与关山派两派弟子痛失掌门,震惊过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痛苦声和愤怒声
“真是好歹毒!”洛白凤握紧了双拳,切齿说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净空、净远两位大师悲痛说到。
“阿弥陀佛。”净远大师说道:
“乌掌门和余掌门为探魔教内情,身先士卒,却惨遭不幸,罪过,罪过。两位少侠还是先将两位掌门遗首取下来,好生安置为妥。”
两派弟子,红着眼流着泪从树上取下了各自掌门的首级,用干净的布包好放置于木箱之中。商量之下,两派立即着人将遗首快马加鞭运回各自派中。
遭此打击,众人心中悲愤难当,崖山派和关山派弟子更是群情激奋。
崖山派大弟子也是余掌门的独子余达提刀而起,欲望虎兕崖走去。净远大师急忙拦下:
“少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要为家父报仇!”
关山派大弟子聂广信一把擦干眼泪,愤而说道:
“余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洛白凤向前一拦:
“两位师侄切不可鲁莽,二位掌门惨遭不幸,我们都是悲愤难忍,恨不得以魔教之血祭亡者之灵,可是,铲除魔教之事决不可意气用事!不然就是白白送了性命。”
“就算不要了我这条命,我也要为家父报仇!”
“余少侠且听我一言。武林各派,有哪一派与魔教是没有仇怨的?有哪一个正义之士不是欲除魔教而后快的?此次各派齐约虎兕崖,就是为了铲除魔教!望二位能忍一时之痛。”
净空大师接过劝说道:
“崖山派和关山派刚失去了两位掌门,两位即是各派首徒,危难关头还须肩负起门派重任,万望一切以大局为重!”
聂广信跪地痛哭:
“师父枉死,请前辈一定要为我们讨回公道!”
余达也并列而跪,悲愤说道:
“家父惨遭魔教毒手,请洛掌门和大师一定要为家父报仇!”
洛白凤连忙扶起两人:
“二位师侄放心,魔教一天不除,武林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魔教做出如此残忍歹毒之事,武林同道定会为两位掌门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