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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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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过后,是雕梁画栋,装饰讨巧似一位婷婷佳人。陆惜认得,是摘星阁。
摘星阁,她怎么在摘星阁?难不成先前的都是一场梦。不,不是梦。
她在摘星阁一楼,演出的台子上。
陆惜往上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都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露出一种相同的表情。
那种表情,陆惜认得。
当初在凤凰河,她救了人,那些人,就用的是这种表情看着她。
呵,人最怕什么却又最不怕的,是妖啊。
突然明白过什么,陆惜朝自己周身看去。
陆惜跪坐在一方石台之上,白衣染血,红裙妖冶。陆惜精致的脸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花纹,漂亮而诡秘,一根根藤条从衣服下伸出来扎进了地板下。
竟是,半人半妖的姿态。
秦珑喂给自己的东西,原来是这个作用。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妖,并且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她,陆惜不知道。
一楼和二楼的看客惊异过后都已经骚动起来,陆惜也无力去辨认是否有她五哥哥和沈秋白,只是呆呆的跪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却有一个胆子大的,提了把剑就朝陆惜刺了过来,瞧那身手和力度,是个有真功夫的。
陆惜也不躲,看着刺过来的剑锋,突然痴痴一笑。
她累了。
她想回西荒狐狸洞。
眼前黑影一闪,没想到有人比剑还快,挡在陆惜身前,“噗嗤”一声,剑入骨肉。
陆惜回过神来,看着倒在他怀中的人,蓦地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五哥哥!”
不,她还不能累,她还有亲人啊。
血越流越多,濡湿了陆惜的衣裙,陆惜浑身颤抖着,抱住她五哥哥,眼泪就流了下来。
陆紫珀牵着嘴角,嘶了一声,又笑道,“幺妹你看,五哥哥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你别说话。”陆惜手忙脚乱地抚上陆紫珀的伤口,运了灵力修复那条可怖的足以要人命的伤口。
陆紫珀还是改不了死性子,性命都快不保了,还能忍着痛满足道,“有个妖怪妹妹有什么不好,伤了还能给治病,啧,那些个凡人啊,不懂我妹妹的好。”
陆惜手上一加力,疼地陆紫珀直叫唤,“这时候了还贫什么嘴。”
“好好好。”陆紫珀乖乖的不说话了。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惜儿。”
手顿了顿,陆惜抬眼,朝三步开外的沈秋白望过去。
眉峰里凝了担忧。
陆惜刚想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却看见沈秋白盯着在陆惜手下逐渐愈合的伤口,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陆惜的笑,就那般冻在脸上。
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沈秋白突然回过神来,疾步走过来要扶陆惜。
陆惜不着痕迹的闪过,自顾自地扶起陆紫珀,自己也站起来。
“惜儿。”
陆惜看也没看他,哑声道,“你怕我,你同他们,没有区别。”
沈秋白抬起头看着陆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几个天涯。不该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有怕过,他给她说过的,他都还记得。可看着她眼睛里的疏离,却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紫珀看了眼沈秋白,也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把陆惜往身后挡了挡,看向面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心里盘算着自己折下几条命才能把陆惜带出摘星阁。不过,总要试一试。
陆惜没有给他试的机会,也不遮掩,化出藤条攀住他的腰,就带着他踩上廊柱破开屋顶飞了出去。
作为一个妖,而不再是披着人的壳子当人,飞天遁地,陆惜再怎么不济,这看家本事也是信手拈来。
陆惜带着陆紫珀并没有飞出多远就滚落到了地上,陆紫珀扶着陆惜轻声唤她,陆惜已力竭睡了过去。
灵力耗损过多,加之此前的药力,让陆惜不可抑制的昏睡了过去。
陆紫珀抱起陆惜,向远处掠去。
幺妹,五哥哥定然不会让你有事。
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任外面再怎么闹,陆惜在陆家没有受到分毫影响,依旧看花吃茶画画儿,没事人般悠闲的很。
陆惜坐在她娘亲三夫人院里一座亭子里,翻着她好久之前淘来的却又一直没有心思去看的话本,嘴里叼着一颗梅子。
看过院墙外灰蒙蒙的天,外面,怕是也如此,早已闹的风起云涌了吧。
但她相信陆家,相信她五哥哥。
那天她被陆紫珀带回家,她其实是还有些意识的,只不过身体太过疲累,不能动作。
她五哥哥对她说的,她都听得见。
陆紫珀卸力地靠在陆惜床边,为陆惜掩了被子,垂下眉眼。
“五哥哥会护着你,你别怕。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人也好妖也罢,你是既我陆家的人,就容不得别人欺负。”
陆紫珀捏紧拳头,眼睛里氲染了厉色。
又坐了许久,陆紫珀熄了灯,为陆惜掩上门。
今早陆惜见过陆紫珀一面,大约是事情过于棘手,虽然陆紫珀还是没个正形的同她调笑,却掩不住眼底深深的疲倦。陆惜也不想戳破,和往日一样跟他闹了一阵子。
几颗梅子下肚,陆惜吃的有些泛酸,招呼了身边候着的侍女换些茶过来,等了不久,侍女小莫端了茶过来,递给陆惜的手,明显在颤。
陆惜望她一眼,吓的小莫猛的一抖,手上的茶盘没有端稳,若不是陆惜眼疾手快接住,这时怕是要洒了陆惜一身。
小莫退了半步颤着身子跪了下去,一个劲儿的磕头,“小小姐,您饶过奴婢吧,奴婢,奴婢只是不小心。”
若是放在平时,就算真的洒在她身上了陆惜也不会去计较。这么些年,她待这些侍女算是很好的,这些情谊不论怎样她们都应该记着,可,不过听说她是妖,就怕成这样,若是再给些胆子,说不准那一日陆惜就死的不明不白了。人啊,真是可笑的很。
陆惜端起茶喝了一口,“陆府留不住你,你走吧。”
“小小姐!是奴婢错了,不要赶奴婢走啊。”小莫带着哭腔伏下身又要磕头。
“滚。”
声音清冽不容违抗。
小莫楞了楞,忍住眼泪,不敢再哭闹,伏着腰往后退出亭子,转身却看见一抹白色衣角,小莫抬起头又迅速低下,作了一福,“姑爷。”
“嗯,下去吧。”
“是。”小莫往旁侧退让一下,转身出了院子。
陆惜闻言,抬起脸看着沈秋白。
沈秋白走过来弯下身,给陆惜杯里添了茶,陆惜捧着茶杯,道,“你来,是要抓我出去的?”
沈秋白手一顿,放下茶壶,苦涩道,“你为何总是这么想,为什么总觉得我不是向着你。”
“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在你这边的。”
陆惜低吼了一声,“够了。”
陆惜站起身,手上用力将沈秋白抵在亭柱子上,与他对望。
陆惜眼底是浓稠的哀伤。
兀地,陆惜踮起脚,咬上了沈秋白的唇。
唇齿厮磨,陆惜吻地发狠,像一头刚长了利齿的小兽,直到舌间泛满了血腥味。
陆惜松开沈秋白,舔过他唇上的血珠,吞吃入腹。
陆惜突然笑了起来,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形似癫狂。
“沈秋白,我是妖,是个吃人的妖怪,你可看的清楚了?”
“你不怕我嫁过去,毁了你们沈家。”
沈秋白定定的望着陆惜,“不怕。即便是你吃了我,今生今世你陆惜也还是我沈秋白的夫人。”
陆惜收住笑,也看着他,轻声道,“我不信。”
说完,陆惜转身便走。
沈秋白叹气,全身卸了力颓然靠在柱子上。
陆惜在屋里颓了几日,这几日,外面的风波也算是平息了不少。
一件事彻查下来,就说是陆惜被奸人所害喂了改变容貌的毒药,并不是什么妖怪,害陆惜的奸人是因爱慕陆惜而不得才出此下策,想让沈家以此退婚。故事编的有条有理,那奸人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被堵在了城北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服毒自尽了。
陆惜不知道抓住的那个人是谁,只知道不是秦珑。
陆惜手上拿着今早送到她手中的请帖,落款是秦珑,邀她亥时到城北一处小院落一叙。
陆惜是存了私心没有向她五哥哥说秦珑的事,因为她觉得秦珑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一定知道更多的事有更深的阴谋,并不只是要她在摘星阁在那么多人面前现出妖形而遭到沈家的退婚。
她不想让陆紫珀涉险。
却没想到,害死了一个无关的人,虽然先前陆紫珀同她解释过,那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死囚犯,今年秋后就要砍头。绕是陆惜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却也是无能为力。
她等着秦珑来找她。
果不其然,只是秦珑这日子挑的巧了些。
三月初五,明日便是她的大婚。
面前的桌子上,大红喜服流金耀眼,上好的蚕丝缎面,大约是每个姑娘梦中都想穿上身的那种婚服。
陆惜闭了闭眼睛,明日,她就要穿上它嫁给沈秋白了。
她明明很喜欢他,可现下,她却一点儿都欢欣不起来。
大约,她与沈秋白,真应了话本子里的那句人妖两途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