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我的半身是向导》锦鱼枕

72、第 72 章

　　二殿下说，有人想要见苏方木。

　　苏方木感到很意外的同时，没有花费时间去思考谁想见她，条件反射似的回答了二殿下的话。“抱歉，不见。”

　　短短的四个字打得二殿下措手不及。

　　二殿下表情惊愕，显然没有想到苏方木会拒绝的这么果断又迅速。二殿下认为苏方木在森城的疗养塔接受治疗这么长时间一定很孤独，很想见到与她情况相似的哨兵。
　　“苏小姐，你再考虑一下?这个人，或许苏小姐你见到以后会很高兴。”

　　苏方木想都没想，又一次拒绝见二殿下口中的人。她仿佛是一个长得像人类的机器人，回答的语气、表情、速度都是复刻前一句回答。“抱歉，不见。”

　　院长没忍住觑一眼脸上写满“谁都不想见、谁都别来烦我”的苏方木。

　　苏万叶是现场六个人中，除了苏方木意外最冷静淡定的人。她比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烦躁不想见人的苏方木要冷静，不意外有人想要见苏方木，更没有因为苏方木拒绝而惊讶。

　　二殿下回头扫一眼蠢蠢欲动要找苏方木理论的菱叶和向阳，温和地说：“嗯，苏小姐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这件事。”

　　苏方木的眉头一下皱起来了。她欲言又止，最后沉默地和苏万叶一起坐上去往淼城最边缘的地方的车。

　　院长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偶尔不经意从车上的后视镜观察摆出臭脸的苏方木。苏方木的脸上没有生动的表情，木讷又呆傻，院长直觉认定这是一张心情很不美好的臭脸。

　　疗养塔和白塔里公认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脾气很好的苏万叶此时心情不太好。她的嘴唇一直保持微微地向上扬起的一点点弧度，另一只手揣进衣兜，侧着头看一闪而过的雪景。

　　车内只有司机选中播放的音乐声，悠扬轻快。

　　苏万叶宽松的衣兜倏然多出来一只手。这让她的衣兜面临会被两只手撑破的危险。

　　音乐前奏结束，响起歌手悦耳的嗓音。她在歌颂生命的奇妙与伟大，赞颂人与人之间互相奔赴的美好羁绊。

　　苏万叶衣兜里的手冷到发僵，整个衣兜与车外的温度没差多少。苏方木的手不由分说地入侵，给冻成冰袋的衣兜送来一点温暖。

　　不光是衣兜，就连苏万叶的手都染上苏方木的体温。

　　擅自闯进来的入侵者一言不发，苏万叶将藏在这里的鸡蛋推到苏方木手掌心。

　　苏方木的手指圈住鸡蛋，来回摸动，猜出手里的是一颗什么玩意儿，毫不留恋地推回去给苏万叶。

　　一首歌的时间，歌手结束了歌唱。苏万叶的衣兜不再冰冷，她和苏方木还在推脱鸡蛋的“抚养权”归谁。

　　下一首歌在上一首歌的结束时自动续上。苏万叶和苏方木的“抚养权”还没有出结果，但是两个人似乎已经放弃争夺，平安无事的各占一边，由着鸡蛋硌在中间。

　　说实话，鸡蛋硌得慌。

　　苏万叶面朝向窗户的脸笑容不是刚才公式化的礼貌，稍微多了一点真实地愉悦。

　　她大概能够猜出来是谁想要见苏方木一面。

　　但是，她不能够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心里想到的那一个人。

　　苏万叶在纠结，如果真的是丁仲凉丁副队想要见苏方木，她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丁副队。

　　想到这里，她在车窗上偷看面朝另一扇车窗发呆的苏方木。

　　至少现在，苏方木还在这里。

　　或许是苏万叶在偷看苏方木的目光过于强烈，苏方木的手指刮挠一下苏万叶的手背，无声地询问她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苏万叶没有任何反应，逐渐变得温暖的手同样没有给苏方木一点回应。

　　得不到回复的苏方木频繁骚扰苏万叶，她抓挠的力气一会很轻，像羽毛扫过，一会很重，似在报复苏万叶的有意忽视。

　　时轻时重的骚扰令苏万叶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如何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做不出事前规划。

　　不胜其烦的苏万叶捏住苏方木作乱的食指，重重捏一下。

　　别捣乱。

　　苏方木的眼神定了一瞬，不自在地转动手指，寻找可以摆脱苏万叶的角度和方法。然而，她失败了。

　　她思考片刻，反转劣势。

　　苏方木抽不出不苏万叶拿捏的食指，索性转被动为主动，主动握紧苏万叶的手，令对方动弹不得。

　　这下子，轮到苏万叶挣扎了。她忘记现在的苏方木还有一股拧得劲，说不放手就不放手，固执，牛脾气，就是犟。

　　不管苏万叶怎么用指甲抓挠、按压，苏方木就是不管不听。

　　是你不放手在先。
　　你不放开我，就别怪我不放开你。

　　苏万叶另一只手插进另一个衣兜里。经过苏方木这个主动发生的较劲，宽松的口袋跟着回暖了。

　　苏方木和苏万叶都没有留心去数司机的音乐换了多少首，直至车停下来，两个人的手掌还在衣兜里握着。

　　院长提醒道：“下车了。”

　　苏方木和苏万叶两个人的反应一致，同一时刻打开车门，又在同一个时间跌倒在车后座。

　　一个踉跄往后倒，重新坐回原位的苏万叶低头看见抓住衣兜的手，手的后面是摔到发懵的苏方木。

　　“……”

　　两个人相顾无言。

　　苏方木毫无防备地摔趴在车座，她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稳坐在车座上的苏万叶，抿紧嘴巴，迅速起身，用力一拉。

　　苏万叶成为第二个摔在车座的人。她的后脑勺还枕着苏方木的手掌。

　　苏方木是故意的。

　　苏万叶意识到这一点，无语又无奈地说问：“离开森城就变成小孩子了？”

　　苏方木下意识地用垫在苏万叶的后脑勺上，缓冲一下后者摔下来的冲力，听到苏万叶说她像小孩子，委婉表达该行为十分幼稚，她马上把手撤掉。

　　“哎。”苏万叶头倒在车座椅上，发出轻轻地痛呼声，“你下手怎么比她还让人防不胜防。”

　　两双相似的眼睛陡然在车内对视，一上一下。苏方木的眼眼瞳倏然变成一道竖线，像盯上猎物的捕猎者，她身上的气息裹挟着大开的车门的冷气几句侵略性地落在苏万叶脸上。

　　苏万叶唇边多出来的碍眼笑容没来得及收一下，她听到苏方木问：
　　“她是谁?”

　　她是谁?

　　苏万叶与苏方木的瞳孔距离极其近。冷雪的气息在苏万叶的眼眶吹拂而过，凉飕飕的，逼得她眼眶发凉，眨动眼睛间快要落下一滴泪。

　　苏方木的瞳孔清晰的显示苏万叶的倒影。

　　“你们还不下车在里面做什么？”
　　院长催促两个人下车的声音带上几分迫切，“想要睡觉，进到温暖的地方再睡！别在这磨磨蹭蹭，你们再磨蹭下去，狗食都吃不上了。”

　　“先下车。”苏万叶做不到长久的盯住苏方木的眼睛看，她好奇想要看清自己在另一个人眼睛里的表情，眼中的她有多高。对视几秒钟便会受到冷空气的影响，巴眨着眼睛移开视线。

　　如果她在移开视线之后，再也不与苏方木对视就算了。偏偏又在挪开视线的三秒钟内，如同两块磁极不一样的磁铁，一旦靠近便会不受控制地贴合、贴紧。

　　苏方木一声不吭，重新坐下来。她的眼睛是自动捕捉苏万叶的利器，苏万叶的眼睛瞟向什么方向，她追踪到什么方向。

　　一整个死脑筋，非要从苏万叶口中得到答案，不会半点变通。当苏方木迫切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她又不知道从何提起时，往往会采取这种笨方法死盯着能够解答疑惑的人，以此彰显她的存在感，等待另一个人主动开口回答。

　　“有什么话下车再说。”苏万叶轻轻叹息说，“不会逃走，不会骗你。”

　　说完，苏万叶手肘撑住车椅外边沿缓慢起身。她的后背刚刚离开车垫，苏方木的手肘迅速顶在后面，帮助她坐起来。

　　苏万叶解开发圈，简单随意地将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拢到一起，说：“下车吧。”

　　“嗯。”苏方木迟钝地摸上自己的头发。
　　头发乱了。

　　不一会，苏万叶跟在苏方木后面下车，拍掉走在前面的人衣服上黏住的两根头发。“不是在打你，我帮你弄掉衣服上的头发。”

　　“你想打就打。我不收你的钱。”苏方木解开纯黑色的发圈，手指穿过黑发，解开打结的发尾，三两下绑出一个低马尾说，“不高兴的心情憋太久，会憋坏的。”

　　“我没生气。”

　　“不是生我的气？”

　　“不是。”

　　“你在气什么？”苏方木不依不饶，追着苏万叶问。

　　苏万叶的表情紧绷：“我是气她们骂你野狗。”

　　“狼本来就是犬科。”苏方木冷静到仿佛刚才气到打架的人不是她，“我现在一个人，双亲不在世上了。说我是无家可归是流浪犬，没有说错啊。”

　　苏万叶抬起手又是拍几下苏方木背后的羽绒服，打得啪啪作响。

　　苏方木又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野狗。”苏万叶在光下看清苏方木的眼睛恢复平常的状态，不是刚才危险的竖线，“在我这里，你不是流浪犬。”

　　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苏方木的内心深处仿佛与过去某个瞬间产生共鸣，从深处不断的发颤，传送震动。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苏方木穿在身上的羽绒服表面寒冷，很快把苏万叶的手冻僵。苏万叶把手放下来说：“至少你还有姨妈在身边。”

　　“你也喊她姨妈，不是吗?”苏方木的大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可以套住苏万叶的套圈，带着一只手放到羽绒服帽子的下方，“这里暖和。”

　　苏方木一直没有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如她所言，帽子下面很暖和。苏万叶隔着羽绒服摸到苏方木的后颈，宛若在抚摸一只主动凑上来的白色狼犬。

　　这是一个风吹过来会让人感觉到寒冷的季节，苏万叶问：“你在撒娇吗？”

　　“我没有撒娇。”苏方木因此停下转动低马尾放到胸前的动作，“我不会撒娇。”

　　两人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二殿下三人走到一起汇合。

　　二殿下：“苏小姐真的不想见一见?”

　　“不见。”苏方木拒绝地很果断，她对唇角受伤、挥动拳头的菱叶视而不见，“谁都不见。”

　　“既然这样，我们先去吃饭吧。”二殿下和院长走在前头。

　　菱叶、向阳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二殿下身边。

　　“苏万叶。”苏方木此刻温顺的微微低下头，方便苏万叶的手藏在帽子下方，“你有什么遗憾？”

　　“……没有。”

　　苏方木朝苏万叶看去，后者突然转过视线，不一会又忍不住转回头问：“你问这做什么？”

　　苏方木的声音轻飘飘的，跟着北风一同呼啸而过。
　　“我想，补全你所有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