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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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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息水牢。
碧泉阖着眼,靠在墙上。
不知道白楦,有没有把黎雪带回青丘。
就算命格不许,他也要与命争上一争。
他一直在疑惑黎雪的身份。
犯了事被关进九幽界的罪人事先都在后脖颈上刺过一个“罪”字,而黎雪的后脖颈上,是一朵翎月花。
连带着她与碧泉的契约,也封在了翎月花纹中。
她不是幻夜九幽的罪人,是幻夜九幽的祭品。
是的,祭品。
是给诛玉的祭品。
以情织幻,情可以耗得起,诛玉自身却是耗不起的。
诛玉那时,也不过是个七万岁的上仙,离晋升上神的劫还有个几万年,修为在同一拨上仙中不好不坏也只能算个中等。
本身他陷入沉睡,于梦中造出幻夜九幽本就是极其耗损自身修为的,可他自己一腔执念不肯放过自己,硬是要把自己给耗尽了才舒坦。
幻夜九幽第一次撑不住的时候天君已经把它挪去镇守黄泉冥界的轮回镜,怕麻烦的天君思虑了一下,想出一个不费力又讨好的法子来。
就是献祭。
神可以吃凡间人们祭献的香火,九幽界的诛玉自然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来抵去耗损的修为。
天君思来想去,挑上了南海的鲛人。
南海鲛人极少有得了机缘成仙的,一直依仗九重天求个庇佑,前不久且得罪了南荒的封岚魔君,不朝他下手还能朝哪个?
天君义正言辞地遣司命去立下了个不平等条约,要南海每隔百年往幻夜九幽献一颗泪鲛珠过去。
不似寻常鲛人哭一哭就能掉下来的泪珠子,这泪鲛珠有情人的眼泪锁着九百年的修为才能落下来一颗。
意为长长久久。
可遇而不可求。
每一颗泪鲛珠,几乎都承载着一个痴情鲛人的生命。
整个鲛人国搜集下来,统共也不过百颗。
鲛人王权衡许久,心一横就应下了。
百年结一珠,听起来也不是很难。
黎雪就是从一只鲛人眼睛里掉出来的泪珠子。
那个鲛人,是鲛人国的巫女。
或许是因为那巫女灵气纯厚,黎雪在她身边也日渐沾染。等百年的期限一到她被送到幻夜九幽,却不想在半路上灵台突然得了清明。
从一颗冰冷的珠子到一个活生生的珠灵。
送她去的那个鲛人只当是造化了,行程未改将她拎进了幻夜九幽。
诛玉对她的好感,大约跟闻见食物的香气后做出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
碧泉想要救她,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那个所谓的赦令诛玉。
而是浮屠塔里,那个活生生的上仙,诛玉的命。
当时白楦问他,用一个人的命去抵另一个人的命,这样子,你真的下得了手麽?
碧泉没有立刻回答他。
而是在他去浮屠塔之前,去找了白楦,告诉白楦他的答案。
我不是个心怀大义的仙。
碧泉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凤凰,喜欢着一个笑起来很漂亮的姑娘。我有自己的贪念也管不住自己的私欲,更左右不了自己的心魔。
爱而求不得,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终有一日,将撕裂血肉。
最后一次,让我再坦坦荡荡地再说一句喜欢她。
我不会以喜欢的名义来冠冕我的罪业,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我犯下的错就是错。
我有罪。
但这是我的罪业,与她无关。
白楦看进那双绿眼睛,眸光澄澈如翡翠,白楦微微笑了一下。
你可知道我做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我也有私心。
但是我却做不到。
小祸害对我很好,我一直想着要怎样去回报她。
可后来发现除了这个法子再无其他后,就退缩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上的灵气被诛玉一丝一丝地抽去。说不定哪一日我一觉醒来小祸害就是一颗满身裂纹的珠子了。
你说的对,当一个人没有执念时,什么事都可以得过且过。我知道小祸害的结局,却从不肯帮她一把。
碧泉,我不会阻你。
我当不了一个好人也做不了一个恶人,能帮到你的,也就到这了。
善良的人,总会有好运的。
小祸害,肯有人为你拼上一切,背负一身罪孽也不顾,只是去向天命求一个转机,想要你能够活着,这样,算不算是你修来的福气。
碧泉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悬着的一盏油灯,明明灭灭打在墙上像怪物的影子。
背着这一身罪责,怎好再实心实意地说一声喜欢?
“琥珀可存留千世百世,你定要留在我身边千世百世。”
“等我,可好?”
碧泉自嘲地笑出了声,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掌心里的琥珀。
忽而又想起了她说过的那句话。
承诺,不是随便就能许下的。
可他还是又一次,就这般轻易地许下了承诺。
一个原本就是拿来骗人的承诺。
罢了,等她忘记他。
这个承诺,也就不是承诺了。
“碧泉。”
听见声音,碧泉抬起头。
牢狱外,是一袭明紫。紫衣裳的男仙生得一副娇艳的好相貌,却不携半点女子的弱气,眉目之间像是攒了月华,一身清贵。
他朝碧泉蹙了蹙眉,脚下生花,一个恍影就穿过由玄铁打造的门栏杆,劈手将栓在碧泉脚腕上的拷锁断成两半。
从息水牢过道里一直延至紫裳男仙脚下的紫玉幽昙发着幽幽的光,不多时又全数暗淡下去,逐次消失。
碧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朝紫裳美人道,“小紫昙,你可记起我来了。”
美貌的紫昙神君上下打量了他一遭,见他活蹦乱跳的才略略放下心来。
又叹气道,“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碧泉靠在墙上,“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对我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
紫昙神君无奈道,“想做的事?难道就是去幻夜九幽杀了诛玉?”
见碧泉不开口答他,紫昙神君也不再逼问他,“算了,其中的原委你不愿多说就不说。”转而又道,“我去天君那儿给你说说情,可不能真判个五雷轰顶后再罚下诛仙台。你的那半吊子修为,撑不过的。”
碧泉看着紫昙,认真道,“不用。我的罪业,该怎么抵就怎么抵。”
紫昙望着异常认真的碧泉,无奈地吐了口气,道,“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些日我也是忙得头疼,昙华岛上出了些棘手的事儿,我必须回去处理。碧泉,真的不用我……”
又是异常坚定的打断他,“不用。”
紫昙神君看了他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玉璧,“这个,你总得收着罢。”
“我可不想,亲手在仙籍里除去你的名字。”
碧泉这回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炽旸璧。
“碧泉,保重。”
碧泉郑重地回了个礼,“紫昙神君,此行保重。”
碧泉掐了掐时辰,此时距幻夜九幽坍塌已经整整过了三日,不知道采凰石还撑不撑得住。
三日,除了小紫昙仗着自己的位分高唬住了司刑司的那帮狱司来望过他一回,碧泉也没见着过别的人。
司刑也没来烦他,当真是奇怪的很。
倒也不是碧泉心急地要下诛仙台,但是有些事情越拖就越会出岔子,没有人告诉他外界的情况,他才会莫名的担心。
不过,有白楦,应该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
嫌司刑司办事不利落的碧泉在狱里走转了几圈,第八圈的时候,碧泉一抬眼就见司刑领着他两个部下徐徐迈着步子朝他这间走来。
司刑还是一向的寡言,打了几个手势让他的部下把牢门打开,又拿捆仙索绑了碧泉就往外押。
“怎么回事?好歹告诉我要押我去哪儿啊。”碧泉歪过头朝司刑道。
司刑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兀自穿过他身侧走在前面。
面对如此高冷的司刑大人,碧泉简直要骂娘。
黎雪对着镜子梳了一个她认为最好看的发髻,又拿笔蘸了水红的花汁在额间描了朵桃花。
她试着笑了几次,镜子里的人画了精致的妆容,比九重天上的那些女仙也差不了多少。
许久,她转过脸去,“溟叔叔,这个样子,他会喜欢吗。”
白楦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喝茶,听见她的话,抬起头瞅了瞅,“为悦己者容,真正喜欢你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漂亮。”
“何况黎雪儿今日,已经是这般漂亮了。”
得了答案,黎雪笑了笑,拿起一块坠了红珊瑚的璎珞悬在额前。
碧泉原本想着不是被押去天君那儿就是被押去司刑司,却没想到七拐八拐到了一十二重天上一个极其熟悉的地儿,花神殿。
小紫昙,不是去昙华岛了吗。
正疑惑,司刑却带着他毫无顾忌大摇大摆地穿过花神主殿直闯殿后的芳容园。
碧泉一脸震惊地望着前方司刑的背影,真是有够胆子,有魄力有前途。
花神大人藏着揣着不给人看的园子你就这样不作一句通报大咧咧的闯进去了?我碧泉敬佩你是一条好汉。
进了芳容园,就是扑面而来的锦绣花色。
紫昙在种花这方面一向很有心得,芳容园里植的花木大多是紫昙神君在各地搜罗来的,品种很杂,但看这园子的布置,各有千秋却又能和谐统一,收进眼睛里,就不得不赞叹一句。
花美,人却更美。
一片花容中,那人穿着绣了缠枝莲的纱罗,广袖上花影浮动,一条天青色的披帛挽在臂上,添了柔美的风韵。
额前一点绯色,映衬出一双潋滟剪瞳。
司刑再不解风情也已经带着自己的部下悄悄退了下去。
碧泉久久地望着那个人,许久,朝她迈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