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神》子午喵

65、玄帝颛顼

　　赴宴那一日，师傅穿了一身玄色流云金纹的蟒袍出来，玉冠束发，镶金腰带，足蹬一双厚底皂靴。怎么看都有些像梨园戏子的装扮，我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不许笑！”师傅恼羞成怒的说
　　我努力憋着笑，低头不看他，心说这天庭的官服也太丑了些，若是再画个妆面就可以直接登台唱戏了
　　所以当师傅用请帖直通南天门的时候，我对清心天官服样式的好奇要超过对天宫的好奇
　　当我们腾云驾雾到达天宫的时候，我心中却只剩下了震惊
　　这就是天庭的南天门，碧玉妆成，宝玉造就，两边各有十来个金甲神人，个个执戬持刀，威武非常。入了门内更为惊人，两边各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曜日赤虚龙，又有几座长桥，五色琉璃造就，桥上还盘踞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入了蟠桃园，夭夭灼灼花盈树，棵棵枝头簇锦团，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尽头便是瑶池，琼香缭绕 ，瑞霭缤纷 ，瑶台铺彩结 ，宝阁散氤氲 。凤翥鸾翔形缥缈 ，金花玉萼影浮沉 。五彩描金桌 ，千花碧玉盆 ，桌上有龙肝和凤髓 ，熊掌与猩唇 。珍馐百味般般美 ，异果嘉肴色色新 。
　　我简直就如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便是浑身长满眼睛也不够看。再看师傅，神色如常，丰资俊雅，径直走向自己的案桌坐下。
　　不多时，清心来了，天青色的外袍缀满星辰，腰间系了条银腰带，虽也是穿了一双厚底皂靴，却是比师傅看着仙风道骨了不少，所以官服什么的也是要看人品的～
　　他领着云梦泽，一路客气的与同来的仙官道友寒暄。各路仙人也频频于他客套回礼，看来清心在天庭人缘不错，比起清清冷冷的师傅要好上不少。
　　但师傅姿态高华的正襟危坐不是白坐的，清心一路领着各路仙官直直的就到了师傅面前。
　　师傅忙起立见了一礼，姿态是难得的谦逊有礼，泰而不骄，温恭自虚，只赢得了一片赞叹
　　于是我突然领悟了戏服似的仙官府的嘲讽意味，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师傅传音入密：即便觉得无趣也要恭敬的站着，这里不比凡界，个个都是仙籍上有品级的仙官，不要随意用密语交流。
　　是，我用密语应了一声
　　清心就坐在师傅对面，我偷偷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云梦泽，见他也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模样，我心理瞬间平衡了。
　　所谓蟠桃宴，吃桃子喝桃花酒不是重点，重点是各仙官仙将之间交流感情，王母坐主位显示威仪。
　　所以众仙官仙将都是小酌浅饮，浅尝则止，没有谁会胡吃海喝坏了仪态。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所有人都必须保持清醒来应付各种客套的情感交流，以保证自己未来无穷无尽的仙官生涯将会有几个或志同道合，或后继有力的盟友。以防玉帝随意找了个错将自己贬下凡去，还美其名曰“渡劫”
　　而我在这度日如年的站桩过程中，别说是小桃了，连桃皮都没摸到。倒是帝女魃来和师傅假意客套的时候偷偷捎了一句话，王母让我们蟠桃会后留一下
　　留一下，不好不坏的意味，仙、鬼、妖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凡渡劫，无关人等必不相帮，免得乱了天道，哪怕是天地大劫也是一样的。所以总会有一同渡劫的道友们抱团取暖，毕竟渡劫的成功率，向来是很低的。
　　王母，不会帮师傅和清心渡劫
　　那就顶多是谢我们救了帝女魃帮了昆仑派，师傅和云梦泽的如意算盘打不打的响，全看王母与不与我们计较
　　我正在胡思乱想，突闻礼鞭响了三声，天丁唱名，“玄帝颛顼到！”
　　颛顼？这都酒过三巡了他才姗姗来迟，架子挺大
　　颛顼一路走来，并不介意他人的眼光，他在天庭是上一品，玉帝都要礼让他三分
　　颛顼是一袭便衣而来，在场所有仙官，即便不着官府也是与其品级相当，他却是一身的祥云锦袍，晕了点点墨竹，用腰绳随意系了一系。虽是说不出的飘逸俊美，可却是有些不敬了。即便是王母，也是玉钗凤簪，明黄服饰，以符合她的品级
　　颛顼径直走向主位，恭敬一拜，“拜见王母，孙儿刚与老君下棋入了迷，误了时辰，还望王母赎罪。”
　　这声音！虽说语气语调大相径庭，声音却是和玄贞一模一样的。我不知是声音一样还是他自称是王母孙儿更使我惊讶，但直觉告诉我，玄贞的很多行为与颛顼不无关系，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好…
　　西王母不咸不淡的与他客套了两句，就赐坐了，好似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无礼
　　我出于好奇，望了他一眼，通身气派，贵气逼人，仙资傲骨，飘然出尘。玄贞与他气质差太远，害我差点没认出他与玄贞那张分外神似的脸
　　若是颛顼与玄贞师徒并排的正襟危坐，那不知情的必然以为他们是兄弟，可若是一开口…
　　所以玄贞你投胎的时候究竟是夹了头还是脑袋先着地？
　　颛顼不会在意几个童子好奇的目光，连同同僚们不敢苟同的目光一起，嗤之以鼻。
　　他自顾自的饮着桃花酒，自有一种鄙夷天下的气度流露
　　突然觉得，师傅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也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师傅，不能如他一般恃才傲物
　　作为玄门的后人，师傅需谒见祖师爷颛顼
　　颛顼大度的一挥手，玄门后继有人我就放心了，不必这么多礼
　　然后无视师傅的尴尬，端了杯酒在我面前，问我，喝吗？我看你看了好久了
　　“我只是在发呆。”我脱口而出，才觉得有些后悔
　　“庭雪，不得无礼！”师傅不是怒斥，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本能的，我感受到了师傅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玄帝的恐惧
　　玄帝只是嗤笑一声，收回了手，我向来不好这些虚礼，这丫头爽快，我喜欢！
　　颛顼并未责罚我的无礼，而是赏下了一块玉佩，与玄贞的那块一模一样
　　“我想让你做玄门的掌门。”他说，语气冰冷而平静
　　“我的师叔们还在，不敢当此大任。”我恭敬的捧着玉佩，低下头
　　“他们快死了，你师傅也快死了，等到玄贞下一次转世以当大任要好几十年。”他的叙述很平静，有种本应如此的理所当然，我抬起头，仔细端详他无喜无悲的脸和波澜不惊的眼，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我总觉得，他有一种空灵的恶意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乐于以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冷漠的宣布了师傅的死期
　　“收好。”他用他惯有的冷淡和目中无人的语气说
　　宾客已走的差不多了，王母在暗处把一切尽收眼底，云梦泽走到我身边看着颛顼离开的方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拽紧了玉佩，一字一顿道，“天意难违！”
　　“走吧。”师傅唤我
　　“王母在等着我们呢。”
　　谒见王母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笑的真诚一点，但这种刻意的表情反而比真实的情绪更显得突兀
　　高高在上的王母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我们的故作镇定，便用一种独有的虚无缥缈的语气开口了，“他向来如此，你们不必理会。”
　　比起颛顼，王母的似笑非笑和虚空飘渺更令人难以捉摸
　　“昆仑和魃的事我知道了，我念你们的功绩，特赐下些物件，望你们善用。”王母的嘴角挂着慈爱的笑，年轻美丽的脸庞上，有一双看尽世事苍凉的眼睛。她的目光轻轻滑过云梦泽，落到了清心身上
　　“英招，赏！”依旧是那种难以揣度的笑意和漠然寂静的眼神，差遣了身边的仙女为我们送来了赏赐的厚礼
　　这便是无悲无喜的天庭，永远的寂寞冷清
　　“我还记得你还是童子的时候。”王母不经意的看向清心
　　“你总喜欢蹲在瑶池边上，对着绛珠仙草说话。为此，没少被老君责骂。”王母用带着浅浅笑意的语气，淡漠的述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旧日回忆
　　“那时还是陆吾替我看守着瑶池，她总是在一边谨慎的守着，却又不忍打扰……你为何要偷绛珠仙草？”王母喜怒无常的突然责问，让我们心中一惊
　　“回王母，前世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清心的声音平静而哀伤
　　王母漠然的审视了清心一会，“是啊，你不记得了…”
　　“你们退下吧，我乏了。”依旧是那种虚无缥缈的冷淡口吻
　　拜别了王母，我的心中有一种难以排解的压抑和悲痛
　　而从其他人疲惫而哀愁的神色当中，我知道他们与我是一样的
　　“我觉得好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我低沉的说道
　　“这是来自大神的威压感，你初次见他们，有这种感觉很正常。”师傅的脸色也不好
　　“师傅…”云梦泽有些迟疑的开口
　　“陆吾是不是就是妖皇？”
　　“是…可她是私自下凡的，与我无关。”清心语速飞快以掩饰他的悲愤
　　我回想起王母隐含着嘲讽意味的那句，你为何要偷绛株仙草？
　　突然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荒诞可笑，颛顼毫无顾忌的就道出了一个仙官的死期，王母依旧执着于千百年前一个童子偷了她花圃中的一株仙草
　　就这么莫名而又随意的定好了我们的命运吗？
　　我不相信这荒谬不堪的命定理论！
　　“师傅，王母不至于毒害我们吧？”我以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脱思维，理性的提问
　　“你胡说什么？”师傅惊讶于我问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怀疑的审视了我一番
　　“那便好了，看王母赏赐了些什么下来，我们能用则用，先过了眼前的这关再说。”
　　没有人动弹，所有人都沉默的望着我
　　“没有眼前这关或是将来那关，他们在告诉我们，这是避无可避的…”清明悠悠的开口，眼中有一种看淡生死的了然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咬着唇，执拗的坚持着
　　清心认真的望着我眼中的执着，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众多的赏赐中挑出了一只装仙丹的玉瓶，默默的吞了一粒下去
　　我感激的看着他，“我真的不想你们出事…”
　　“我知道…”清心的声音有些颤抖，将玉瓶递到了师傅面前
　　师傅视死如归的接下了，像是出征将领的临别之礼
　　我们带着悲壮而又肃穆的神情，满怀敬意的默默分了王母赐下的封赏，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又庄严的祭祀
　　在结连枝咒之前，清心问我，“即便是做了再完全的准备，我们依旧难逃一死，这你是知道的吧？”
　　我郑重的点点头，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结成连枝咒
　　“要下去了吗？”我呆呆的问
　　“我不想下去…”云梦泽云梦泽带着一丝祈求和对未来的恐惧说道
　　“我看到过那些将要发生的画面，更不想下去了…”
　　没有人接话，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即便我们再不想
　　那种无处躲藏的无助感，比真正的灾难更令人崩溃
　　“下去吧，总是要下去的…”良久，我们才跨出了那无法回头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