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焦骨丹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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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你我二人？”姚篁重复了一遍，突然胃中翻江倒海。幸好有牡丹眼疾手快扶住她，不然下一刻她便已倾倒在地上。
姚篁一片玲珑心肝，一句简单的话语，冷眼看尽帝王权术的她自然能明白牡丹话中深意，定了定心神后她追问牡丹，“什么时候的事？”
牡丹定定的看着她，朱唇轻启，“姚府满门抄斩之日，帝王重幸姚后之时。”
剜心蚀骨的十六个字，姚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沉着的可怕。
她自然是沉着的，身为姚帅之女，昌国之后。她从小习得是兵法，阅的是兵书。初入宫门那年，冠宠六宫，冰雪聪慧的她将昌帝每次无意间透露给她的那些权谋手段牢记在心。
帅府的倾覆，确实也在意料之中。
她的父亲手握兵权，是昌国一品大元帅。她嫁入帝王之家，坐上了昌国后位。
她的父亲屡建奇功，朝中威望甚高。她又聪明果敢，刚柔并济治理后宫祥宁万分。
如此一来，她和她的父亲便在昌国的前朝后宫做的稳稳当当，多疑的昌帝怎能不担忧，数年后的昌国究竟姓昌还是姓姚？
其实这一切都显而易见，她是姚篁，她自然看得清其中关节。只是情恩如纱，一切的一切都被这片名为皇恩的罗纱蒙住，变得亦幻亦真，不再清晰。
她是冷静的皇后，却不是一个冷静的女人。所谓伴君如伴虎，身为帝王的妻子，她应该明白锋芒过显，只会自惹祸端。可她偏偏心里还怀揣着一份天真，一份希冀，她错将帝王当成了人间多情的少年郎，将自己一颗赤诚之心毫无遮掩毫无保留的呈给了她的夫君。
结果她的夫君回赠给她的，是帅府中怎么洗都洗不净的殷红。
所有的念想，所有往日的温情缱绻。都于这一刻全部冻结成冰，在她心中碎成粉末。
此刻起，她的心中再无片刻温情，有的只是彻骨的仇恨。
她抬起眸子，冷静的出声，“你待如何？”
她不问牡丹是谁，因为无需过问。既然牡丹能够从帅府脱身可见并非寻常人。
她不问牡丹为什么帮她，因为无需过问。牡丹是帅府中人也好，不是帅府中人也罢，既然牡丹告诉她这件秘因可见眼下她们是同路人。
她不问牡丹是否要以此做要挟，因为无需过问。她已身无一物，还有甚可图？
所以她只问牡丹，意欲何为？
牡丹微微一笑，“圆你三愿。”
“圆我三愿？”姚篁突然噗嗤一笑。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愿望可以祈？帅府复原？昌国之大却再也容不下她的母家，就算是全部复原，等待他们的仍旧是满门尽诸的命运。既然如此，复原又有何意义。
那么冠宠后宫？更加可笑，她的夫君，昌国君主就是她的杀父仇人。试问如此身份，她冠宠后宫岂非可笑之极。全家白骨成灰土，只为让她步上云颠享尽荣华，可若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那不成了昌帝害死她全家的帮凶？
她现在能做什么？若要问她心底最炽烈的想法，自然是复仇。可这个仇要如何复得？杀了昌帝取而代之？诸国之中确实有女子称帝的国家，例如若国。可她与婼雪自然不同，婼雪是皇族血脉，熬心守着的是她婼家的江山。而她不同，她若称帝守得不还是昌家的天下？！但若是改朝换代，以她姚姓为国号，那她父帅半生戎马岂不也是一场笑话？父帅守得是昌国的江山，那么她身为姚家女儿，就是死也不能覆了昌国的天下。这无关爱恨，而是她姚家的家训。
既然家已不存，那她身为唯一留存的血脉，定是要将家中留给她的东西，一一守好。
因为她是姚篁。
她有太多的约束，太多的限制。
“今夜月华满，清辉满梁檐。问余何所愿，惟愿得自由。”言落，姚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寥寥四句，确实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惆怅。
牡丹没有去看姚篁此刻的表情，她闭目感受着姚篁说的“清辉满梁檐”，而后轻声道：“所以，你是要出宫？”
“对，我要出宫。”姚篁笃定道。
出宫，不是因为逃避，而是因为我想做我自己。我是姚篁，我却也不是姚篁，我还可以是另一个样子的姚篁。
我也想为我自己，真真切切的活一次。
“好，我帮你。”牡丹言落，红袖一扬。姚篁顿时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飘了起来，眼前红光一绽，下一刻便已经身在宫外的一出荒郊。
姚篁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一身凤袍早已变成了一件寻常的粗布衣裳，头上的凤冠也变作了一枚荆钗。心下确实有半分惊讶，但她此刻更担心牡丹的境况。
“等一等！”姚篁拉住就要往回走的牡丹，“你难道不和我一起走？”
牡丹端庄一笑，“昌国皇后凭空消失，我想总要有个人去处理一下的。”
姚篁有些不放心，“那我们约个地点，我等你。”
牡丹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锦囊。“这个给你，就当做信物吧。”
“这处外郊我来过，往上去会有一个茅草屋子，我就在那里点一盏灯等你，你既然能把我送到这里，就应该能找到那个屋子吧？”
牡丹点点头，“我认得那个屋子。”
姚篁皱眉，牡丹话中总不提及与她相会之事令她有些担心，但是一转念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接过牡丹递过的红色锦囊，“那好，你万事小心。”
牡丹似明其意，“你也保重。”
姚篁点点头，万分小心的将那红色锦囊放入襟中，贴身保存着。向牡丹行了一礼便往约定好的茅草屋子行去。
牡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姚篁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唇边笑意缓缓淡去，那个人啊，身为昌国皇后，浸/淫皇家权术这么多年，骨子里却还是那么天真。
“你要安好啊，姚篁。”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那个已经变成小点的身影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走不了了。”
被谪居的花仙总是法力受制的，她虽为人间帝王所谪，但亦有谪期。如今一个瞬移之法便已耗尽了她所有灵力。
姚篁的身影已经消失，牡丹深深地望了一眼，果决的转了身，一步一步向着那囚笼般的深宫走去。她永远都是昂首的，就像此刻，昂首行步去迎接那等着她的骤雨狂风。
前途未卜，各自珍重。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焦骨丹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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