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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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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丛低矮的灌木,眼前豁地开朗起来,一条深谷弯弯曲曲延至远处的山脚下。深谷里不知道种了什么植物,明明暗暗的,有风一过,便如同天上的星河,抖落了一谷的星芒。
碧泉站在高处,远目望去,星星在天上还是地上却早已分不大清了,碧泉转过头去,看见墨衣姑娘也望着山谷出神。
碧泉道好奇,“你住在这里?”
墨衣姑娘点点头,又忽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住在这里,是他住在这里,我只是,想,想靠近他一点。”
碧泉扬了扬眉毛,揶揄道,“这个他,被姑娘心心念念地放在口中藏在心上,可真是好福气。”
“莫不是姑娘的情郎?”
墨衣姑娘蹙了眉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不是。”随即上前一步牵过碧泉手就翻下了泛着星光的山谷。
纱罗翻卷,像月下的墨蝶。
猝不及防被人拖下谷去,碧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顺不过来,乌哩哇拉嚎了一路,等脚踏到实地上,猛的咳嗽几声,指着旁边一脸无辜的墨衣姑娘道,“到底是你轻浮还是我轻浮?你三番两次吃我豆腐占我便宜,吃就吃了占就占了我也就不计较了,可你能不能提前告知我一声?可否?”
墨衣姑娘呆楞楞地杵在一旁,良久,轻轻合了合眼睛。
碧泉炮仗似的一连串吼完,忽的又凑到墨衣姑娘身边,笑嘻嘻道,“幸福来的太突然,好歹要让我有个准备不是?”
墨衣姑娘抽了抽嘴角,毫不怜惜一巴掌推开碧泉凑过来的俊颜,“无耻。”
碧泉吸了吸鼻子,一摊手,“我是假无耻,你才是真可恶,可怜我小小年纪贞洁就没了。”
碧泉朝天给个白眼。一低头就见那抹墨色纱罗已经走出好远。
碧泉又朝天给个白眼,疾步追出去。
“欸欸,你去哪儿,你等我。”
碧泉撇嘴,“好歹是你有求于我,怎么比我还要大爷。”
又一声喟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知造了什么孽的美貌九皇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痕墨衣之后,龇牙咧嘴地生闷气,并没有看见前方姑娘眼角,泛出一点点笑意。
近处看那发光的植物原来是一丛丛及膝高的草本,细而长的茎干,从旁插出来几枚长叶,叶尖是一点银白,花茎最顶端开出一小朵白花,状若幽昙。
花蕊像是汲了月华,安静地发着光。
和小紫昙的真身,长的还真是蛮像的。
碧泉想的兴起,一路边走边挑,等到了地方,一处年份久远的树屋前,他已经折了一怀的白花儿。
墨衣姑娘转过身看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遭,道,“你喜欢翎月?”
碧泉看了一眼怀中的花儿,又抬起头道,“不妥?不能喜欢?”
墨衣姑娘想了想,道,“翎月是丧花,没有人喜欢的。”
碧泉手一抖,“丧花?明明长这么好看。”
“那是有月亮的时候。”墨衣姑娘自碧泉怀中取出一朵翎月,拿袖子拢着,给碧泉看,“这里头也有个伤情的故事,翎月花这一生只为月亮耗尽光华,看不到月亮的时候就如同耄耋老人,苍皱如纸。”
袖子下的翎月渐渐脱去光华,萎靡如纸,一撕即裂,像极了人间界每逢清明烧的坟纸。
碧泉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月亮,叹道,“它这般为月亮付尽一生,而月亮,却不得而知。”
墨衣姑娘接口,“守而不得望而不离,这种无望的爱,才被唤作丧。”
碧泉突然笑了笑,“其实,它还挺执着的,用一颗真心去执着,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墨衣姑娘没有再接话,不知认同与否,把手里的翎月放回碧泉怀里,看那朵花儿在月光下又恢复如初,似久渴的人儿突然得了仙霖,承蒙上天眷顾,每一寸都溢着幸福。
只有这么一点儿愿望,渺小却又觉伟大。
墨衣姑娘转过身,踩上竹梯,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停在门口,手抬起来,踌躇几下,却没能敲下去。
碧泉没有出声看着她的动作,想来那里面住着的人,定是对她及其重要的了。有风拂过碧泉手里的翎月花,散出点点星芒。
好久,墨衣姑娘放下手,低下头微微叹口气,转回身走到第一阶竹梯前,拢着衣裙坐了下来。
碧泉见状,抱着怀里的花儿也坐到她身旁,歪着头看她,“怎么,近乡情更怯?不对,是近人情怯?”
墨衣姑娘没有理他,闷声道,“什么怯不怯的,是他不愿见我,不,是他不愿见任何人。”
碧泉抵着下巴,脑袋里勾勒出一个孤僻怪异的短胡子老头,眼睛里冒着精光,有人妄想进入他的世界,眼刀子就刷刷地飞过去。
碧泉兀自想了阵,又听得墨衣姑娘道,“他最近脾气尤其不好,我听人说今日是他的生辰,就去素素的园子里弄了那身行头。”说到这,墨衣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想让他高兴高兴,可还没进他的门,就被轰了出来。”
碧泉咽口唾沫,很难想象那身行头能让那个孤僻的老头子开怀,要真是给他看到了,估计就不是被轰出去而是被打个半死了。
这姑娘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
碧泉刚想安慰她几句,又听她道,“他其实人很好,就是脾气坏了些。”
“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那么讨厌我,我请你帮的忙,也是为了这个。”
月光下,墨衣姑娘眼瞳黑亮,恍若两枚打磨光亮的黑曜石,眼神灼灼。
碧泉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眸子。
碧泉一笑,“你总是嫌弃我轻浮,可这轻浮也有它轻浮的好处不是?我能收的了美人的心,难不成还哄不了一个糟老头子?”
墨衣姑娘疑惑地凝眉,“糟老头子?你说谁是糟老头子?”
碧泉朝门口努努嘴,“还能是谁,门里的那个。”
墨衣姑娘有些失笑,刚想摇头,就听见从门里头传出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慵懒又携着丝丝魅惑穿透夜色。
“你说我是个老头?还是个糟老头子?”
碧泉一惊,手臂一松,怀里的翎月花簌簌往竹梯下滚去,碧泉连忙去捞,却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袭风,带着花儿往后折回直直撞向碧泉身后的紧闭的门。
碧泉心道可惜,却也没法子救回那捧翎月。
翎月花以必死的姿态撞上门去,却在下一瞬,门吱呀一声打开。
星月相织,美不过那人身上一袭银丝鹤羽衣,亦美不过那人一头赛雪发丝。
一双素手生的很是漂亮,左手指尖一团淡淡的星芒。那人倚靠在门边,朝碧泉闲闲望过去,薄唇一动,“我这个模样,可还是个糟老头子?”
这边碧泉还没动静,墨衣姑娘已经一个猛扑扑到了雪发男子怀中,抬起脸看他,“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两头雪发纠缠在一起,墨衣姑娘灵动的表情,画风突变的此情此景,久经风月的碧泉没有感动的热泪盈眶,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冷声道,“你是白溟?”
雪发男子抬起头。
这张美地过分的脸,碧泉见过。
在一张画上。
那张画,被一个人藏了好久。
真的已经好久了。