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艳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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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桃花林，那样绚烂的色彩，那样缤纷而落的花朵，那样摄人心魄地美丽。
美丽得好像梦中一样。
我要死了吗不然怎么会看见这样惊人的景色？
远远地，一个跳跃的身影映入眼帘，桃色的衣袂在阳光下显得那样耀眼夺目。
果真是要死了呢，连黑白无常的使者竟也变得这样美好......
他猛地睁开眼，明亮的光线直入眼瞳，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跃入一个桃色的小小身影。
“你的睫毛好漂亮！”她嘻嘻笑着，天真地说。他不语，撑着坐起，环顾四周。
那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却被它的主人装饰得舒适雅观。院外是漫天的桃花，将天空都染成了异色。
“咝......”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气，“你......”声音嘶哑得吓了他自己一跳。“啊呀！”她好像想起什么，跳下床，跑去一旁的木桌。身量未足的她吃力地踮起脚,捧起沉重的茶壶，在粗制的茶碗里倒茶。她跌跌撞撞，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手中的茶碗随着她的身子摇晃，满满的一碗茶竟是洒了半碗。
“喏。”她高高地将茶碗举起，却也只到他的面前。他不说话，接过茶碗，安静地看着那半碗微黄的茶水。
有毒吗？
他看向她盛满期盼的比星光更灿烂的眼睛。
一饮而下。
“公子，还请用饭。”眼前的女子低眉顺耳，一副恭敬至极的样子。他微眯眼，看着她的手，白皙柔滑，一个常年劳作的农妇如何修得这样没有瑕疵的手？
他坐直，尽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你不伤我性命，让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孰优孰劣，你自己选择。”他憋气，憋到伤口剧烈抽痛也不停下。
女子熟练地摆好食物，毫不犹豫地回答：“民女听不懂公子的话。”
艳丽的桃花遮天蔽日，美得不真实。她快速地走着，他不得不捂着胸口紧跟。“你跟来做什么？”她猛地停下，不解地回头。“我只是好奇你在做什么。”
哪里是好奇，分明是为了摸清地形以备不时只需。
他紧紧攥着怀中的掐丝桃花银簪。
渭叔，你也抛弃我了吗？
“娘说这里的草药能给你治伤，所以我来找找。可为什么找不到呢......”她絮絮叨叨，不在意也不领会他的神色变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沛......裴卿。”
为什么迟疑了呢？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吧。
“你呢？”
“阿桃。”她低着头，依旧认真地找着草药，又忽然回头嘟着嘴抱怨，“我想改名字呢，隔壁的崇火总嘲笑我的名字不好听。”
他牵出嘴角的一丝笑，随手拾起一根枯树枝，在潮湿的泥土上写下八个大字。她靠在他身边，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轻轻吟道，“这是《诗经》中的一句，你既要改名，取这里的’灼华’二字不知可否。”
她愣愣地点头：“好。桃之夭夭，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接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子看着那两个身影，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女子照例呈上淳朴却又不乏精致的小菜，退下时却踌躇，终究道：“民女有个请求，还望公子答应。民女愿舍弃公子所许的荣华富贵，只求公子不要将阿桃带走，阿桃贱躯，将来嫁个实诚的庄稼人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一怔，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掐丝桃花银簪。
娘，你说呢？
桃色衣袂出现在眼前，随即是熟悉的笑颜。“裴卿，给你。”小巧可爱的双手递来一个小香囊。他接过，香囊上的针脚显得稚嫩而又粗糙。她却不自知:“这可是我精心做的呢，崇火要了好多次我都舍不得给。”他打开香囊，却未看见任何香料，只有一段发丝。不，准确地说，是由两段发丝编制而成的发辫。
他一怔。
发结同心？
她凑近他的脸，可他却依旧是那样不苟言笑的样子。她不满地嘟起嘴，声音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充满着愉悦：“为什么你还是不笑呢？我看见崇婶和崇叔吵架了，后来崇婶就编了这个，崇叔可高兴了。所以我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悄悄剪了一段头发下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你来了之后就没笑过。”
睡着的时候悄悄地剪了一段？
自己什么时候能睡的那么熟了？
他看着她眼中黯淡下去的光芒，轻轻地抱了抱她：“我很喜欢。”深沉好听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她抬头，眼中是期盼。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很高兴。”
她一愣，盯着他看了好久。
“你笑的比桃花都好看呢。”
他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小小的她。
灼华，你愿意和我离开吗？
可他没有说出口。
容渭恭敬地垂首站在他的身旁，身后是低调却又不失威仪的马车。她被母亲紧紧地搂住，无法动弹。他微微叹气，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灼华，和我一起走，好吗？”她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明明眼中闪烁着渴望与喜悦，可她却依旧摇了摇头：“娘不肯，我要陪着娘。”
他眼中的光芒一下子灭了下去。
“只求公子不要将阿桃带走，阿桃贱躯，将来嫁个实诚的庄稼人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是呢，带她离开，她那明媚的笑容，那闪烁的眼睛大概没多久就看不到了吧。
他从怀中掏出那掐丝桃花银簪，放在她的手上:“那你以后想见我了，就带上这个簪子到沛国都城洛阴来找我，从洛阴的北城门进，把这个簪子给守城的将军看一看，他就会带你来见我的，记住了吗？”她拼命地点头，第一次那样认真严肃而又郑重。
他起身，回头，离开。
“你能再笑一次吗？”她大声说道，心中好像有一个什么在喷薄而出。
他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比阳光更灿烂，比溪水更清澈，那是他一生中最灿烂迷人的笑容，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回身，挺直了背脊，登上马车。
他没有回头，只直直地看向前方，仿佛要将面前的车帘看穿一般。
不能回头。
他知道，此一去，便应断七情、冻心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艳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