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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璎珞巷,日升茶楼。正中央的台子上,说书先生正讲着大齐开朝时的传奇故事,说得唾沫横飞,吹得天花乱坠。二楼的雅间,一道帘子阻隔了大堂的热闹。韩怀瑾喝一口热茶,磕着花生米儿,心满意足的微微眯眼,总算将清晨的落魄一扫而光。
      帘子突然被挑起,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人来,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他面前的茶杯,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韩怀瑾看清来人,自觉得又斟了一杯茶,递予对方:“连大哥,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个脾性。”
      连云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又是一杯喝光,喘了口气,才笑道:“你就是直接说我狗改不了吃那个啥,我也不会打死你,最多打残。”
      韩怀瑾朗声笑。
      “你怎么来晋城了?”连云接到暗号,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难道离家出走了?当即推开怀里的香盈袖头牌姑娘秀翠,丢下一众狐朋狗友,站起来拔腿就跑。“来了也好,哥哥我最近正无聊透顶,咱们找点新鲜的乐子。这破城,啥玩意儿没有,真是困死你哥哥了。”
      “连大哥。”韩怀瑾打断他的话,“我这次来,是找你有正事。”
      连云咦了一声:“你小子改邪归正了?”居然有跟他谈正事的一天!

      他们俩可谓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而且还是开裆裤。彼此的性情那是相当的熟悉。
      当年韩盛与连云之父连君平是同榜二甲进士,又一同留在大邺候补,可是一来无钱财打点,二来无背景靠山,最后双双被发配去荒凉的西北当县令。恰好两个县的距离并不远。两人顿生心心相惜之情,两家人由此慢慢走近。特别是韩怀瑾与连云,年岁相差不多,都是爹娘疏于管教的幺儿,都被养成了纨绔子弟,称兄道弟,狼狈为奸,做了不少鸡飞狗跳的事。
      论业绩,韩盛与连君平半斤八两。论人脉,自韩盛死了老婆,续娶了林首辅的远房亲戚的女儿,搭上了林家后,苦心经营若干年,总算有了成效。韩盛借林家之势,谋了大兴府的府尹一职后,还算义气,帮连君平上下活动,费了不少银子,拿下了晋城守备的位子。只是一个从四品,一个五品,虽然不过半品的差距,有些人却爬一辈子也爬不过去。
      仕途上的差别逐渐显露。可见娶个老婆的重要性。也不知连君平有无暗中期盼原配早点去陪他那早入黄土的母亲。
      两位大人的职位变动,自然影响到两个小子的感情联络。韩怀瑾去了大兴,连云留在晋城,一开始两人时常互通有无,你来我这儿小住片刻,我去你那儿蹭一阵子饭。时日一久,彼此都有了新的圈子,这有无也渐渐通得少了。
      然而铁打的裤腿,距离再远,情谊不变。特别是偷鸡摸狗之事,连云实在是结伴的第一人选。
      韩怀瑾不禁佩服秦素娘,连这点都算计到了。她磕了一回脑袋,倒是精明了不少。韩怀瑾已经打算回到大兴之后,好好儿跟她算一笔账。

      对上连云狐疑的表情,韩怀瑾斟酌着开口:“我想请大哥帮忙,找一个人。”他添添减减把秦素娘托付给他的事又转述给连云。
      “找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连云拍着胸脯。
      韩怀瑾一眼就看出了连云的打算,苦笑着打消他的念头:“此事不能让连伯父知道。连我的行踪,都要保密。”
      “这是为何?”连云脑袋瓜子转得飞快,“难不成你寻找之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与你说实话罢。此事也是一个朋友拜托我的,她行动不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帮她找到这个人。”韩怀瑾叹口气,“我这趟过来还是瞒着我爹我娘。要是求到了连伯父那里,我在晋城的事哪里还能瞒的住?到时候坏了我朋友的计划,那我就难辞其咎了。”
      虽知韩怀瑾必然没有如实相告,连云倒也不计较,只是略感为难:“只能暗中行事,那难度就有点大了。好在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三教九流的朋友倒不少。我先去安排安排,你就等着消息吧。”
      韩怀瑾自然知道连云的能耐,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得了,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连云更关心的是,“难不成办完这件事,你便回大兴?”
      韩怀瑾稍一犹豫,想起秦素娘的交代,也只得答“是”。
      “多待几日也不行?”
      “我朋友还在等我的消息。”
      “什么朋友!比哥哥我都重要?你个没良心的,大半年也不来见哥哥一眼,来了却是为了旁的事。”连云唉声叹气,又连喝了好几杯茶。
      韩怀瑾哭笑不得:“那是茶,不是酒。”
      连云当即“呸”一声:“连茶都舍不得给我喝了麽?”
      韩怀瑾呵呵两声,将茶壶往他面前挪了挪:“喝,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喝什么喝什么,普洱、蒙顶、碧螺春;龙井、毛尖、铁观音,怎么样?”
      连云被他的插科打诨逗笑,也装不下去了,一扔茶杯,抱怨起来:“这地方我真是呆腻了!连个姑娘都没有新鲜的,香盈袖的头牌,这么多年都是秀翠!”
      韩怀瑾正抿了一口茶,闻言噗一声全喷了出去,喷得连云一头的茶水。他也不管,咳咳两声,笑着调侃道:“你可真长情啊,哥哥。”
      连云随意抹了把脸:“你知道的,我也就这么点爱好。”
      确实,好美色嘛。而且连云向来是取之有道,从不逼良为娼,在一众的纨绔子弟里,还真不算什么大毛病。韩怀瑾颔首,佯装严肃:“那你就没和老鸨妈妈抗议抗议?”
      “没用啊!咱们这儿,连犯官家眷都少有流放过来的。”连云也笑起来,“我倒是想回大邺,偏我爹还不许,说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这么不安分,要是离开了,指不定得惹出什么祸事来。唉,你说我爹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呢?”
      “你回大邺去做什么?”
      连云朝韩怀瑾勾了勾手,将脑袋凑过去,压低嗓音,很是神秘:“我从别人那儿得到消息,当今天子要开武科举了。”
      韩怀瑾一愣:“当真?”
      “骗你做什么!”连云不满得瞪了他一眼,“我这儿的消息,从来都是可靠消息。像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倒不是连云吹牛。他的朋友形形色色,只要是他顺眼的,谈得来的,都是以诚相待。豪气的公子哥儿,来往晋城的商贾,黑白两道的绿林好汉,私塾里的先生,和尚道士,甚至是仆役小吏,都可以结交。朋友多了,消息来源自然就广了。
      韩怀瑾一脸讪讪。他是向来不关心国事,虽然父亲一直期望于他读书科举,他自己倒从不上心,反正支应家门的又不会是作为老三的他。前面两个哥哥,总有一个会有出息的。
      “皇上开武科举是必然之举。”连云鄙视完了,循循善诱,分析给他听,“就说一说上十万的兵力分布。西北的二十万驻军,咱们就不谈了。南境二十万驻军,在谁的手里?沿海的十万舰甲兵呢?还有十万禁军呢?”
      这个韩怀瑾还略知一二,为了不至于被嫌弃到底,他赶紧回答:“南境的二十万是在庆王的手里。沿海的十万舰甲兵在广威将军的手里。十万禁军当然是在皇帝的手里。”
      连云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那你可知,庆王多大年纪了?过半百了!广威将军多大年纪了?快花甲了!就是青州的冯仑老将军,又多大年纪了?”
      韩怀瑾到底不笨,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皇上是打算开武科举,选拔人才,逐渐替换老一辈的武官?”
      连云嘿嘿笑:“你太天真了!皇上现在和太后正斗着呢,这更新换代,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连这等宫闱秘事都知道!韩怀瑾再一次深深敬佩起连大哥,真是多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老一辈的将军们都是老油条了,哪里会帮那位跟太后斗啊?选出来的人才,自然是想法子先笼络过来,以后才能用得上啊。”连云啧啧摇头,“手里有兵,腰杆才直得起来。皇上也不容易啊。”
      韩怀瑾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他的嘴:“噤声!此地人多口杂,小心隔墙有耳!”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议皇帝太后,简直是不想活了!
      连云却是满不在乎,挥开他的手,继续道:“读书我是不行的,百家姓千字文还认不全呢。不瞒你说,我就想回大邺参加武科举,我还一门心思要当皇帝未来的将军呢。皇帝是正统,太后再大的威望,难不成还把皇帝换了?”
      韩怀瑾苦笑。这广袤大地,多少前朝旧事,怎么就没有皇帝被换掉的事?“连大哥,莫把世事想得如此绝对。连伯父总不至于会害你。”
      “你怎么变得同我爹一般无趣?”连云撇撇嘴,“男子汉大丈夫,当匡扶正统,保社稷之根本。若行事一味畏首畏尾,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韩怀瑾倒被他激起了几分热血,颔首同意:“确该如此。”
      “你不如跟着我一道回大邺吧?”连云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兄弟两联手,打遍天下都不怕。”
      韩怀瑾当真心中一动。他向来敬佩手握重兵、护卫一方的将军,比如秦宏。除了看上去威风凛凛,也是认为男子汉当做保家卫国之事,读书嘛,谁不会啊,整天平平仄仄念首诗,整天这个子曰那个子曰,有什么用?真有外敌来犯,可不会抓个文官上战场的。再有一点,过年期间,他约秦霖大哥出来叙旧,听秦大哥的口气,以后素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武官之家的。这……他抱都抱过了,总得负责不是?
      连云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思绪波动,也不着急紧逼,只道:“你好好想想罢。”

      与连云告别时,韩怀瑾又再三交代:“此事就拜托连大哥了。千万不可让对方发现我们在找他,更不可让连伯父得知这件事。”
      连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潇洒的转身走了。
      韩怀瑾心怀侥幸,在晋城街头转了一圈,可惜并未见到符合秦素娘所言之人。眼见着天色不早,他想了想,便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在南门外的驿站住了下来。虽说交托给了连云,他同样不敢掉以轻心。秦素娘只说此人这几日必到晋城,可是哪一日会到,那就不清楚了。南边来的旅人进入晋城,必经南门。既然是王公贵族之后,那便是朝廷的人,既然是朝廷的人,说不准会留住驿站。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驿站不大,小小的一进院子。正房有两层,二楼客房算是条件好的,有简单的床铺,提供热水。东厢房内除了光溜溜的炕台,啥都没有。西厢房已经改成了马厩。
      躺在客房的硬木板床上,韩怀瑾只觉着硌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子一股潮湿酸臭味,熏得他眉头直皱。
      掐指一算,明日就是初五。他可是披星戴月,跑坏了一匹马,翻爬了一座山,呕心沥血了四天四夜,总算赶到了晋城。回去除了问秦素娘要一匹好马、一双耐穿的鞋,再报销点餐饮费,还必须得让她拿出点什么稀罕的物什来才够本。
      也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不过看她的脚伤似乎已无大碍,那日站了许久也不见她面露疲态,看着也没有一只脚长一只脚短,那岂不是又嫁得出去了?韩怀瑾翻了个身,听见外头的庭院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由远及近,又听见吱呀一声,似乎是到了楼下。
      已经是亥时,还有人进入驿站?若不是夜晚安静,他又清醒,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他一时好奇,干脆从床上坐起,凝神静听。

      驿丞小心翼翼的在前头领路,在见到玉质龙纹令的一瞬间,原本被打搅了睡眠的恼意早被冷汗取代。令牌上一个字都没有。他一个小小的驿丞,当然没有见识过,只是看着令牌的质地,再看这群人的气势,立即审时度势的意识到他们的身份必然是自己所不能想象的。小人物的生存原则告诉他:少说、不看、一边儿待着去。虽然驿丞是不入流无品级的小官吏,驿站却是朝廷的驿站,没几个人有胆子在驿站里闹腾。他只要尽职守本分,不去招惹这些人,明日里毕恭毕敬的把他们送走就安生了。
      点上蜡烛后,屋子里亮堂了一些。“楼上只剩下两间空房,恐怕住不下诸位大人。东厢房倒是空,只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诸位大人,你们看……?”驿丞表情为难。他先前不曾细看,后来又不敢细看,只粗粗估计对方至少有十人。也不知谁是领头,干脆统统叫大人。这个时辰,总不至于叫他把原先安置下的人叫起,赶去东厢房吧?
      做主的那位披着大麾,烛光昏暗,看不清楚模样,声音听上去很是年轻。“就那两间空房吧,你指个方位,把钥匙给我们,下去备些热水,多拿几条被子送到房里来,要快一些。”
      驿丞自然是点头哈腰的应了,一溜烟跑去厨房烧水去了。
      蜡烛被其中一人接了过来。
      亮光终于照到了先前做主的那个年轻人的脸。剑眉星目,却透着冷意。额头缠着绷带,只是简单包扎,仍有血迹透出绷带,隐隐泛红。“范阳,你带受伤的弟兄们住一间,等会儿热水送到后,各自处理一下伤口。其余的跟我来。今晚务必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们还没到松口气的时候。”
      举着蜡烛的人正是范阳,低低应了声“是”。

      韩怀瑾只能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楼梯被踩踏时响起的吱呀声。凭这声响,他断定来人数目不少。商队绝不会在深更半夜里赶路。也不会同一时间出现这么多信使。那些会是什么人?
      脚步声停在隔壁房间的门口。
      韩怀瑾下了床,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走到与隔壁相邻的墙面,将耳朵贴了上去。木质的房子,年久失修,自然没什么隔音的效果。然而韩怀瑾趴在那儿偷听了好半天,愣是没出他们说了什么。基本没有交流,即便说话也是刻意压低嗓音,近乎耳语。这都是群什么人呐?他只敢暗中腹诽,怕弄出一点声响,传到隔壁去,反而引起对方的注意。
      又忍了好一会儿,僵直的腿都开始发麻了,照旧没听到什么可用的信息。韩怀瑾不由苦笑,艰难的将自己从墙上摘出来,待两条腿恢复了一点知觉,才敢谨慎的挪回床边去。算了,待明日天亮再打探吧。
      这么一折腾,困意立即就上来了,这会儿他也不嫌被子臭了,往身上一裹,倒头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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