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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无事推窗见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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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三月见三,碧波荡漾的玉州城,柳絮飘扬飞飞洒洒的。
玉城不愧为玉城,好似过了冬,整个城池都变得清透透的,好不清澈,好不明媚。
九儿提着提篮走出桂花斋,因是紧靠城湖的这条街道着实的人多,她一路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把哪个撞了。
路见她的人,见其穿扮都知她是玉焉阁的丫鬟。
“这是玉焉阁的丫鬟”“嗯,确是玉焉阁的丫鬟”“不知为哪个阁楼的姑娘买的花糕”。
路过集市的岔口,市井之声颇为热闹,卖果子的大叔与买果子的大婶吵得不可开交,原因是在买卖中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一个苹果。
这个月份的苹果皆是睡过冬的,从地窖里提出来,价钱自然是贵的很。
九儿将这些看在眼里,但凡是有个什么新鲜事,她总会回去说给自己小姐听听,逗逗闷子。
玉焉阁是玉州郡最负盛名的青楼,坐落于城湖边的最东岸,绿意葱葱又不失繁华,就连飞出的鸟儿都带着淡淡的胭脂气。
青楼毕竟不同于妓院,多少的文人骚客挤破了头,散尽了钱财也未必能见到佳人一面。
即使见了面,也大抵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风花雪月,于是,佳人会叹一声这该死的风尘,才子会叹一声这该死的醉生梦死。
还有这该死的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迎合着暖意,玉焉阁将整个楼阁,厢房以及后院都里里外外漆刷了个遍,加上这天时地利,生意果真就比往常红火了许多。
玉焉阁门前车水马龙的,背对着前街的后厢房倒是幽静的很,不大不小的院落里栽花插枝,景致十分怡人。
与院落相隔便是一家镖行,其院墙的一侧矗立着几棵初绿的柳树,柳枝下垂,正好抚着弯绕而过的湖水。
逐墨此刻就坐在一棵柳树的树杈上,衣摆随意晃荡着,手里拿着个大红苹果啃得不亦乐乎。
他这般欢乐,视树下的路人皆为瞎子,因为没有人可以瞧得见他。
吱呀一声,越过镖行的对过,三层阁楼的一间窗户被推开。
清风瞬间就挤进了屋里,调皮地抖着桌案上的纸卷,任由香气外溢。
隐梨直直地将身子趴在桌前,单手托着腮,另只纤手扯着女红的针线,做痴状般望向天空。
她的睫毛长而密,瞳孔黑而清澈,脸颊则像出水的红玉,那玉鼻那薄唇,再配上那别致打扮的发髻,啧啧,老天怎么就这么凑巧这么合适地造就了这样的一张脸。
隐梨的唇角弯弯的,像一朵浅笑的桃瓣,眼瞳映着蓝天透着无尽的遐想。
不远不近处,逐墨嘴里嚼着苹果,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也忍不住抬头向天上看去。
今日的天空很蓝,几大团白云慵懒得要命,似动非动地在天上游着。
逐墨搬回脖子,张口吹了口气。
周围的风突然强了些许,隐梨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再次睁开时,对面的柳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很怪异地一个人,那么长的黑发就随意地垂着,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衣服也垂着,在光照下白烁烁的,虽然惹眼倒是不怎么不刺眼。
他面颊棱角分明,因是面色白皙地很,所以就显得他那双眼睛特别的黑,是没有任何光泽的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隐梨收了收神,面带疑问地看向他。
而后者好似完全读不懂这表情,没有做任何地回应,依然潇洒自如地啃着苹果,只用眼睛看着她。
苹果被逐墨啃完了最后一圈,是个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会丢掉,谁知他竟然大口一张,便将苹果核吞了进去,又在一番美滋滋地咀嚼后,果断咽了下去。
隐梨将这一幕看的真切,她美眸张了张,最终还是忍不住掩嘴巧笑了起来。
逐墨被她笑的莫名其妙,独自打量了下自己的衣服,这身行头完全是按凡人的衣着来穿的,也没发现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青鸾姐姐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九儿提着提篮走进厢房,隐梨咳了咳发笑的嗓子,将窗户合上。
“呵呵,刚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青鸾是隐梨在玉焉阁的名字,每个送进这里的女子都有一个新的名字,她也不例外。
九儿本着好奇,复又推开窗子向外望去,可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只能是耸了耸肩,又将窗户合上。
“李家的桂花糕倒真是不负盛名呢”隐梨嵌了一小块花糕放在嘴里,不自觉地赞美着。
“嗯呢,买的人可多了,青鸾姐姐喜欢就多吃点,吃多少柳妈妈都会让九儿买。”
隐梨将话听在耳里,口中的桂花糕倒有些苦涩了。
说来也是,隐梨来这里有两年了,这两年里她都在与琴棋书画打交道,柳妈妈请的先生教的极好,隐梨也学的极好,一切看过来都是极好的。
一个月前她才开始第一次见客,那也还是隔着纱帐在宾楼里弹了几曲琴,作了几首诗,听说是这样柳妈妈就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她的名号也在玉焉阁内外越发的响亮。
这好似风光的现状,却让隐梨有些瑟抖,因是那看不清也逃不出的命途。
后来的几天倒是有些奇妙,隐梨每天都会在巳时推开窗子望望蓝天,望着望着她就又会看到那个人。
第一天他啃的是苹果,到了第二天就换成了啃甘蔗,另一端的集市那边,因莫名其妙地丢了甘蔗,卖甘蔗的大叔和买甘蔗的大婶又吵得不可开交。
第三天他啃的是红香蕉,隐梨第一次在惊异中见识到了吃香蕉不剥皮的,而在另一端的集市,因莫名其妙地丢了香蕉,买香蕉的大婶气急败坏地掀了卖香蕉大叔的摊子。
第四天他啃的是杨桃,在另一端的集市,因莫名其妙地丢了杨桃,卖杨桃的大叔和买杨桃的大婶骂的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到了第五天,他破天荒的啃起了一棵白菜,在另一端的集市,因莫名其妙地丢了白菜,卖白菜的大叔撤了摊子和买白菜的大婶赤裸裸地掐起来了,掐的好不热闹。
到了第六天,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萝卜开始啃,隐梨麻木地拍了拍额头,天啊,这人怎么什么都吃。只是她不知道,在另一端的集市,因莫名其妙地丢了萝卜,卖萝卜的大叔和买萝卜的大婶都杀红了眼。
不过这萝卜被逐墨啃了一半后就扔了,显然是味道不合他的口味。
隐梨靠在窗前看着他,逐墨坐在树杈上也看着她。
倏地,他站了起来,脚尖点着树身轻身一跃,便由柳树飞到镖行的院墙,继而快步游走翻上房顶,眨眼之间与隐梨的距离只有三四丈远。
长发轻垂,负手而立,衣摆长长拽于屋顶,恍惚之间让人觉得他与刚才的那副荒唐的吃相,判若两人。
“你是习武之人吗”
这些天以来,隐梨第一次与他说话,声音清脆如溪间过石的流水,十分动听。
“可以这么说。”
逐墨在想了一下后这样子回答道,其声音很是沉远深透,又带着点点的沙哑,十分耐听。
“这几天你为什么老是在这里看我”
“因为你好看啊”
逐墨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诚恳的可以。
隐梨听后笑了,手指轻点着下巴“在前面的宾楼里,什么样的情话我都听过,像你这么直接的我还第一次听。”
逐墨看了看她,不知其所言何意,只用目光瞟了下天空“我见你经常望天,可是想要上去看一看的样子”
“对啊,我是想上去看看,只可惜我又不会飞,只能是想......啊~救命啊~”
隐梨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窗子就突然破碎了开来,紧跟着自己的身子也被一股力量强力地吸了出去。
惊魂还未定,逐墨便一把拦住了她的腰,白色质地的衣摆下荡起一股子劲风,两个人便径直地向高空飞去......
这穷极的速度让隐梨心惊肉跳的,她紧闭着眼睛嘴里碎碎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女子这是在做梦。”
但那嗖嗖的冷风抽走着她身体的温度,心脉迅速僵冷牙齿打颤,让她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忽觉一股暖流走遍全身,这所有的不适又在顷刻间消失。
隐梨睁开了眸子,她发现自己的身子被罩了一层软软的、光华烁烁的金纱,那暖流源头便是拦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她不再害怕,而是紧紧抓了抓逐墨的衣襟,满脸欣悦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的脸颊,看着逐渐澄明的蓝天......
在过去的那些天日里,她自是痴痴的想着。
有一天能她能够冲破牢笼,获得自由;有一天她会站在云头,看尽世间腐朽;有一天会有个人带她走,无论去哪里都会不死不休。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来的这样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